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枫脸色不改,施施然对曲楚桯行了个谢礼:“多谢魔尊大人替我解围。”
曲楚桯再次伸出罪恶的手捏住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看,皮笑肉不笑地问:“桯哥哥?叫得那么亲热,怎么?找你说书还嫌不够?看上本座了?想爬本座的床?”
姜枫心说这人也是够不要脸的,嘴上却还违心奉承着:“能得魔尊大人赏识实乃姜某三生之幸,不敢造次。”
曲楚桯皱眉:“说人话。”
姜枫一肚子文化都喂了狗:“我是说姜某没有这个意思,您,想多了。”
“你最好是,”曲楚桯吊儿郎当地往回廊的柱子上一靠,“既然三生有幸,正好我闲着,你现在就给我说吧。”
“魔尊大人,敢问您吃晚饭了吗?”姜枫忽然问了个毫不相关的。
“嗯?吃了,怎么了?”曲楚桯不明所以。
姜枫阴阳怪气地说:“您倒是吃饱了撑的,我舟车劳顿了半天,到现在还水米未进呢。”
曲楚桯当即沉下脸来:“你是在忤逆本座?”
“我不管,”姜枫才不怵他,一屁股坐在廊下的贵妃塌上,开始撒泼,“不让我吃饱我就不给你说书,有本事你弄死我——事先声明,我死了可就真没人知道那个故事的结局了,连我妹妹都不知道。”
“你在威胁本座?”
“对啊。”姜枫坦然道。
“行,你吃,本座等着。”曲楚桯语气里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随手招来一个小丫鬟。
小丫鬟冲两人行了个礼:“大王,姜公子,晚饭已经在房里备下了,小姐那里也送过去了。”
一阵寒风掠过,风铃叮当作响,姜枫没忍住打了个喷嚏,站起来裹紧单薄的外袍,一手拉曲楚桯的衣袖:“走走走,太冷了,进屋吃饭去。”
曲楚桯任他扯着,一路进了内院,来到姜枫的卧房外间。桌上的饭菜蒸腾着白气向上飘散,在暖橙色的烛光下不那么真切,却隔绝了屋外一夜的料峭春风。
姜枫放开曲楚桯的衣袖,兀自走到桌前坐下,翘起腿,看了一圈菜色,开始挑肥拣瘦:“这也太清淡了点,在我们那边狗都不吃,下次换个北方的厨子来做。”
曲楚桯在他对面坐下,没好气地回答:“本座吃不惯北方菜色,难不成单独为你请一个厨子不成?”
姜枫执起筷子,夹了块豆腐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魔尊大人,麻烦你搞清楚,现在是你有求于我。”
曲楚桯面色不善:“你最好也祈求本座不要哪天心情不好拿你开刀玩。”
姜枫咽下那口豆腐,莞尔一笑:“你舍得吗?”
这一笑竟看得曲楚桯愣神了片刻。
常言说得好:“灯下看美人,月下观少年。”此时的姜枫比在黄昏的日光下更加令人目眩神迷,烛火映在他的侧脸,柔化了一切棱角,向上挑起的眼尾染上些许绯红,眸中散落着细碎的金光,那么清澈明亮,好像刚刚从画中走出来那般完美无瑕,动人心魄。
迷不死你丫的,姜枫心想,我可没少靠脸在摊子上拉客。
曲楚桯自觉失态,偏头轻咳了一声,强行转移话题:“成莲刚才把你怎么了?”
姜枫早已洞悉一切,顺着他的话笑道:“真没有,我好歹也是八尺男儿,能让她个小姑娘欺负了去?你也别为难她,我没什么事。”
曲楚桯冷哼一声:“我没那个闲心。”
姜枫吃着饭嘴里也不闲着:“不过,既然你这么想听,那我就给你讲讲……”
曲楚桯:不,我不想听。
姜枫才不管他想不想听,眉飞色舞地就比划开了:“当时我刚进内院没多久,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鸡飞狗跳,我以为出什么事,赶紧出门。到了门口定睛一看,好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首饰店成精了,那排场叫一个大。只见为首一个闪闪发光的贵妇——拖尾长得我都怕她给自己绊倒喽——身后呼啦啦跟着十几个宫女,个个儿都是眉目如画,步态娉婷。我寻思着我也没招惹谁啊,这么一大群美人破门而入总不能是来找我喝茶的吧?”
