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煦色韶光,衬着外头的喧杂欢笑,今日幻境随时会崩塌,却恰逢村中摆宴,楚楹的心渐渐沉下来。
这个世界崩塌的象征是什么?昨日出去的张婶是张家姐妹的母亲吗?张玲儿和小石说的“明日”会发生什么?
但不论如何,可以肯定的是,那些外地人一定有问题。外面没了声音,沈槐安不知去了哪儿,楚楹决定偷偷去宴席上瞧瞧。
此时大部分的村里人都聚集在村西边上,这栋房子偏向于东边,所以外面显得有些空落落的。
她没迈出几步,便被人叫住了。
一位肥头大耳,粗壮膘圆的男子叫住了她:“南姑娘。”
楚楹转过头打量了一番,他手中端了一个小盘,上面一杯酒和一个小食,看起来是村子里的人,有些疑惑道:“你是?”
那男子憨笑两声,指了指手中的酒杯道:“喔,我是来给你送杯酒的,村子难得摆了次宴席,大家都说不能落了你。”
这酒……怎么看怎么奇怪吧,莫不是用来毒死她的罢。
楚楹默然一会儿,随后客气笑道:“多谢,但我不胜酒力,怕是要劳烦你走这一遭了。”
“哎,此言差矣,这果子酒是我亲手酿的,香甜可口,喝了不会醉的。”那男子极力推荐道。
说罢直接举起酒杯,硬要塞给她:“别推拒了。”
楚楹心叹口气,接过来道了谢,用衣袖挡住嘴唇佯装喝下,故技重施了一番。
那男子见她喝下了,显得极为兴奋开心,不停摩搓着手心,整张脸涨得通红。
“南姑娘,有些话巧儿姑娘让我传达给你,不知可否,借你屋一用。”他这话说得倒是有些狡猾。
“我如今有事在身,大哥还是有话快说吧。”楚楹客气笑笑,心里急于去宴席上。
“你不答应我便不说了。”
楚楹无语两秒,笑道:“那大哥下次再讲吧。”
“哎,这可是极为重要的话,事关她能否原谅你们。”
原谅?这是何意?
楚楹脑子转了转,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温婉地一笑:“多谢大哥传话。”
那男子一路上嘴也是闲不住的,但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总是说的牛头不对马嘴:“南姑娘真是漂亮,哎你知道我家的那只肥羊吗,可是村里第一肥!”
楚楹就“嗯嗯,这样啊”应和过去,不觉有些好笑。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走至屋前,那男子看到了两旁的花圃,只一眼,花攒绮簇,倒是与村子里常见的蒲公英不同,别具另一番风味。
那人此刻面目有些嘲讽道:“明南也真是的,总爱种这些金贵又没用的花。”
楚楹侧头撇他,不知怎的脱口而出:“不过是我喜欢,他才为我种的。”
说完她就愣住了,她为何这样说。
那人听了脸色变青,像是吃了瘪一般,随后又满脸堆笑:“是我不好,我们进去吧。”
楚楹感到不对劲,本无意再往前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受控了,一步一步,轻柔缓慢地向屋内走去。
待屋门打开的时候,那人狠狠地推了她一把,楚楹一个踉跄,待回过身来时,他已将门关上。
可她听见自己还是固执地问:“张姐姐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男子敦厚地“嘿嘿”笑了两声,然后语气深长道:“她说,她想要你死呀。”
随后又似惋惜一般:“可我舍不得啊,像你这样一个美人,你要是死了我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他两眼放精光,眼神贪婪油腻地令人厌恶:“所以,你不如从了我,成全了明南和张巧儿,反正那小子文弱不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没什么好的。”
楚楹的肩惊诧害怕得颤抖不已,她尝试凝聚灵力,但如今的她如同普通女子那样,手无缚鸡之力。
当那男子扑过来压在她身上之时,她依旧在挣扎:“你不能这样!”
“我为何不能?反正你的名声在这里已经烂了臭了,我这样别人也不会说我什么,还会夸赞我呢哈哈哈……”他狰狞快意的嘴角让楚楹感到恶心反胃。
她的大脑失去了平常的理智,一片空白,只剩了慌乱与无措。
不知为何,那男子的动作却渐渐缓慢了下来,似乎连撕开衣裙的气力也没有了,他的胸口渐渐出现了一个血痕,很快血痕撕裂,鲜红的血迹顺着布衣淌下,一滴一滴地落在楚楹脸上。
鲜血越淌越多,似乎已经到了止不住的地步,那男子的嘴唇发白,双眼渐渐失去神色,视线无法聚焦,生命力在慢慢流失。
楚楹感到自己终于夺回了身体主动权,挣扎着把他推走,他此刻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迅速落地,发出剧烈的响声。
他死了?
