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对方拿到成品后对袁孑然的技术赞不绝口,仿佛遇上了惺惺相惜之人,这个世界没有比兄弟你更懂我!他很豪爽的邀请袁孑然去楼外楼一醉方休,男人间的友谊就是这么简单。
不过袁孑然委婉谢绝了,对于饭饭之交他本就没兴趣,尤其是他现在还收到了一条十万火急的消息。
H市摄影e族的群聊被一封捐款信扰了往日的安静。
主人公在半个月前确诊乳腺癌,这种病已经发现就是晚期。为了筹钱化疗,为了让唯一的女儿再在这个美好的世界上多停留一会儿,他的父母只是普通的工薪家庭,变卖的所有家产,一夜之间苍老了10几岁。能看出照片上他们浑浊不清的眼底是对女儿纯洁无暇的爱。
袁孑然和主人公阿刘见过几面,因为年龄相仿,他们在一些展会上总是有更多话题。
记得阿刘有次选片的时候,曾由衷地感慨过一句:“弓着腰站在摄像机后面的感觉就像在寻找照亮我的初恋。”是初恋,是晦暗青春的那束明媚刺耀的光。
明明是一朵坚强乐观的向日葵,怎么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就打得她不得不折下腰?
袁孑然看见大群里迟迟没有消息,也心无旁骛,把花费了整整一个星期换来的报酬全捐了出去,他喜欢所有money 的踏实感,但更喜欢看到money 被急需者使用的无愧感。
几千块钱刚转出去,他们四五个人的小群里,就像炸开了锅似的喧闹。
“小圆你怎么捐那么多钱?”
“这哪儿来的消息,说不定是专骗好人的,你可别被坑了!”
“群主他也没下文,谁知道是不是……”
袁孑然只是下楼取了个快递的工夫,这群平时讲起摄影、艺术来头头是道,仿佛全世界就自己最官止神形,如今都说了些什么风言风语。
“蛤蜊们放进油锅,那几只死活不愿意张开嘴的下场就是被剔掉,阿刘和所有人一样,都有一个简单的摄影梦,拿我的梦帮她的梦,合情合理。”
12.
袁孑然正想算一算生活费,希望再出点绵薄之力,这时群主发回他一张收款截图,还有一段10秒的语音。
说话的人应该是阿刘的父母,“谢谢,谢谢救命恩人……”那是一种隔着屏幕都能觉察到的感激之情,呼之欲出,不掺杂质,在对待亲人的生死面前,两位老人不用做假。
这时,原本下着阵雨的天突然放晴。
这场雨匆匆地来,匆匆地去,虽只下了一会儿,却也下得酣畅恣意。
有人隔着生锈的铜门,深藏于屋中,不曾察觉。
可有人在听在看,甚至不觉联想出与之相关的意象——雨后的虹,是否连接善意的环?
这几天天热,袁孑然想这是天在发高烧。
某天下午,袁孑然接到了阿刘的电话,电话线那头的女声有着病态的虚弱,一句简单的话不得不被分隔成多个停顿。
“孑然,真的,很感谢……如果,没这个病,秋季的比赛,还能,和你,一起参加……我想我……”
阿刘的心中有打了无数遍的稿子,可说出口时,还嫌累赘。明明每天都在告诫自己,不能再提消极的话了。
“我想你会好的,今年的赛事错过了,还有明年。你是给世界合影留念的人,世界也会愿意用同样的方式对待你。”
袁孑然以类似的语速缓慢而温柔地说道,他知道自己无法感同身受,他不敢说“我懂,我明白”。
这些脱口而出的,来自幸运儿的宽泛的安慰,有时会带给不幸者更大的伤害。
“嗯,会好的……”阿刘带着颤音,堪堪把话说完,好像又对着袁孑然坚定地点点头,承诺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挂下电话,袁孑然想到了他以前的同窗。
截至目前,他和他们之间还没有传出与生离死别有关的话题。他抿抿唇,内心感到一阵强烈的羞愧。一直以来,他似乎都把自己抬得太高贵了,仿佛一定得谈到生死,他们之间才算有真情,仿佛那些俗套的寒暄永远不值一提。可若真谈到了生死,他又是那样爱莫能助,只能站在一旁远远观望。
一种离变态不远的唯癖,在他22岁的身体内肆意横行。
他想他或许需要一个人来拯救他,教他爱。
这回他不要什么无私的纯洁的大爱,他只想要尝尝只被一个人迷恋。
他想感受一颗心,如何被另一颗心深深吸引。
13.
