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楹朝她礼貌颔首便打算迈步上前,忽地身后传来一阵鸡鸣声,这声音清脆嘹亮,几乎要响彻天际。
她顿了顿,下意识回头看去,什么都没有,再稍微低下头,还真就发现了……
一只大公鸡。
这公鸡冠顶血红欲滴,它昂首挺胸,尾羽高立,体量也比寻常公鸡大,此刻正用炯炯有神的双眼与她对视。
楚楹歪了歪头,它也歪了歪头。
随后它尖嘴一张,又开始高鸣起来,楚楹不禁感到耳朵要炸了,眉头刚皱起来,就感觉有些不对劲。
随着这只公鸡的鸣叫,这里的时间竟也发生了转变,本是黄昏美景,此刻却清晰可见血月的升起,碎叶飘零,好似血溅九天。
待鸣叫完毕,那公鸡又歪了歪头,此时血月高悬,夜幕笼罩,本是暖黄长街瞬间变成了血色迷雾。
楚楹警惕起来,侧过头朝沈槐安的方向望去,果然如她所料,他们二人已不见了。
而顺着余光感知,那女子本应在擂台上离她不远,此刻也不见了踪影。
不,不是不见了踪影。
楚楹迅速扫视了周围的场景,当她往下俯看时,似有所感地再压了压视线。
那女子正立于台下,靠近擂台边缘,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抬头仰视着她。
楚楹心里“咯噔”了一下,虽然从小到大见到的也不少,但还是会生理性地吓一跳。
那女子见她注意到了,便抬起手,微微侧身指出一条路来:“请吧。”
楚楹却没有立马下去,而是往公鸡处瞧了一眼,果然不见了,随后便小吸一口气,做好了准备,脚尖点地一跃落地。
那女子微微笑了两下,便扭过身带起了路。
楚楹一边缓步跟着,一边观察起来,这女子虽看似有步伐,实则毫无声响,仿佛是漂浮地面行走的。
还有一点,这女子走姿端正,双臂微曲,两腕置于腹部,背颈稍许弯曲,看起来倒像是前朝位于奴籍之人。
楚楹视线往下挪了挪,定在了她腰间的玉佩上,不禁觉得上面的图案有些眼熟。
但长乐街光线甚弱,她只好微眯了眯眼,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好容易看清了一些,可见是花朵状的简易刻纹,瞧着是挺普遍熟悉的。
再细节的地方,便是要找机会再看看了。
楚楹将视线向上挪回去,余光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情况,纵有灯烛的微弱照明,还是无法阻挡这夜的一片漆黑。
这条长街好似无尽之路,楚楹只觉得走的有些漫长了。
不知何时,那女子终于停了下来。
楚楹也立马止步。
长街出现了尽头,面前是一扇雕琢精美的木门,将近寻常所见大小的三倍,木门最顶上似乎与黑夜相连,显得有些模糊。
那女子却转过身盈盈一笑,将一只手提起放于胸前,微微弯腰低头道:“请您更衣。”
这是……在行礼吗?楚楹愣了愣,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礼仪。
随后女子从身后拖出一个漆盘来,上边放着一件玄色衣物。
楚楹缓缓伸手将它拎起,稍微打量了一番,这看起来是一件长袍样式,材质柔软精细,更为明显的是,上面还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
在那女子目光不移的注视下,楚楹将它套在了身上,这长袍宽大的很,显然不是女子的尺寸。
待穿戴完毕,那女子满意地点点头,又掏出一个凤冠玉簪来递给她。
楚楹心思忽地一动,向她迈了一步,低下了头,那女子似乎也愣住了,但还是抬起手将发簪插入她的发中。
也就是趁着这个机会,楚楹看清了她腰间玉佩的图案,是一朵宝莲花的样式,怪不得如此熟悉,原来是宝相花纹。
宝相花纹往往寓意着吉祥平安,康顺美满,自前朝以来便是百姓们用来寄予期盼的表达。
楚楹凝眸顿了顿,便将头抬了起来,那玉簪插得好,在发中稳稳不动。
那女子转过身去,抬手握于门环上,似乎没有用力,门便轻轻打开了。
楚楹马上便被门内的场景吸引住了,这好似位山顶之处,身下群山环绕,抬头便可见云雾缭绕,碧落尘空,感扶摇轻漾,纤凝细软。
最吸引视线的是一个偌大的祭台,周围聚火相燃,直上九天,云柱的最顶端挂着随风飘扬的旗帆,云柱旁不知是什么东西,它披上了一张红布,让人看不清是什么,祭台中央摆神案,供香蒿,奉祭酒,神案前边立着一众身着黑衣长袍的人,他们双手合十,似乎在低头默念什么。
较之不同的是,有一人穿着的是鲜红衣袍,头发全数盘起,显得简朴干净,又不失庄严肃穆。
那女子侧过身来示意楚楹进去,楚楹敛了神色,将脚迈了进去,刚站稳走了没几步时,身后的大门便轻轻晃动起来。
楚楹转过头去看,只能看到那女子温和礼貌的笑颜,下一瞬门便彻底合上,渐渐消失在了一片朦胧中。
此时她所立的地方,像是另一处山顶,面前是悬空甬长的索桥,山下是潺潺流动的万江美景。
楚楹深吸一口气,便稍提起衣摆,抬腿迈了进去。
意外的是,这桥不那么晃,反而坚实稳立得很。
对面祭台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楚楹抬头看了看那旗帆,艳红显眼,没有什么异常。
当她成功穿过索桥时,祭台上所有人的视线都移了过来,直勾勾地盯着她。
楚楹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但他们视线仍不移,楚楹才忽地意识到了什么,黑袍人站位为五角各一点,红袍人位于最前方领头,她若要站进去,便只能站在五角中心位置。
楚楹这么想着,便挪动脚步站到五角中心去。
刚站好时,领头的红袍人一声清脆嚎亮的呐喊打破了这片宁静:“开坛!”
