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早自习临时改成了班会,地理课代表空手而归,早读铃声一响,所有同学交完作业后,两手空空等在座位上,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老师板着脸走进教室,笔记本电脑往讲台上一拍。
“昨天发生了一件很不好的事,我今天想来跟大家聊聊,尤其是班里的男同学们。都把手上的事情停了!”
大家放下手中的事情,抬头看向班主任,唯有角落里的黎晚低下头。
“有男生拿女生生理期的卫生用品开玩笑,还起了肢体冲突,索性没有人受伤。”
一句话,令全班所有同学都看向蔺唯和高逸兴,他们都知道这话指的是昨天的哪件事。
“生理期是一个非常私密的话题,也是一个女生非常敏感的事情,作为男生应该尊重女生的**,不应该拿这个开玩笑或者取笑她们。”
然后就是长达半个小时的长篇大论,目光时不时落在高逸兴身上,意味深长,带着其他同学也不住看他。
蔺唯目光游离,灰蓝色的眸很空,好像在看老师,又好像没看任何人。
她经常露出这样的神情。
最后,李老师不忘补充一句:“不尊重女生的话,以后上了社会,就没女生会喜欢你了。”
这话掀起一阵嘻嘻的笑声,高逸兴憋红脸,默默切一声,抖着腿移开目光。
下课后,可能是嫌丢人,高逸兴黑着脸冲出教室,几个好兄弟追都追不上。
孙芝芝看向右边的刘茜:“怎么突然开班会了?”
蔺唯也很奇怪。
她不知道班主任是怎么得知这件事的,可能是他们闹的动静太大了,再口口相传进了李老师的耳朵。
“开班会不比小测快乐多了?”刘茜笑眯眯。
“小测都印好了,”杨可摘下眼镜,擦擦镜片,“不早上做就得当作业。”
刘茜得知噩耗,立刻变脸:“不是吧,那还不如不开。”
姚清妍眼睛滴溜溜转一圈,拍拍身边的马悠悠。正贴双眼皮贴的马悠悠看向她,使了个眼色。
姚清妍提高声音:“对了,大土豆是怎么知道的?”
空气应声安静。
教室前方的同学偷偷看向最后一排。
刘茜不假思索:“肯定有人告诉她的呗。”其实她也没多想,只是说出内心的猜测。
“谁啊?”孔文龙傻乎乎问。
钟小小啧啧嘴:“你是装傻还是真傻?”说罢向转校生的的方向瞥一眼。
孔文龙恍然大悟,重重叹口气:“至于么?”
杨可插进来:“管他谁告诉的,你们男生能不能积点德,少开黄腔。”
“那怎么就黄腔了?”孔文龙不服。
关一哲抱着地理小测进教室,随口混进来一句:“就是,至于吗?”
杨可瞪向他:“干嘛?”
看到她不善的神色,关一哲懵了:“所以你们在说啥?”
“……”
蔺唯表面上预习功课,其实每句话都听到了。
“最烦打小报告的人了。”邓庭轩阴阳怪气,还特意向蔺唯的方向挪了挪。
蔺唯看都没看他一眼,嫌浪费目光。反正心里没鬼,随恶意揣测人自扰去。
四眼仔抽一张地理小测,回座前,朝蔺唯的方向瞪了一眼。他比蔺唯矮半个头,只有在安全距离时才敢给脸色。
整个教室里弥漫着怪异的气氛。
他们这个年纪,无论事情正确与否,都最烦和老师关系好的“班狗”了。
黎晚坐在班级最右的角落,盯着大家的议论,好几次欲言又止。
蔺唯的余光捕捉到了她的表情。
这个人,又想说什么?
终于,黎晚开口了。
“老师说得不对吗?拿生理期开玩笑,本身就是很低俗很冒犯的事。”
孔文龙连连点头,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和班长大人套近乎。
“对,对!”
四眼仔连忙提笔做小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就是!”杨可叉腰,抬头挺胸护到黎晚旁边,“班班,昨天数学最后一题怎么做?”