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一个身影,是沈槐安,他似乎刚迈进门,此刻竟也露出了惊异古怪的表情:“什么情况?”
“你杀了他?”楚楹稳住脚跟后,用指腹快速抹去脸上血迹。
“我没有下杀手。”
楚楹深吸一口气道:“你看到了吗,方才的我是南苑,真正的南苑。”
“什么?”沈槐安皱眉道。
门口却传来一个恐惧颤栗,不可置信的声音:“你们……杀了他?”
是张巧儿,二人同时望去,她脸色煞白,放至两旁的手微微发抖,显得极为害怕。
她双眼瞪大,缓缓摇头后退,转身迈腿便跑,沈槐安也不管她,上来翻了翻那人的尸身:“这个伤痕大小应该是匕首,一击插入心脏。”
可哪里来的匕首?楚楹忽地意识到了什么:“这个幻境若是张巧儿构造的,那这里应当就是原本会发生的事。”
话应刚落,此起彼伏的抽刀声,凄厉的惨叫声,恐惧的哭泣声混杂在一起,传进二人的耳朵里。
楚楹立马冲了出去,才注意到,分明阳光明媚,此刻却下起了纤纤细雨,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刺鼻的味道。
遭了,果然出事了。
沈槐安缓缓踱步出来,环顾四周,不知在思量什么,对这里的情况似乎并不感兴趣。
“大人?”楚楹焦急唤他。
沈槐安却只是淡淡地撇她一眼,随后又移开视线道:“不需我出手了,这个幻境要塌了。”
楚楹放弃指望他的想法,自己一人奔于雨中,渐渐消失在雨帘里。
沈槐安在雨中悠哉地转悠了几步,忽地察觉到什么,抬眸轻笑道:“陵光,你感觉到了吗,它终于出现了。”
灵海里的锁链有所躁动,仿佛随时要钻出来。
雨下大了,天地间风云涌动,蜕变成满天漆黑,白雾四起,逐渐朦胧了视线。
楚楹透过薄雾,看见了利刃刺穿身体,血衣斑驳的人直晃晃倒下,作恶人挥舞着雄壮的手臂,随着脸上的快意愈来愈浓,一刀挥下,便有残肢断臂跌落地上,染成一片猩红。
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们四散奔逃,惊叫连连,但一阵刀光剑影后,唯有零落满地。
雨落到楚楹的肌肤上有了力量,雷声轰鸣,震耳欲聋,似乎在咆哮着这些人犯下的罪行,但终究无济于事。
楚楹脚步不停冲上去,一个手刀劈向其中一人脖颈,那人便歪着头倒了下去。
随着那人身影的坠落,露出了张巧儿护着张玲儿惊悚后怕的面容,她跌倒在地,将妹妹紧紧拢在身后,衣裳湿了个透,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
“张姑娘。”楚楹过去想要扶她。
张巧儿却面露凶狠,一把放开了张玲儿,似乎用尽全身最大的气力扑了上来:“都是你,若不是你,我娘怎会带这些恶人回来。”
“什么意思?”楚楹懵住了。
可张巧儿只是哭:“都怪你,都怪你,娘亲也是……”
“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应当很幸福的,你就是应该去死。”她喃喃自语了一会儿,忽然面容变得狰狞扭曲,狠狠怒视着楚楹。
她的双手移到了楚楹的脖颈,用尽气力狠狠掐住,楚楹也愣住了,但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贯穿她整个身体的长刀。
张巧儿也惊吓到了,失了气力,两人都不约而同往刀口望去。
伤口在腹部正中,此刻正涓涓地淌出鲜血,不住往下流,很快,楚楹以下的衣料便染成了一片血红。
但她并不感觉疼,甚至是一点疼痛都没有,仿佛这具身体又不属于她了似的,只是没有什么支撑双腿的力气,直接跌跪了下去。
张巧儿惊叫一声,退了几步,眼神惊恐地望向前方。
楚楹缓缓扭头,那张脸上有着一道显眼宽大的疤痕,从眉骨至下巴,狰狞可怖,他的脸上挂着肆意快活的笑容,还轻舔了舔嘴角,似乎在享受杀戮的快意。
他的身体,却从下至上渐渐化成细碎尘埃,融在白雾中。
不,或者说是所有作恶人都消失了。
整个村庄,唯有漫天血腥,残骸遍地,在大雨的淋落下渐渐冲淡,血迹蔓延流至小溪,但泥土里渗进去的鲜血却是怎么也冲刷不干净了。
楚楹的力气好像恢复了,她一手撑地,尝试起身,在她成功的那一瞬间,久久没动静的淮玉却自发的灵力流动起来。
有妖气。
楚楹抬头,雨雾交织在一起,面前迷蒙模糊,让她分不清是雨更大些还是雾更浓一点。
但她能肯定的是,她的面前,是一只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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