但这是从前,眼下,祁纵似乎有了非去见一见沈不言的理由。
毕竟好歹已经放出去了宠妾的新闻,他总得把这个名声给坐实了。
祁纵想,他这算是为了大局而已,不算低头。
就这样想着,祁纵进了祁府,把缰绳扔给了小厮后,提步往越音阁走去。
他是吃了酒回来的,夜色已经很迟了,果然等走到越音阁去时,发现四寂灯灭,悄然无声的,仿佛建筑与人一起沉入了梦乡。
祁纵便想着悄悄进入卧室便好,也不必惊动任何人,左右他只是睡一觉次日就走。
于是他就这样走了进去,也亏得他擅于夜视,这样黑的夜色下,竟然不曾撞到桌椅,一路畅行无阻就到了床榻边。
他弯腰,摸到了一只带有人体温的手。
祁纵顿住了,虽则与沈不言的时日并不长,但他记得沈不言身上每一处的感觉,因此即使未有照面,他也能确定这只手明显不是沈不言的手。
在祁纵刚要收回手时,那只手的主人却惊醒了,猛然发出一声尖叫,然后他看到两道身影同时坐了起来,里面那道身子侧过来,似乎抱了下外面那道身影,继而响起了祁纵熟悉的温柔的声音:“留音,别怕,我在这儿。”
祁纵突然有些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退到桌边,在留音颤颤巍巍指出有个高大人影的声音中,把蜡烛点了起来。
沈不言在擦亮的烛火中认出了祁纵的侧脸,心一惊,下意识地握住了留音的肩膀,留音以为她也害怕,于是立刻抱住了沈不言,就在此时,她看到那个陌生的男子举着蜡烛看了过来,面色有些冷:“这似乎是我的床。”
留音还是反应不过来,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男子。
沈不言已经松开了留音,穿着亵衣,黑发如瀑散于柔肩薄背上,赤足从床榻内侧跨到外侧,然后跪到了祁纵面前。
留音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她意识到了什么。
沈不言道:“妾身不知爷要来,是妾身失礼。留音之所以上床,是因为妾身夜里失眠多梦,睡不安稳,才让她陪着妾身,留音是奴婢,拒绝不了妾身的请求,因此,还请爷不要怪罪留音,要罚便罚妾身吧。”
留音才听了一句话,便忙从床榻上滚下来挨着沈不言给祁纵跪下了,吓得大气不敢出地低着头。
祁纵看在眼里,很难形容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心情。
在他孤寝独眠时,他的小妾却让丫鬟占了属于他的那半张床,两人亲密无间地拥睡在一起,瞧瞧方才你抱我,我抱你的姿势,亲密无间,若说两人只是主仆有谁能信。
反倒弄得他成了个外人。
祁纵再看了眼乱糟糟的床铺,上面只铺了一床被子,如今也凌乱地掀着,露出底下两人躺过的痕迹,只觉闹心。
他道:“我今晚睡在这儿,把铺褥都换了新的来。”
留音忙起身,她被祁纵吓得六神无主,竟然就这样想去铺被子,还是沈不言扯了她一把,小声道:“先穿好衣服。”
留音身上只穿了中衣和裤子,虽然并不露出什么,但也算是衣冠不整了。
沈不言有些为难,她看向祁纵,祁纵却坐在那儿,面色沉沉的,不知道在想点什么,见她望过来了,反而笑了起来:“你还跪着做什么,好似我会虐待你一般。”
那笑让沈不言看得心惊胆战,忙爬了起来,走到祁纵身边,祁纵只道:“坐。”并无他话。
沈不言战战兢兢地坐了,却摸不透祁纵的想法。
论理让一个卑贱的奴婢睡脏了他的床榻,祁纵确实可以生气,可是他又不发火,只是面色不善地坐着,让沈不言有些猜不透他是不打算计较了还是预备攒着,等合适的时机再一起发作起来。
但比起这个,她更在意的是留音虽然只是个仆从,也没多让祁纵看去什么,可祁纵到底是见了她衣衫不整的模样,若是祁纵想借机收了留音,似乎也很顺理成章。
可问题是,留音不愿做妾的,她说过很多回,希望攒够银两,给自己赎身,然后寻个老实勤快的男人,在外面安个家。
所以,倘若祁纵真的开口要了留音,她能挡得住吗?
但应当不会吧,沈镜予说了他是不近女色的人,可若当真不近女色,他已经利用完了她,为何还要来寻她?