“我就问啊,你们是来干什么?那贵妇轻摇团扇,一开口娇娇滴滴的,她说啊……”
姜枫捏着嗓子,惟妙惟肖地给曲楚桯学了一遍成莲的话。
曲楚桯面上一副勉为其难不想听的样子,可实际上听得比谁都认真,还颇为捧场地笑了两声。
这下姜枫更来劲了:“我一听,嚯,这不是故意找茬儿吗?看她管得比海都宽,我就问她是不是你的正妃……”
“她不是本座的正妃。”曲楚桯忽然打断他道。
“呃……”姜枫寻思着谁问你了。
曲楚桯似乎也没有解释的意思,高傲地朝他抬了抬下巴:“你继续。”
“啊,好,”姜枫方才流畅的思绪被打断,心里暗骂了曲楚桯一句,接续捡起他的故事,“她不正面回答,倒反咬我一口说我忤逆不尊,还叫人打我,想来也不是。”
姜枫吃起饭来举止斯斯文文,速度却不慢,说话的功夫桌上的饭菜已经见了底,曲楚桯眼睁睁看着他一个人扫荡完整桌几乎够两个食量小的人吃的饭,然后轻轻放下筷子。
“你几天没吃饭了?”曲楚桯惊奇地问。
姜枫大大咧咧地用袖子一抹嘴,轻描淡写道:“最近农忙,又恰逢倒春寒,没什么生意,习惯了,不碍事。”
曲楚桯紧皱眉头,从怀中掏出自己的手帕丢到姜枫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等明天本座让人给你做两身新衣裳,你这身破布站在本座身边寒碜得要命。”
顿了顿,他又说:“再给你裁几块帕子,邋里邋遢的。”
姜枫笑嘻嘻地接过帕子,又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嘴,贫道:“哎呀,那就多谢魔尊大人了,这怎么好意思。”
“嗯,”曲楚桯敷衍了一句,自顾自问,“‘一声巨响 ’之后呢?徐剑修的师姐到底死没死?”
话题过于跳脱,姜枫反应了一会才想起他说的是哪个故事,哭笑不得:“你怎么还记得这么清楚,这得有十多年了吧?”
“所以呢?”曲楚桯执着地问,“结局是什么?”
姜枫不漏半点口风,笑道:“哟,这本子说完可得一两个时辰,不如你弄些酒来,我正好解渴,你听着也开心。”
曲楚桯听了,觉得这个提议非常不错,于是当即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拎起姜枫:“有道理,走。”
姜枫好歹也是个成年男人,被人就这么拎着后领薅起来,脑子还迷糊着:“去哪?”
“带你找酒去。”
“堂堂魔尊大人还需要自己……”没等姜枫说完,就被曲楚桯拽出了门。
曲楚桯来到院中,丢下姜枫双脚点地掠上房顶,他等了一会,却没见姜枫跟上来,他方转过身,只见姜枫无言地站在地上,抬头望他,要不是还维持着最后的礼数,白眼估计要翻到天上去了。
曲楚桯:“……”
他轻轻一跃,翩然落地,没好气地说:“你怎么这么没用。”
姜枫怒了:“我没用?这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曲楚桯依旧没耐心听他说完,抓住姜枫的腰带,单手把他提了起来,纵身飞上屋檐。
“我草!”姜枫吓得爆了句粗口,慌不择路地勾住曲楚桯的脖子。
曲楚桯另一只手扒拉他:“放手!”
“我不!”姜枫说着,手上勾得更紧了。
曲楚桯甩了半天也没把他甩掉,又不想因为这种无聊的小插曲坏了今夜的好心情,无法,两人只好以这种诡异的姿势翻过一座座院墙。
曲楚桯跑得很快,带起的疾风吹得人眼睛生疼,姜枫索性闭了眼,耳边只剩簌簌风声。春夜的风很凉,一点一点卷走姜枫脸上的温度。他又默默往曲楚桯身上贴了贴,很暖,像大号的人形手炉。
不多时,曲楚桯突然停下脚步,等了半晌见他没有动作,姜枫疑惑地出声问道:“到了?”
