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父母的第一次见面定在春分这天。kanshushen

天光明媚, 万物向新，恰好还是周六，大家都有空。

这次见面男方做东, 江父提前订好的位置在孟仙居，海城最昂贵的酒楼。

几个月前, 任渺渺和江勉还来过这儿，参加别人的婚礼；哪能想到这次居然轮到他们谈婚论嫁。

任道远载着女儿开车过来，一路上只想着慢一点，再慢一点。

这回女儿认真谈了恋爱, 谈的男朋友也差强人意，可他心里就是别扭得没话说, 觉得任渺渺才22岁, 谈这个为时尚早。

不过，要是江勉只是和渺渺把谈恋爱当游戏, 不考虑未来，不肩负责任, 他又会换种更不舒坦的心态。

任渺渺挂掉叶俏女士的电话, “我妈都到了, 您倒是开快点啊。”

“催什么催, 安全第一。”

约好的时间是十点半，任渺渺还是催着老父亲出门的, 任道远最后还真卡点到。

父女二人推门进去时，叶俏已经和江母倒着茶水聊了许久，江勉则在旁边给两位长辈看茶。

前两周江母请过任渺渺和江勉出来吃饭，其实已经私下见过。

今天，她先嘴甜地喊了阿姨好，便过去挽着了有段时间没见的叶俏, 忍不住撒着娇喊，“老妈……”

江勉先淡淡看了任渺渺一眼，又主动喊了在后面跟着的任道远，才缓解了一点点尴尬。

江父生意缠身，晚一点才来，所以包厢里三位长辈先坐在一块而聊了起来，他们做家长的，只要孩子互相认定，家庭都不会给什么阻碍。

但说实话，任渺渺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大学还没毕业，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某个人订婚的请求。

说好的只是简单地见面吃饭，今天的饭桌上，却多出了商讨订婚事宜的新内容，要以一种更亲近的身份去面对他的父母，她相当谨慎紧张。

江勉拉着任渺渺坐在旁边的茶桌前休息。

少女手捧热茶，指头一直不耐心地敲着瓷杯。

他轻轻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抽走她的茶杯。

迟钝地又敲了一下桌面，任渺渺反应过来自己纾解焦虑的东西被拿走了，抬眸一看，江勉正拿着她的杯子喝水。

她回头看了眼在背后，圆桌上父母们正在谈话，声音虽压低了却有力度：“你干嘛啊！”

江勉说：“紧张了？”

“我紧张吗？还行吧。”嘴上如是说，她的手指却又开始扣桌布。

他把手覆了上来，轻轻握住她的手背，“我妈说你送的口红挺好看的。”

“真的？”

“骗你，我有什么好处吗？”

十二点钟，江父终于姗姗来迟，众人入座，不一会儿服务生将菜上齐，午饭正式开始。

因为这顿饭的特殊意义，任渺渺还是第一次如此怂。

她挨在叶俏旁边，听着家长们你来我往的对话，默不作声，只有被问到话了，才乖巧地应答。

看得出江勉父母非常开明，江父是典型的生意人性格，直爽大方，能说会道，而江母之前是事业单位的公务员，气度从容优雅，也是明事理的人。

他们对她印象都还不错，所以没两句就要夸她一下。

叶俏和任道远也没闲着，说江勉年纪轻轻有定力，有主见；故而，没一会儿，餐桌上成了大型彩虹屁现场。

说了十来分钟，江父才想起来自己车里还有两瓶好酒。

“江勉，你去拿一下。”

任道远推辞：“不喝了吧，下午还要开车回去。 ”

江父：“那有什么？江勉下午也没什么事儿，他不喝就行了，等会开车送你回去。”

半推半就之下，这顿饭又成了酒局。

一点多钟，这顿饭终于结束，江父给儿子使了个眼色。

江勉领悟，喊任渺渺去酒店外的庭院走两圈，留大人们在里面叙话。

半个小时后，四位长辈已经结了账，走出曲折的长廊，相互说着客套话准备作别。

江母看到了庭院里正在散步的两个年轻人，“渺渺，过来。”

