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夫人办马球会,可给你下帖子了?”
“嗯。”符岁摸摸自己的钗环,感觉没有乱,随口说着:“这才什么时节就打马球,也太早了些。”
乔真真还真知道些内情:“郑国公调任扬州大都督,宗夫人二月中旬也要动身去扬州。车马行得慢,宗夫人怕错过春日马球,因此临行前做这场马球会,听说宗夫人这次做足了排场,京中有名号的都送了帖子。”
两人说起马球趣事,又是玩闹半晌,直到平阳大长公主派人来催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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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晚饭,符岁向乔真真讨了那本待考学子文集,这才摸着浑圆的小肚皮往回走。
刚走几步,符岁拉着代灵叩云就转身要上马车,走到车前却顿住脚步,吩咐随行小厮:“你去府里,赶辆普通马车来,快点,我就在此等。”
小厮得令,撒开腿向郡主府跑。
代灵不解:“咱这是要做什么?”
“长公主府上有种酥糖味道很不错,说是从前街一家铺子里采买的,正好天不算晚,咱也去买点,拿回去大家都尝尝。”
这附近几条巷子住的全是皇亲国戚,莫说商铺,连货郎都不从这边走,符岁若不乘车骑马,要走上两刻钟才能看见商铺,不如让小厮现赶马车来。
天已黑透,没得因一点吃食让郡主跑一趟,叩云哄了符岁跟着扈从回府,自己同代灵二人出来买这酥糖。
上元节暂驰宵禁五日,今日是没有宵禁的最后一天,虽然已到掌灯时辰,卖酥糖的铺前依旧熙熙攘攘。代灵排了好久才抱着一兜酥糖回来,叩云接过油纸兜子,扶代灵上车。
待回到府中,代灵另取了油纸分酥糖,豆苗秦安一个不落,还把最多的一份留给自己。
“那铺子的主家竟是个年轻妇人,我听一旁的人说是自梳的女户。”代灵脸上带着艳羡,“她可真厉害,自立女户还能做这般红火的生意。”
叩云听代灵这般说,也很是倾佩这名女掌柜:“只是商户到底低人一等。”
“又不是什么读书人家,能吃饱饭就行,何必在意是商户还是匠籍,我看开铺子就极好,挣钱又多,若有合适的买卖,倒可叫我阿爷阿娘也做一做,总比地里刨食轻省。”代灵兴致勃勃。
代灵是京郊人,几代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那年闹蝗灾,不知饿死多少人,代灵的父母实在没办法才将代灵卖了,只求她能有口饭吃。
代灵是切身感受过耕作的艰难与辛苦,因而符岁也能理解她对钱财的看重:“好呀,待寻好营生告诉我一声,我也帮着参详参详。”
代灵看一眼酥糖,看一眼符岁,满脸堆笑地凑上来:“郡主,不如我们也多多地开铺子,我看吃食铺子就不错。”
符岁习惯了代灵想一出是一出,调侃道:“怎还替我谋划上了?难道我差了你的月钱?”
叩云也跟着笑:“我看呀,是代灵儿也想当大掌柜。”
代灵气得跺地:“我才没有想当大掌柜。”
“府里也有铺子,你若真喜欢,挑间试试也未尝不可。”符岁不觉得代灵想当大掌柜有什么不好,总归有郡主府给她兜着,喜欢就试试看,实在做不得就作罢。
代灵嚷着:“我才不去管铺子呢,我就是觉得自家铺子可以喜欢什么就卖什么,还能先把最好的留下。要是有多多的铺子,岂不是想吃什么吃什么,都不用排队。”
代灵三句离不开吃,扣云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最好全京城的吃食铺子都是郡主的,你就每日从西市吃到东市。”
“好好好,你不去管铺子,你只管吃铺子”符岁问代灵,“那一京的点心铺子,代灵儿不管,谁来管呢?”