夏意深深,草木纵横。尤其是在祖国西南端的热带,无数枝茎旁逸斜出,仿佛拉长了阳光的长度。
国内顶尖地理杂志《自然》邀请全国专业摄影师去L市共享嘉年华。
袁孑然当然轮不上当特邀嘉宾,不过他听说后兴趣高涨,十分诚恳地想去见见现场的大师,若有机会虚心请教一番便更好了,当然,经费自付。
L市一去就是一周。
家里空空如也,操作熟练的袁孑然把贵重设备、手提、内衣内裤全带走了,毕修难得可以肆无忌惮地在客厅、卧室、卫生间游荡。
可是,毕先生根本开心不起来。
第一天没见到袁孑然,很不习惯,阳台也看不到晾着的黑色大裤衩了。
第二天没见到袁孑然,他在外过夜,夜不归宿啊!
第三天没见到袁孑然,第三天了啊,也不报个平安,是要急死我吗?
第四天没见到袁孑然,佘凌说他没有要向我汇报平安的规定,可是他怎么对得起这好几千房租。
第五天没见到袁孑然,以后谁和他过日子,一定会被他败光的,我那座绿玻璃山可要藏好了。
“咔”,是再熟悉不过的开门声,已经整整五天没听到了啊,你可有脸回来了!要是这几天没有我施个法清理床单上的灰尘,你肯定毫不上心地就躺到床上休息了,这样多不卫生呀……
毕修絮絮叨叨的内心戏演了一路,有些酸涩的眼睛几乎应声鲜活起来,哪怕根本没有除他之外的任何人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
打断毕修喋喋不休说小话的,是刚进门的袁孑然,用带着笑意的声音,“我到家了,准备洗澡,有空再聊。”
“嗯,拜拜哦。”
袁孑然利索地挂了电话,行李箱没有半分要整理一下的意思,脑子不转就往床上一躺,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忍不住腹诽这几天的经历:
先睡一觉再洗,去一趟L市真不容易累,自己累成狗不说还黏上一张狗皮膏药……哎……
闻言,毕修把尾巴失落地往下一耷,怔怔地缩在角落。果然,你忘了掸灰尘,幸好我每天都不忘把它们弄干净。
毕修原本精神亢奋的状态迅速蔫了下去,他回来了,我却没有预期中那么激动。
一阵没由来的烦闷,毕修恼怒地甩头,十分自欺欺人地把一切归结为只是袁孑然这人不讲卫生。
房东先生在心里胡乱地一阵咕哝,终究耐不住熬了五天半的困意,也沉沉睡去。
梦里,毕修又梦到佘凌粗鲁地捏着他的尾巴,气急败坏的样子就像埋怨儿子能不能有点出息的老母亲似的。
佘凌劈头盖脸地训斥毕修:你这么点修行也敢逆着天玩儿昼出夜伏,还要命不要?
毕修则一脸委屈:佘凌,我有分寸,况且我这不好好的嘛……
佘凌大叫抓狂:恋爱脑,没救了,神仙老祖下凡也没救!
14.
