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2.19存稿于晋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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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几遍都不会,真是笨!”
竞赛老师的咆哮声,瞬间炸翻实验室。
“不处理有害气体,是想毒死人吗?”
硝基苯挥发的苦杏仁味似乎还萦绕在通风橱中。
隔着护目镜,风若夕抬眸,淡淡地睨了眼前座同学僵直的背影。她拿过化学竞赛真题卷,提笔将末行反应式补全。
解题过程堪称完美。风若夕心底笃定老师检查时会眼前一亮,结果他只是匆匆一瞥,便径直走向后座。紧接着传来一连串赞赏。
“今天合成实验最高分的是附二中程延。去年高一就获得全国二等奖,今年最有希望进入国家集训队的就是这位天才男子汉!”
风若夕扫了眼男生,他高昂着头,大剌剌地靠在椅背上,眼神中满是优越。听闻他是隔壁高中的风云人物,但素未谋面。
男生似乎察觉到她冷淡的目光,便直勾勾望过来,似笑非笑道:“嫉妒我?”
风若夕嗤笑一声,转过身去。
培训机构的竞赛老师早已离开,落日正把实验室的玻璃窗熔成金红色。她自顾处置实验废料,取来消毒纸巾拭手。
“这次实验除了我之外,你做得也还不错。只可惜,那老师全然不留意。知道为什么吗?”
程延的声音仿佛贴在耳边。风若夕眉头微皱,收拾真题的手缓缓停住。
“我爸说,达尔文的研究表明大脑结构决定男生智商更高,男性中诞生天才的概率更大,而女性的智商总是平平无奇。既然如此,老师更关注我也很正常。”程延侃侃而谈。
此时不少陌生同学纷纷围上来,轮流翻看他的实验记录。
风若夕猛地转身,不顾他人奇怪的眼光,朝他逼近,冷笑道:“难道每年理工科的睾酮含量还不够多吗?”
她伸手去摸口袋里的手机,按下录音,又缓缓道:“理科成绩中的性别差异,90%来自教育偏见,剩下10%是你脑子里的水!这是《自然》杂志早已明确的事实。”
程延斜睨着眼睛,似乎没想到女生会反驳。
“两种观点我都接受。不过,我记得你是附中的吧?附中的水平下滑得这么厉害,去年化学竞赛,全校居然只有一个人进入省队。”
他身体微微后仰,双手交叉放在脑后,目光从风若夕洁白的手指缓缓上移,滑过腰身,最后停留在脸上。又继续说:
“哦,还是个女的。所以,这便是你自信满满反驳我的理由?可惜,按照这位奠基人的研究,女生参与人数越多,我赢的几率越大。”
风若夕瞳孔骤缩,手撑在桌上,骨节泛白。原本不想与蠢人胡搅蛮缠,可脑子里的杏仁核与多巴胺好似点燃的炮仗,忍不住想朝眼前的脑袋开炮。
“你这淘汰性别的算法可真有趣,但真正用脑子踢馆的时候,就像晶胞空位数,可不是靠数男女就能赢!”
程延仿佛听出话中的嘲讽,绽出一抹哂笑。
风若夕试图用数据堵住他的嘴:“每年国际奥赛都有女生获得金牌。更别提,获得诺贝尔奖的屠女士……”
“小概率事件而已。大概率不都在家带孩子?”程延耸耸肩,打断她。
周围传来几声窸窣的轻笑。
盛夏来临,冗长的蝉鸣一声高过一声,像尖锐哨音直往耳朵里钻。
风若夕抡起胳膊,瞬间爆发跆拳道黑带的狠劲,带起一阵气流,扑向对方鼻尖,仿佛稍一用力鼻骨便生生断裂。
程延惊呼一声,猛地后退一步躲开拳头:“你有病吧?果然女生天生容易情绪化。”
对方鼻腔内喷出湿热急促的呼吸。风若夕嫌弃地收回拳头,取出消毒液擦拭,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我怀疑你的大脑不符合碳基生物结构,是不是在剪断脐带时小脑已经萎缩?这么爱扯生物学,怎么不提男性的犯罪率还是女性的6倍?你爸怎么不让你呆在监狱里,反倒还来上学?”
程延如遭雷击一般,双目瞪圆,僵在原地,像具诈尸的木乃伊。
“Lach mich tot!”
一串德语引起众人注意。
“21世纪还搞性别歧视,你是小日本出土的文物吗?要不下次历史公开课讲父权制时,你上台当教具?”
不知何时,实验室门口站着一道人影。落日西沉,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倾洒在他身上。
“花予安?”
风若夕见程延立马从座位上弹起,原本高傲的态度在见到来者时一扫而空。
“你那边结束得这么早?真不好意思,请等我一下。”正说着,程延迅速清洗分液漏斗,神色窘迫。
风若夕不禁诧异,目光落到来人身上。
男生身姿颀长,身着亚麻衬衫,若影若现的胸肌随着笑声上下起伏。衣角随性塞入复古高腰裤,底下露出性感笔直的小腿,宛如画廊里的流浪画家。
“好久没进化学实验室,刚好过来看看。”他修长的指节挡住半张脸,笑声催熟了他冷白的脸颊。
程延低垂着脸,脖子微微泛红,一脸堆笑试图转移话题:“德国那边应该也放暑假了吧?花教授什么时候回国,我爸还想请你们吃顿......”