任渺渺怔了一下，江勉松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去吧。”

她疑惑着过去，江母笑着说喊她同去卫生间，她就傻傻地答应了。

事实上走过了长廊的转角，江母塞了个厚厚的红包过来。

“阿姨，这……”

“别推辞，拿着，这是叔叔阿姨的心意。”江母笑起来，褶皱都是温柔的，“以后江勉要是欺负你了，跟我说就行了。”

不是……这怎么和她以为的订婚不太一样。

任渺渺只以为是知会双方父母，大家明白他们有结婚的意愿就行了，不必流于什么纳彩礼金的俗套。

她往回推了一下，“阿姨，我不能……”

江母摇头，“我知道你们年轻人现在的观念改了，你也别把这当是什么，只是我和江勉父亲的一点心意。因为我是公职人员，所以只有江勉一个儿子，不然，也想有个像你这样漂亮又伶俐的女儿。”

任渺渺笑了笑，只好收了下来：“那，谢谢阿姨了。”

看来她今天表现得真的很乖，在家长面前是合格的！

宴席散了之后，江父因为还要工作就先行离开，因为顺路，江母也跟着上车，在停车场跟他们挥手道别，又叮嘱江勉务必把任渺渺他们送好。

江父的车绝尘而去，叶俏也拉过女儿去说要“上厕所”。

二人刚走回金碧辉煌的大厅，拐了个弯，叶俏把红包塞了过来。

自己亲妈给的钱，任渺渺当然是欣然接受，嘻嘻哈哈地掀开封口，大略看了眼里面的红色钞票。

“谢谢老妈，”她抬起头来，一怔，“妈……您怎么还哭了呢？”

她赶紧翻找自己包里的纸巾。

叶俏没有接过纸巾，而是轻轻揽住了女儿，“一转眼，渺渺都长大了。”

怎么昨天还是蹒跚学步的小丫头，今天就要谈婚论嫁了。

任渺渺拍了拍叶俏的后背，恍然发现自己比妈妈高出不少了。

母女二人短暂地抱了一下，叶俏抹了抹眼角，转笑，“好了，出去吧。等会江勉送你和你爸回去就行了，”

“那，周叔叔来接您吗？”

“没让他来，我自己打车回去。”

“……那好吧，”任渺渺抿唇，犹豫了一下，“其实，我早就没挂念上次的事情了，也不介意小凯和周叔叔，不管怎么样，您都是我妈妈，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叶俏又开始鼻酸，摸摸女儿的头发，“知道了。”

看来渺渺是真的长大了，远比她想象的要勇敢、坚定。

*

任渺渺一个人走回了停车场。

江勉坐在她家那辆宝马的驾驶员位置上，任道远已经占了副驾驶的位置，任渺渺只好自己上了后座。

大概了然叶俏不同行，他们都没多问。

从市区中心回滨海大学城花了四十分钟，江勉直接开车进了音乐学院家属院。

中午任道远喝得有些多了，径直上楼午休醒酒。

在长辈眼皮底下战战兢兢的半天，任渺渺和江勉终于有了点私人时间。

她说：“散会儿步？”

江勉拉着她，说就在音乐学院走会儿。

春风和煦，温柔地拂过面颊，学校中央草坪的绿草如茵，还有学西洋乐器的学生在上面边晒太阳边练琴。

一旁的柳树依依，春燕在上面叽叽喳喳地叫着，午后的校园分外温和安静。

揽着着江勉的胳膊，她今天的感觉却与往日不同。

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毕竟双方见完了家长，确定他们对这段感情的认真，以及……是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

任渺渺扯了一下他的袖口，小声：“我今天，大发横财咯。”

江勉笑了笑，“给你的，你收好就行了。”

她嘿嘿了两声，“你等会儿还回家吗？”

“不回，就在学校。”