某日中午,袁孑然正准备开火煮碗饺子,凑活凑活当中饭,一通不被待见的来电刺耳地响起。
“叮零零——”
袁孑然皱皱眉,周围的气压骤降,宛如恶劣的高原环境,缺氧,高寒,低气压。
原来是一位名叫“高采昇”的年轻大学生,就是他,就是他在L市借着酒兴差点把好心送他回酒店的袁孑然猥亵了。
第二天,高采昇醒后,两只眼睛瞪得溜圆,乌黑乌黑的,懵懵懂懂像是只幼兽。
袁孑然一时半会儿也猜不出他是装的还是装的,在交换了电话后,袁孑然已经相当委婉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了,奈何这位“高材生”老是笑嘻嘻地打哈哈。
好嘛,现在这人打着来浙江玩儿的名义,已经下了飞机,就等袁孑然去带路了。
袁孑然内心抓狂,表面上还是绅士的模样:“从我这儿去xs机场不方便,你看看机场外有没有托人的车……报地址xxx。”
我靠,这就报住址了?哦,还好我是租的房子。。。
是门开门关的声音,毕修才颓唐地从空调架后面爬出来,一脸的纠结与受伤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可他没有立场说委屈。
房东先生把他们的对话一字不差得听了进去,倒不是他记性好,是因为能够只叫名的称呼他实在求之不得。
对方用亲昵而上扬的欢快语调,自然地说:“孑然,你猜我现在在哪里?我在你的城市!”
毕修不愿意想他们两人之间会发生什么,可嫉妒的思绪却像是地下冒出的烟,这里捂住,又从那里冒出来。
15.
袁孑然在小区门口接到了高采昇,大学生衣着散发着满满的青春活力,白色棒球帽下的眼珠子俏皮地打量着袁孑然。
一身黑色,对比之下甚至显得有些邋遢的袁孑然问:“你订酒店了吗?行李先放酒店,我叫我朋友带你逛,他对这儿的景点熟悉。”
袁孑然刻意换成平时拍外景时的廉价衣服,头发看起来有点油,一小撮一小撮的在阳光下总显得有些扎眼。青年浑身不在暗示:看看我都这样迎接你了,有点眼力见吧弟弟!
不料高采昇毫不介意:“哥,你这身衣服真随性,比在L市更能突显艺术家的气质!”
袁孑然站在离高采昇大约1.5米的地方,这是一个人的私人边界范围。闻言,他忍不住讪笑:“艺术家,你说我这样的?”
艺术家什么气质啊,反正不会像他一样疯狂。艺术家是很有灵感的,而他经常急于求成,火气上来了,甚至想摔相机。
高采昇默不作声地往袁孑然站立的地方缓缓挪动,回答袁孑然的第一个问题:“酒店定在x,你待会儿是要忙吗?”很会整事儿的不正经大学生原本是想骗他说还没有订酒店,然后再卖个惨,试探能不能往他家里赶。一番察言观色下来,他意识到对方大概率会拒绝他,比如“家里地方小”“东西太乱”,但说不定还会绅士地帮他订个新酒店。
哎,人都来了,不急于一时。
袁孑然正欲绅士地帮他叫滴滴,先送他回酒店,突然瞥见对方眼睛里有很大的卖萌嫌疑,手上的动作顿了,又马上从善如流地说了真话:“L市拍的东西要修一修。”
好一个正中下怀!“那我可以去你家看你修图啊,这大热天的你朋友也不认识我,两个陌生人多尴尬啊!”
只觉得后悔与操蛋的袁孑然破防了:……
从L市到H市,几百公里,飞机三四个小时,袁孑然此刻只无比地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有什么魅力,能让人家跨山越水来见他。
真·这该死的魅力,搞得他都不知是该暗喜自己魅力大还是该反思自己不会收敛男性荷尔蒙了。
袁孑然家里干净整洁,这一点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七八天拖一次地的效果这么好的吗?
高采昇踩着拖鞋四处打量,对于成功进入目标家里这一成就,他是把喜悦清晰地写在脑门上了。
随他自己看吧,等他什么时候出手,自己再解释也来得及,或者我就冷落他,他不是高材生嘛!袁孑然想着便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高采昇从进屋到现在,房子主人就赏了他一瓶矿泉水,内心还是有点小失落的。他得继续刷存在感,让这位帅哥多关注关注他,他可不能白瞎了那几千块钱机票。
毕修本来是想好好休息的,无奈被这位千里迢迢而来的情敌吵得想撒起床气,他从空调在后面爬出来,把身形全暴露在雪白的天花板上。毕修每一步都爬得很用力,杀气腾腾地倒贴在墙上,炽热又光明磊落地盯着袁孑然看。
房东先生第一次这么张扬地现身,这么招摇地盯着青年,就是旁边这个叭叭不停的家伙真可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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