“你有厌女症还想见我妈?”花予安笑得玩世不恭,“我怕她一怒之下把你毒死。毕竟,什么□□,□□,她实验室多得很~”
程延那堆满笑意的脸瞬间凝固,嘴角微微抽搐。怪异的气氛弥漫开来,围观的学生小声嘀咕着。
花予安的目光直直掠过他,落在女生手里的防潮袋上。
风若夕打量着二人,猜想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好像是朋友,又好像有利益交易?不过,与她无关便是。
她准备离开,程延又晃了晃手机,假笑道:“同学,实在抱歉。要不……加个竞赛交流群?”
道歉来得太僵硬,程延的目光明显望着花予安,好像是做样子给她看的。
厚颜无耻的东西。风若夕白眼一翻,正想无视,却瞥见群名「第32届大雕化竞生派对」。
“没想到你们这届竟然对某个部位那么关注,是有多自卑?”
说毕,她便拎起背包,猛地撞了下桌子,撞得程延的实验报表洒落一地。
花予安站得散漫,双手插兜,侧身给女生让出通道。霎那间,似有一股无形引力,引得风若夕再次侧目,目光在空气中猝然相遇。
这一刻,她才看清他的容貌。
精致的混血面孔带有几分稚气,一双下垂狗狗眼,灰绿色的瞳孔温和却难以靠近。浑身冷白的肌肤,如同刚开封的奶油,散发着似有若无的甜味。
男生神情却十分古怪,看到她的那一刻,笑容戛然而止,脸上写满惊愕与意外。
真奇怪。她长得很吓人吗?
风若夕还在气头上,本想瞪回去,但又想到对方讽刺程延的样子挺解气,便缓缓吐出两个字:“怎么?”
花予安恢复神情,重归慵懒模样。认真观察着眼前的少女,像在观察一只发威的猫。
“你是附二中的吗?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搭讪方式真老套。
风若夕嘴角一抽,心底是近似无语的想笑:“想撩我?”
“......”
没料到是这个回答,花予安神情一愣,慢慢吐了口气,扬起下巴,指了指自己的脸蛋,语气顽劣:“我这张脸还需要撩你?”
没等风若夕回应,旁边程延率先跳起来,吼了句:“你这女的也太自恋了吧?”
“不敢当,没你们男的自恋。”
“你!”程延鼻孔大张,不可置信。
风若夕掀起眼皮,淡淡扫了他们一眼。
好一对狐朋狗友,一个自恋狂,一个犯贱狂。
她轻笑一声,准备走人。
花予安出声叫住她:“我录制了他性别歧视的视频,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发给你。”
“不必。谢谢!”风若夕扬长而去。
少女肩线单薄,微风拂过,卷起蓬松的短发,背影消失在拐角处,阳光把她最后一点影子拉长。
花予安收回视线,不经意瞥到掉在地上的透明袋子,里面躺着一枚特制纪念币,刻着屠呦呦团队发现的青蒿素分子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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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被偷了吧?”
回到家,风若夕对着空气大喊大叫。桌上的东西和背包全掀翻在地,以及刚刚买的一本《厌女》。
人前高冷,人后发疯,她向来如此。
由于家庭原因,风若夕从小立志成为科学家。后来发现成为某某家实在遥远,小小的梦想始终摇摆不定。直到某位诺奖获得者出现,她便立志考入全球最顶尖的研究院,致力于钻研出能治愈百万患者的创新疗法。
在她看来,纪念币的意义,远不止收藏。
此时,对面书房门打开,母亲风英男取下眼镜走了出来,瞥见风若夕,说:“怎么搞得房间这么乱?”
“我的纪念币弄丢了。”
“丢了就丢了,有必要翻这么乱吗?”
房间没开空调,窗外涌入滚烫的空气,也抵不过母亲凉飕飕的语气。
跟母亲讲述了在实验室碰到的倒霉事。本以为会得到几句安慰,结果风英男满不在乎。
“之前物院有个项目要求人员已婚已育。男性只用提交结婚证复印件,而我复印了结婚证,复印了你的出生证,你爸的死亡证。林林总总几张复印件,终于获得了人家的优先考虑权。期间,还不断被质疑,为什么我的孩子跟我姓?”
风若夕蓦地睁大眼睛,望着毫无波澜的母亲。她想起小时候第一次跟着母亲到大学研究院,每当其他科研人员向母亲问好时,她都会像职业外交官一样冲他们点点头。
礼貌又冷冰冰,真酷。
风英男走到房间里坐下,平静地说:“我讲这件事并不是要比惨。而是让你知道,现实中憋屈的事太多,你起码语言上反击了,太多人连说话都不自由。”
“越来越多的女性科学家崭露头角,为什么还有人装作看不见?”