这话题转得也太快了,蔺唯差点笑出来,前排的男生看到她憋笑的表情,脸上厌恶的讶异更甚。
没人能明白这人为什么能开心的起来。
尤其是这样一个永远板着脸的人。
*
放学后,蔺唯照常留在教室。
自从体会到错峰离校的甜头,她就一直很晚才回家,只是要注意别乱走给值日生添麻烦。
反正无论过几个月,其他人的眼睛还是跟长在了她身上一样。
反正乱七八糟的房间不适合学习,家里有个懒散的爸爸也不适合学习。
窗外的光线刚刚好,太阳刚刚西下,投到纸页上令疲惫了一天的眼睛十分舒服。
今天的值日生是杨可和郑文君,她们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黑一白,组合起来有种奇妙的质感。
黎晚也留了下来。
通常她走得很早,甚至在最后一堂课结束前就收拾好书包准备妥当,今天不知怎的,破天荒留在了教室。
“如果给你们添麻烦了跟我说,我去外面写。”黎晚特意嘱咐了两位值日生一句。
杨可和郑文君当然没有意见,她们反倒很高兴班长能留下来陪她们。
郑文君擦黑板,身材高大的她手臂一抬就能擦到顶;杨可拖地,动作很灵活,拖把左拐右拐不放过任何一个死角。
“班班,甲基绿和那什么红能干什么来着?”杨可随时随地发挥着学习委员的风范。
黎晚正在奋笔疾书,被打断时也不恼,抬起头耐心道:“两种试剂对DNA和RNA的亲和力不同,甲基绿能使DNA变绿,吡罗红能让RNA变红,可以显示它们在细胞中的分布。”
“那双缩脲是干啥的来着?”杨可每移动一次拖把,就抛出一个问题,活像游戏里设置了固定行为逻辑的NPC。
“检测蛋白质的。”黎晚也一一回答。
听着她们聊天,蔺唯又复习了一遍课上的东西,她十分理解为什么杨可她们一天天总找黎晚问题,谁能比黎晚更耐心,讲得更清楚呢。
“我靠,你们还让不让人活了,放学了还聊这些。”郑文君有了意见。
杨可笑道:“你可以不听嘛。”
不知不觉中,值日的时间过得飞快,夕阳染成金色,没开灯的教室陷入昏黄的回忆。
郑文君最先离开教室,她要找八班的发小一起回家。
杨可则背好书包,眼巴巴盯着黎晚。
黎晚也收拾好了,正要走向杨可时,停下了脚步。她转过头来,看向仍低头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的蔺唯。
“要一起走吗?”
蔺唯盯着纸上的瞬时功率公式发呆,尚没反应过来有人在问自己。
“蔺唯?”黎晚缩小了一下呼唤范围。
站在门口等待的杨可眯起眼睛,一脸不可理解。
蔺唯吓了一跳,她已经好久没听到别人叫自己了,尤其是全名。
“怎、怎么了?”
黎晚问:“要一起走吗?”
蔺唯愣住,这个问题她同样也好久没听到过了,刚想答应不辜负别人的好意,就看到了远处虎视眈眈的杨可。
“一起”指的是她们三个人吧,蔺唯内心又打起了退堂鼓,自从上学期第一次吓到杨可,她和杨可间就一直围绕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
蔺唯抱歉地笑笑:“我再留一会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杨可也松了口气。
黎晚犹豫后问:“等你一下?”
蔺唯忙道:“别!”光是听到等这个字,她已经压力山大了。
“走吧走吧!”听到坚决否定的答案,杨可倒很开心,拽住黎晚的袖子。
“好,拜拜。”
黎晚和杨可的身影消失在了教室门外。
蔺唯在座位上等待,等到走廊外最后一丝脚步的回音消失,扒到窗边望向外面,确定再也看不到后,才慢吞吞收拾起东西。
长夜将至,微热入凉,她走出寂静的校园,这才有了后悔的感觉。
她浪费了一个好机会。
她从来没见过黎晚主动邀请别人一起,可自己还拒绝了,真是不知好歹。
蔺唯抬头,眼睛从眼窝的阴影中解放出来,灰蓝色的瞳仁映着光闪着涟漪。
为什么?
所有人都喜欢黎晚,杨可明明就在门口等她,她没有理由发出那个邀请。
除非……
她可怜我。
蔺唯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豁然开朗的同时,眼眶又酸又胀。
她明白了。
包括那本挡在脸前的练习册,也仅仅是出于正义与怜悯。
蔺唯越想越委屈,她不想哭,于是戴上耳机,用音乐打断思绪。
至少今天天气不错,不是吗?
*
到家时,客厅是黑的。
黎晚打开灯,把书包往椅子上一扔,趁着家里没人,匆忙到展示柜最底层翻出小提琴。
她将自己锁到房间里,享受属于音乐的时刻,上高中后,爸妈满脑子都是高考,断绝了除体育外的一切课余爱好,称那纯属是浪费时间。
讽刺的是,小学时她曾被逼迫每日练琴八小时,朋友们都在快乐玩耍的节假日里,唯有她自己一遍又一遍拉练习曲拉到哭。
只是因为,她要通过小升初的特长通道,考到市里最好最精英的初中。
她的未来似乎已经确定了。
她会在高考考出一个好成绩,报清华协和的临床八年的或北大的物理系,一路读书直至博士毕业,和妈妈一样,成为一名平凡又受人尊敬的高级知识分子。
琴弓落弦。
黎晚莫名其妙拉出了一首极为忧伤的歌,《辛德勒的名单》电影主题曲,揉弦的频率比以往快,颤音的忧伤也更加浓烈。
黎晚越发觉得像个懦夫。
明明是自己告诉了老师,所有人却都误解是蔺唯,而自己又没有澄清真相,就算蔺唯不在乎,也不应该利用她的不在乎。
她没有勇气澄清。
同样的,没有勇气搬桌子,没有勇气将正义执行到底,也没有勇气说脏话。
与此相反,蔺唯的轮廓总有一圈淡淡的光芒。那光芒是孤独的,也是洒脱的,是倔强的,也是自由的。
所以,她很想靠近拥有光芒的蔺唯。
所以,她特意留了下来。
蔺唯拒绝了。
理所应当的,那孤独风中的一匹狼,确实不需要任何人。
误会就是这样产生的Orz
你们什么时候能发现这是爱情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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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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