自从江母搬过来，他出来偶尔回去吃顿饭，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学校公寓住。

女孩子二十好几还与父母同住可以理解，但他一个大男人受不了。

另外，江父最近是打算给他办个人房产的，骨子里的要强与自尊促使他拒绝了。

读天文不可能大富大贵，但也不至于多穷，无非，要再等几年。

现在跟的课题眉目渐渐清晰了，如果近一两年有所研究突破，科学进步奖的奖金比不上经商等收益大，但也算相当可观。

走到柳树下的长椅，任渺渺拉他坐下，脸色严肃又神秘，“哎，江勉，我跟你说件事。”

江勉侧过来，“嗯，什么？”

“我不是经常去民乐团那边嘛……里家挺远的，所以……这个学期我租房子了。”她狡黠一笑，“昨天刚拿的钥匙！”

饶有趣味地“哦”了一声，除此之外，江勉并未言其他。

她咬了咬下唇瓣，靠到他身上，“……你就没点反应？”

“你希望我有点什么反应？”

“当然是……”话到一半，她把手伸进了他的风衣衣兜，悄悄地摸了两下，“你下午没事吧，不然陪我去看下房子？你认个路先？”

不远处的校园林荫路上，还有来来往往的行车、单车。

她现在的胆子算是练出来了，不用他教的，在这种场合环境，都敢开起破车。

江勉把她的手从衣兜里抽了出来，挑眉，“想干嘛？”

看到江勉反被调戏的窘态，少女一下子抱住他，止不住地对着他的耳朵咯咯发笑。

他黑着脸没讲话，任渺渺笑了好一会儿，终于收敛，奶声奶气地喃着，“那你就不好奇我的房子嘛，哥哥？”

江勉笑了笑，旁若无人般低头亲了她一下，悠悠地问，“想我了？”

任渺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最终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春光明媚的下午，草坪的传来悠悠的大提琴声，呼啸过去的自行车发出叮叮的铃。

不过都没引起江勉的在意，他噙着笑意，挑起她下巴，重重压下去一个吻，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的眼睛，戏谑：“跑那么远，直接去树林多方便？”

哎！怎么、怎么又提这个事情啊！

倏地身上一热，她狠狠推了他一把，“这个事儿绕不过去了是吗？”

“好好，我不提了。”江勉站了起来，手抄在兜里，“走了，看房子去。”

任渺渺低眉笑了笑，呵，就知道。

他什么时候都不是禁欲挂，无非又是欲拒还迎的套路，最后还不是答应了？

于是乎，二人美其名曰在校园内散步，坐了没半个小时，就去了校门外的地铁站等车。

在站台，少女不安分地轻扣他的手掌，江勉耐着性子去抓她的指尖，二人跟斗法似的，你来我往。

终于五指细指都被他捏住了，他凑到她面前，“手速挺快啊，等会表现表现？”

她撇了撇嘴，“嘿嘿，一般啊，哪有你快。”

他忽然用力捏了一下，“……你确定？”

“我夸你手速呢，”她笑，“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叮得一声，地铁列车到站了，打断了对话，江勉低头咬了口她的耳骨，用危险的语气骂了句“欠收拾”，拉着她上车。

谁知刚刚踏进车厢，江母打了个电话过来。

任渺渺松手，方便他接电话。

不知道阿姨说了什么，江勉抿着唇，脸色有些难看，果然在挂了电话之后，他舒了口气，“下站我下车了，回家有点急事。”

“出什么事儿了吗？”

他看了一眼站台行程，抱了抱她，“抱歉，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

她叹息：“哦……”

*

江勉接电话的时候，并不知道母亲因为什么生气成这样，在电话里用极其严重的口吻要求他快点回家。

直到他开了门，母亲坐在沙发的正中央，双手环胸，脸色很差；而在上班的父亲也被叫回来了，一脸灰青在沙发边上，小心翼翼地看着妻子。

换好了拖鞋，江勉绕过玄关的隔断。

江父苦脸解释：“……我说了我没，你非不信，我都一大把年纪了我还能折腾啥？”

江母不理丈夫，看着刚回来的儿子，“江勉，你跟我说说，我不在的时候，你爸天天……”

“我爸挺好的。”江勉说。

低眉扫到了茶几上躺着盒子，眸光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拿了起来，“哦，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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