沈不言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听身边祁纵突然道:“家里被子很多吗?你铺两床。”
沈不言看去,就见留音抱着一床被子正向床榻走去,如今却被祁纵叫住指责她不会做事,因而有些不知所措地站着,而那床榻上已经铺了一床红绫子锦被了。
家里自然不会缺被子,但……
沈不言看了眼祁纵,忙对留音道:“就这样吧,夜深了,你快些去休息。”
留音扫了眼祁纵,见他没有反对,忙如得了赦令般抱着被子跑了。
祁纵方才起身:“我要沐浴。”
沈不言道:“那妾身给你去烧水。”
祁纵皱眉:“你去烧?”
沈不言道:“越音阁只有我与留音二人,现在夜已经深了,要水不方便,正好有个新砌的灶台,烧水很便宜的,就不去厨房要水了。”
祁纵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你先睡吧,沐浴的事便不用你操心了。”
他往外头走去了,沈不言赤足站了会儿,不知该是跟着去伺候,还是听他的话先说了。
虽然祁纵是主子,听他的话是没错,可沈不言更怕他在正话反说,真等回来时看到她自顾自睡了,没准又要生气。
毕竟他今日的心情不算好。
但沈不言从内心讲真的不耐烦伺候祁纵,撇开前情不谈,越音阁这样远,都快到了子时,他却非要走过来折腾她。
如若不是他,明明她能和留音睡得舒舒服服的,却因为祁纵而把这儿弄得鸡飞狗跳,把好梦都吓跑了,沈不言肯待见他才怪。
因此沈不言想了下,还是打算上床歇息,不去管祁纵,左右他也说了让她先睡,她便听音只听表面,不去理会究竟有几层意思。
于是等祁纵沐浴回来,便见到沈不言面朝外睡着,巴掌大的小脸窝在柔软的被窝里,仿佛被云朵托起来似的。烛火倾泻下流光,从她光洁的额头一直淌至红润饱满的唇瓣,再下,便是盖得严严实实的被子。
祁纵看了她一眼,没吹烛火,脱掉鞋子,上了床,睡到里侧去。
床是拔步床,空间富足,沈不言的身板根本占不了多少地,她偏要蹭着床沿睡,像只可怜巴巴的勉强可以上床的小猫,好生惹人怜爱。
——如果没有经过这两个月,以及今晚的事,祁纵当然会产生这样的误解。
但是现在,祁纵知道了,沈不言可是有脾气得很呢!
祁纵瞥了眼沈不言‘贴心’地留给他的宽大床位,又想起那小丫鬟被惊醒后,沈不言柔软的手臂从丫鬟的身前绕过,缓缓地抱住,并无多少力气的双手,因为怀抱而多了几分强势的温柔,她轻摆腰肢蹭靠了过去,衣服的下摆与小丫鬟的下摆亲昵地贴在了一起,长发从她的肩膀落到了小丫鬟的怀里。
多亲密。
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小丫鬟才是她的主子,是她的男人。
她都能对一个小丫鬟这么上心,可这两个月来,是连一分关怀都舍不得丢给他,只顾自得其乐地在越音阁过她的好日子。
她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的妾室?
祁纵骤然觉得有些不平,后悔自己真是对沈不言太好了,她不待见他,不耐烦伺候他,他就真能如她所愿,让她安安稳稳地在越音阁得偿所愿。
却不想想,她是谁的妾室,她的职责是什么,又是谁给了她这样好的生活。
没准,直到今日,她还在心底骂他呢。
祁纵这般想着,就更不高兴了,他伸手,把被子扯了过来。
祁纵没回来,沈不言敢往床上躺着,却始终不敢真的睡着,只是闭着眼,耳朵却很激灵地竖着,听祁纵的动静。
因此当绫被从她怀里滑走,暮夏夜里的凉爽贴上她的肌肤时,沈不言自然也感受到了。
她睁开了眼。
那边祁纵已经把被子卷到了自己的身上,只给沈不言留了半床的空气。
沈不言琢磨着自己究竟该继续装睡还是醒过来,毕竟暮夏的夜晚温度不低,她这儿是因为靠林近湖才比较凉爽,但毕竟还是不能和秋冬的温度比,因此就算不盖被子,也不用担心着凉。
反正,她总不能和祁纵去抢被子吧,那就不盖好了,沈不言想着。
就在沈不言准备闭上眼睡觉时,祁纵冷声道:“你要是着凉了,我不会给你请大夫的。”
这绝对是警告,沈不言在心里叹气,慢慢把身子转了过去。
然后她僵住了。
祁纵把自己裹成了个蝉蛹,只露着一个脑袋。
这得怎么拿到被子啊……
祁纵看到她为难尴尬的模样,心里总算是痛快了点,闭上了眼。
沈不言:……
罢了,罢了。
沈不言只得慢慢地蹭过去,小声道:“爷可不可以分点被子给妾身?”
祁纵仍旧闭着眼,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你自己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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