声未落,周围的黑衣人便弯身屈膝,干脆地跪在了地上,楚楹也忙学着他们跪了下去。
“行参神礼!”
红袍人一声落下,便自己也跪了下去,左手持一铜铃,右手位于胸前,随后便弯腰俯首,一副虔诚模样。
他开始晃起响铃,铃声清珑,刹那间风云飘摇,摇得树枝摇曳,流水急湍,仿佛神真的在接受他们的拜见。
在清脆悦耳的铃声下,所有人都将右手放于胸前,俯首躬身,而之就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晃铃。
楚楹等人也一直没有起身,她平静地跪在地上,静静等待着下一步的发展。
按理说,参神礼完毕,便是献祭奉香,最后便是侍神。
果然,当铜铃停止晃动时,一众人也将身子挺了回来。
红袍男子依旧在前方不回头道:“请信使奉上祭品。”
祭品,是被盖在红布下的东西吗?
楚楹心念一动,试探性起了身,周围人没有任何反应。
于是她放心地站了起来,径直往红布处走去,此时只有微风轻拂,掀起一点布角,但依旧不辨事物。
楚楹凝眸,神色认真起来,并做好了遇到奇怪东西的准备。
她攥紧红布,手上用力,径直掀了起来。
意外的是,没有什么她所想的奇怪东西,而是鸡。
数量庞大的公鸡,每一只都色泽光亮,顶着一硕大鸡冠,身量虽没有方才见到的大,但也不小。
但这些鸡都不是活鸡,它们双眼无神,四肢僵硬,被挤在这一方笼子里,脖子上无一例外划了刀痕,此刻血迹未干,还在往外渗出,流得笼内尽是一片血腥。
楚楹皱了皱眉,按祭祀规则来看,祭品都应有三牲三禽,此时却只剩一禽。
但这里是往生之地,不合常理也是应该的。
笼中忽地起了火,滚烫热烈的气息扑面而来,泛起阵阵浓烟,飘向天际。祭品们在烈焰中模糊了身影,渐渐不辨全身。
与此同时,香烟在空中丝丝缕缕缠绕起来,与浓烟相混合,渐渐消散开来。
红袍男子已在神案的香炉中插入了三炷香,并双手合十虔诚祈祷着。
楚楹见笼中火势已不可控,便过来继续跪着,红袍男子此刻也开了口。
是祷告词。
“今日祭告天地,祈求神灵,祭琼浆玉液,三牲五鼎,吾等惶恐,献微薄之礼,愿我朝时和年丰,昌盛无穷,愿我臂下百姓,安居乐业,生者无忧。”
这男子一派真诚的言语倒是也有些打动了楚楹,仿佛的确是真心祈福。
依男子的言论,此人应当身份不低,位居高者,还有一点,便是这三牲五鼎,但从方才这祭品上看,是完全不相符的。
随后祷告词念完,红袍男子端起一壶酒,颇为豪气地往地上倒去。
倒完依旧是一片宁静,大家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楚楹只感觉腿都要跪麻了,才有人陆陆续续起身。
红袍男子带头向索桥处迈去,一群黑衣男子也紧随其后,楚楹也跟在他们的身后。
当越过索桥时,本应是大门的地方变成了一条长长的阶梯,众人拾步往下迈,周遭只有风声鸟鸣,显得有些安静了。
渐渐的,当长阶出现了尽头,前方一道模糊光影显现,红袍男子径直迈了过去,不见了身影。
楚楹也试着穿过去,当到达光影的另一边时,天色依旧暗沉无光,较之不同的是,并非空无一人,街道旁竟有百姓走动。
这是长乐街,他们直接回来了这里。
红袍男子再终于开了口:“诸位今日着实辛苦,李某在城主府上设了宴,望诸位能来赏光。”
城主?楚楹心念一动,他就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城主。
“实为份内之举,城主之宴,自是要去的,待我等休整一番后,再登您府。”其中一名黑衣男子弯下身恭敬道。
城主点点头,随后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帷帽,便往头上一戴,转身走了。
剩下的一众人朝楚楹礼貌颔首,便往反方向走去。
楚楹愣了愣,刚想跟上去,便意识到,她是信使,与他们不是一众人。
罢了,她叹口气,现如今应当找找沈槐安和安七在哪,或者去城主府参加宴席。
这时,一声低语传来:“信使,您心不纯,会冒犯神明的。”
什么声音,楚楹皱皱眉往回看去。
什么都没有。
“走吧,趁神明没有发怒之前,断了你的念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大公鸡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