“嗯,”曲楚桯回答,“你睁眼吧。”
姜枫缓缓睁开眼,瞳孔骤缩,曲楚桯正带着他站在高耸的树梢上,脚下是遥不可及的地面。
曲楚桯勾起嘴角,眨眼间从树梢一跃而下。身体失重,极速下坠,姜枫吓得心跳都停了半拍,当即立断把脸埋进曲楚桯的肩膀里,阻止了失态的尖叫。
曲楚桯轻盈地落在地上,很稳,一丝颠簸都不曾有。
“好了,你可以松开我了,落地了。”曲楚桯的声音里夹杂着干坏事得逞的笑意。
姜枫的心脏还在惊魂未定地狂跳,双手打着颤,他抬头看向幸灾乐祸的曲楚桯,两弯新月映在那人黑黢的眼眸里,配上那张稍显年轻的脸,倒衬得他像单纯无害的少年了。
姜枫一把推开曲楚桯愠怒道:“好玩吗大王?堂堂魔尊只有三岁吗?”
“好玩啊,”曲楚桯恶劣地笑道,“这魔宫里除了修魔的就是修仙的,一个比一个蹦得高,本座还真没这么玩过,只是可惜,你怎么没叫出来?”
“他还是个孩子,他还是个孩子,”姜枫在心里不停麻痹自己,“何况你打不过他,谁没年少轻狂过……”
年少轻狂个屁啊!
面前是一片杏林,和姜枫院里的是同一个品种,杏花正开得如火如荼,花瓣铺了一地。
姜枫忿忿的踢了花瓣堆一脚:“你带我来这到底要干什么?”
“本座不是告诉你了吗?找酒。”
姜枫有那么一刻觉得这位魔尊脑子是坏的:“这荒郊野岭的上哪儿找酒?”
“埋在了一棵树下,”曲楚桯说,“树上做了十字标记,去找找看。”
姜枫颇觉费解:“你自己不知道是哪棵树吗?”
曲楚桯理直气壮地回答:“时间太久,忘了。”
姜枫服气:“……行。”
两人于是在林子里漫无目的地找起来,找了半天,无果,姜枫随意靠在一棵树上,问满脸不爽的曲楚桯:“你到底什么时候埋的?连自己都不记得在哪。”
“三年前。”
“三年前……那不是你刚当上魔尊的时候吗?”
“嗯,”曲楚桯点头说,“是我杀死前任魔尊的庆功酒。”
姜枫好奇地问:“那你为什么要埋起来?你堂堂同领整个魔界的魔尊应该不差这两坛子酒吧?”
曲楚桯抿着唇没答话,只是冷冷地对姜枫说:“闭嘴,你很吵。”
姜枫心说现在嫌我吵了,让我说书的时候怎么不嫌这嫌那了?
“行吧,你厉害你说了算,我接着找酒。”他站直了身子,露出身后的树干,大约心口高的位置有一个入木三分的十字形记号。
“哎?是这儿吗?”姜枫嚷道。
“是了。”曲楚桯抽出佩刀,三两下翻开树下的泥土,露出两只红封顶的小酒坛来。
姜枫得意洋洋地拍着曲楚桯的肩膀:“服不服?我运气一向很好的!”
曲楚桯拎起那两坛酒,抖去上面的土,把其中一只塞到姜枫手里:“要不是你一直靠在树上我们早找到了,走了,回去。”说罢又要去抓姜枫的腰带。
“停!”姜枫急忙后撤一步,护住自己的腰带,“你别拎我,太吓人了,换个方式。”
曲楚桯“啧”了一声:“你怎么这么多事?魔界贵族家的大小姐都没你难伺候。”
说着,他把另一只酒坛也塞给姜枫,握住姜枫的腰侧,轻轻松松把他扛上肩头,再次跃上树梢。
姜枫被这突袭吓了一跳:“哎哎哎?不是,你这还不如拎着我呢!快放我下来!”
曲楚桯充耳不闻,反而越跑越快。
其实俩人加一起都超不过三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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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觅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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