“让秦中官管嘛,秦中官那么聪明,一定会管铺子。”
叩云伸手轻轻点代灵鼻尖:“瞧瞧,我们代灵儿还给秦中官安排上活计了。”
符岁也假作告饶:“好代灵,快别给秦安派活,你放心,只要我还是郡主,光凭郡主食邑也不会让你饿肚子,咱们代灵儿也能从西市吃到东市。”
如果不再是郡主,那必然是与今上闹翻,届时莫说银钱,树叶都不会给符岁留一片。至于秦安,大内有的是折腾人的招数等着他。秦安行走间与门框稍有刮蹭都能见血留痕月余不消,进了那磋磨人的地方只怕难熬。
符岁笑吟吟地看着叩云和代灵玩闹,圣心难测,她这个与圣上兄妹情深的永安郡主当却还算得心应手,有朝一日与圣人总该有些许情分可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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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府内,周夫人正在跟女儿越泠泠挑一匣子南珠。
“你看这颗大的就用来镶簪子,这几颗大小一致的可以用来做珠钗。”周夫人挑出几颗满意的放在一旁铺软布的小盒子里。
越泠泠把南珠匣子拉到自己眼前,在里面翻检着,一个一个地对比。匣子里的珍珠本就不多,剩下的或不够圆润,或色泽有暇,或大小不一,越泠泠看了半天也没再挑出合意的,丧气地拨弄着单独放在盒子里的南珠:“我还想串条南珠手串的,就这么几颗哪里够。”
周夫人把匣子盖起来,安慰越泠泠说:“好了,这些珠子虽然成色差些,做成首饰也看不出什么,便是那些瑕疵重的,用金丝把瑕疵的地方挡住,编成镯子或是项圈都是好看的。而且那些穿南珠手串的多是些扁珠长珠,还要拿水晶配着,哪里能全用又大又圆的南珠,有这些珠子已经很不易了,何况光这一颗大珠便是做压箱也足够。”
这匣珠子是身为容州刺史的越山峰送来的,容州临近盛产南珠的廉州,越山峰这才有机会寻些珠子送到府中。
周夫人是寡妇再嫁给安远侯越常兴做继室,前头夫人留下两个儿子,分别是长子越山峰、三子越山岭,还有几位妾室生的大姑娘越涟涟,次子越山峻,二姑娘越滟滟,三姑娘越潆潆,四子越山峥和五子越山峨,周夫人则只生了越四姑娘越泠泠一个。
后母难当,周夫人进门时最年长的越山峰已近及冠,越涟涟也许了人家,眼看就要嫁出去,周夫人与前头这几个孩子关系实在说不上热络。待到越常兴病逝,越山峰降等袭爵求了外放,越山岭在外戍边更是半点音信也无,周夫人对这两个继子是愈发陌生,跟身边的几个庶子女反而更熟悉亲切些。
如今家中的田产铺子是越山峻在打理,上头三个姑娘都已出嫁,四郎门荫去了翊卫做事,五郎在太学读书,后面几个孩子或是周夫人做主嫁的、或是周夫人教养过的,周夫人在他们面前拿拿母亲的款儿自是得心应手,唯独跟两个嫡子除了公帐往来几乎没有其他交流。越山峰获封的食邑尽数交与公中,此外每年还给府中一笔银钱并各色时令节礼,态度恭敬礼数周全。越山岭自戍边后再未从府中支过半文,后来手头宽裕些也会往公中添银子,周夫人知道他当的是搏命的差,这银子都拿的烫手,又怎好挑剔送来珠子够不够穿手串,毛皮是不是有箭孔。
越泠泠也知南珠价高,一颗足够大的正圆珠子足以换京中一座宅院,一串浑圆无暇的大珠手串放眼京中也没几家能凑得出,只是她正是爱美要俏的年纪,衣饰上难免有攀比羡慕之情。
“夫人,三郎君来了。”外头有人来报。
周夫人将匣子盒子都收拾了,吩咐越泠泠说:“你先去旁边茶室玩一会儿,我跟你阿兄有事情要讲。”
周夫人今天特意将越山岭叫回来,家里五个儿郎,除了还在读书的五郎,就只有三郎还未有家室。越山岭已到而立,前些年还可以说是因忙于战事无暇成亲,如今调回京中,再不将婚事提上日程,周夫人都担心外面说自己是故意耽搁继子,因此从去年底听说越山岭要调回京,她就开始留意京中有适龄女子的人家。
“后日郑国公夫人在青云台办马球会,球场人多杂乱,保不齐磕着碰着,阿泠一人去我不放心,这四郎五郎都脱不开身,二郎向来不好这个,不知三郎可否陪阿泠同去?”
越山岭目前只授了散官,还未领实职,正是闲的时候,也未多想便答应。
周夫人见越山岭应下,这才吞吞吐吐地说出自己真实目的:“你可识得国子监刘主簿?”
越山岭一个门荫出身的武官,十六就被发去戍边,到今年才算正式调任回京,他连教授自己五弟的博士是谁都一无所知,又怎会认识国子监主簿。
周夫人心中也有些忐忑,一来刘家非世族门阀,出身不够显赫,二来国子监虽说是官家学府、大儒云集,可主簿的品阶并不高,但刘家娘子千叮万嘱,这事不得不说:“我在嫁于你父亲前,曾与刘家比邻而居,与主簿娘子也算故交。她家中有一女,如今十七岁,我曾见过,是个知书识礼的姑娘。既有马球会,我想不如借此见上一面。”说着周夫人担心越山岭心中不愿,又解释道:“就当是认识一下故人之子,若你嫌麻烦也可不见的。”
越山岭明白周夫人的意思,从鲜衣怒马的五陵年少到戍边兵卒,越山岭那点矜贵脾气早就被风沙和酷寒磨得一干二净,他倒不觉得一个七品官的女儿不足以相配,自己也确实该考虑娶妻生子,若有合适的女子互相了解一番也未尝不可。
越山岭思索片刻说:“既是母亲故交,见见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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