“你的问题太极端,遇到一个奇葩,不代表所有人都是奇葩。当下不少领域仍由男性主导,我们要接受现实,扮猪吃虎,学习对方的优点,才不枉这场负面情绪的消耗。”
风若夕不太明白这话的含义,想反驳又找不到话说,只好沉默。
风英男见她直挺挺站着一动不动,打断她的思绪说:“后天就要去竞赛夏令营,东西都收拾好了吧?”
闻言,风若夕点了点头,撇开脸去,不想让母亲发现自己泛红的眼睛。
“你们学校和附二中的竞赛班合并,今年到北京外培,听说邀请了金牌教练。”
两所中学均为绿江大学附属学校。附中原本属于百年老校,附二中近十年靠招收富家子弟越来越有钱,挖走各校优质教师后,开始明目张胆地跟附中抢生源。
“附二中的化竞生也要参加?”
难不成还要和那贱人一起上课?风若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风英男笑了:“实验室那小子是附二中的吧?”
风若夕点点头:“真烦死了,这么好的机会,还要和那种人一起上课,影响心情。”
“这就到了考验心态的时候,谁上学时没遇到过几个糟心的人和事。机会难得,你去年进了省队,最终没进国家队的原因,不就是没有专业老师指导吗?”
初赛只考理论,决赛还需考察实验,往往一个实验便要持续几个小时。
实验所需设备,家里条件不允许,危险性大。学校也不对个人开放。最后风若夕惨遭淘汰。
她翻开桌上那本红薄,扫过曾经写下的目标。
本想初中毕业能进少年班,为此拼命努力,结果失败;去年全力备赛,一心冲进国家集训队,结果失败。
去年决赛失败后,她给自己报了培训机构的化学强化班,一节课四小时收费七百元。
母亲风英男在大学职称为副教授,每月基本工资刚到一万,额外的科研绩效按项目拿提成。幸而房改前大学分房,没有房贷压力,否则在一线城市根本无力负担高昂的竞赛培训费。
风若夕垂下头,几缕发丝滑落,挡住睫毛,她默默附身去捡地上的卷子。
“机票买的几号?”
“夏令营规定提前一天到达,刚好那天周日,我送你去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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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风若夕拉着两个行李箱,如期抵达夏令营目的地。
烈日灼灼,道路两侧植被稀疏,四周阒寂无人,学校铁门高耸紧闭。
风若夕喝了口水,戴上遮阳帽,打开手机再次确认夏令营地点。之前学校化学老师把她拖进夏令营竞赛群,群里附二中的易老师发过定位:北京晋江大学附属中学初中部。
虽然她也不太明白,为什么选在初中部,但既来之则安之。正当她反复查看群里有无新消息时,一辆中型大巴极速驶近,车身上印着几个显眼的大字:绿江大学附属第二中学的天之骄子,加油!
见到这几字,风若夕不禁轻嗤一声。
车身迅速转弯,带起的沙土如汹涌的黄色潮水,猝不及防直冲风若夕而来,她被呛得剧烈咳嗽。
“哎哟,实在不好意思啊小姑娘。”副驾驶的车窗降下,一个秃头男。他眉头紧皱,眼里满是责怪,好像怪她没长眼,活该吃尾气。
风若夕往边上一站,挥了挥手驱散鼻子前的臭气,嘟囔了一句:“眼瞎还开车。”
原本只是随意出口,没成想,这句话落到那人耳里。
秃头男猛地关上车门,指着风若夕问:“你哪个学校的,会不会说话?”
随着对方愈走愈近,才看清秃头男的脸,与附二中易老师易峰的头像高度重合。
风若夕心底一沉,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她硬着头皮准备回应,不远处却传来一道清澈的少年音。
“老班,发生什么事了吗?”
风若夕望向来人,此时附二中的学生陆续下车,花予安拨开人群向他们走来。
他也是竞赛生?还以为是搞艺术的。风若夕想起那天实验室的事情,心底的火苗又燃烧起来,目光不经意落到他衣服上。
霎那间,她双眼瞪大。
她和他竟然穿了同样的衣服?
一件男女同款的Aape牌宽松短袖。
同样的黑色,同样的奶牛猫印花,同样的logo。
此时,易峰也注意到了他们的衣服,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游移,像是要竭力找出什么秘密来。
而花予安似乎浑然不觉,笑盈盈地小跑过来。发梢在额前蹦跶,带着独属于少年的青春朝气。
浑身雪白,好像亲戚家养的西高地,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毛茸茸的味道。
风若夕神色一僵。
霎那间,易老师的咆哮声响彻整条大道。
“竟敢当众穿情侣装,你们胆子可真不小啊?”
一个日常搞学习,搞竞赛,男主自我攻略追女主的小故事
剧透:男女主之前见过,但女主不记得,男主不确定
化学竞赛流程:预赛,初赛,决赛,国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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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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