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梦、鸽子和魔术预告

又是那些脸,那些永远出现在电视上,报纸上,被重重掌声包围的脸。富江睁眼,看到了那些模糊的脸。

他们像动物一样交缠,白花花地**着,就像猪油放进绞肉机里搅碎混成一团凝胶般令人作呕的东西。

富丽堂皇的,小时候的她梦寐以求的比童话公主婚礼殿堂还豪华的宴厅里到处都是这种东西,每走一步都能听见野兽在呻吟,野兽在尖笑,野兽们成群结队,爬到餐桌上凝视被放上餐盘的孩子,野兽们凑成一团会吃人的肉,孩子就消失在这团肉里了。

她捧着闪闪发光的漂亮餐具。刀叉是银色,刀叉是金色,刀叉是红色,红色滴答往下落,她也往下落,一个无足轻重的灵魂掉进了餐盘,肉团咕叽咕叽地笑,互相谩骂着吞掉了太小的一片灵魂。

在失重感传来的一瞬间,富江猛地坐起来,她在床上蜷缩成了一只痛苦的冰冻虾仁,捂住胸口大口喘气。

抬起手反复看了几次确认身体完好后,她终于勉强缓了过来,从床头柜里翻出小半盒还没过期的药,扣出几粒就混着冷水吞了下去。

富江靠在床头等待药效发作,越想越晦气,无声暗骂这场毁了她安宁夜晚的噩梦——梦点什么不好,非要想起来这些事,看在英国那一场下手还是轻了。

梦里的恶心感久久不散,睡也不可能再睡了,她烦躁地掀开被子踩着拖鞋往客厅走。

恼人的头疼被止疼片压下去几分,清晨五点半的阳光暗淡,太阳还没从地平线上起身,她却被噩梦逼着起床,想到这,富江连忙打住思路,再想下去又要自己气自己了。

她把昨晚从波洛咖啡厅打包回来的三明治塞进微波炉加热,意识到这是零亲手做的又不禁笑起来,这小孩毕业的时候还不会做饭呢,现在倒好,把景光的手艺偷了个九成九。

她咬一口热三明治,又喝一口冰箱里的瓶装咖啡,挑剔地给出还是没景光好的评价。

她在斯坦福读学士时的中国室友简景云又在脸书上轰炸她,从学生的论文像娱乐新闻骂到游戏公司整的幺蛾子,最后以惯常的“不想活了”作为结尾。

她斟酌着语言单手打字,好好嘲笑了简一通,配上早餐照片以说明自己闲得不行,换来了大洋彼岸的尖叫和阴暗的问候。

简景云的消息阴森地以单个词语的方式一条条跳出来,让富江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她问:“你的小说……快到截稿期了吧。”

根据快乐守恒定律,富江的快乐转移到了简身上,简景云看到富江没回消息就知道自己戳中了她的痛处,她愉悦地一口喝掉杯子里残存的两口浓茶,把手机调成勿扰盖在桌上,又有了熬过这个通宵的动力。

富江咬牙切齿地好好感谢了一番自己的好友,但若干条信息后毫无反应,她只得愤怒地坐进书房,掏出稿纸开始赶进度。

川上富江十八岁发表了第一部短篇小说,同年十二月被提名芥川新人赏,以其虚幻荒诞,诡异华丽的风格著称。可惜当届评委并不青睐此类风格,她也因此与“最年轻的芥川新人赏获得者”称号失之交臂。

这对富江造成了一定的打击,她为此一直耿耿于怀,时至今日都坚定地鄙夷评委的品味。

但这不妨碍她的小说流行出版大赚特赚,她一度被誉为“日本的斯蒂芬·金”,但二者风格差异过大,富江的作品足以出几大本选集时,这种说法就自然烟消云散了。

她如今正在赶进度的是她的长篇连载小说《伊藤润二》,讲述的是名为伊藤润二的恐怖漫画家在某一日发现自己的作品逐渐成真,从而踏上寻找真相之路,亲自经历笔下的世界。

富江二十一岁开始写这一系列,时过多年终于接近完结,编辑催的稿在她的计划里已是倒数第二部。

说来奇怪,她计划中的完结篇进展顺利,这本反而写得磕磕绊绊,她借口取材跑去环欧旅行,玩了一年仍旧不想动笔,编辑对她的拖稿行为早就忍无可忍,在她回国前便百般催促,特意计算时差都要掐点给她打电话,催稿邮件更是从月刊变成周刊再到日刊。

她不得不借口手机被巴黎“热情的当地居民”带走,更换了电话号并拒绝提供新号码,同时养成了不看邮箱的优良习惯,变成了让编辑咬牙切齿的问题作者。

很难说富江是不是从同为作家而又碰巧相识的某位工藤优作先生身上汲取了灵感,拖稿借口和手段层出不穷。

同在一个出版社的两位编辑催稿催成了惺惺相惜的好友,下班都会相约居酒屋消愁,边招呼老板上烧酒边哭诉不负责任的鸽子精。

小号鸽子精苦恼地戳戳稿纸,留下点暗色墨渍。

不出意料,她又卡壳了。

一个上午堪堪写了两页,连她自己都应付不过去。

富江唉声叹气,左思右想该找什么借口防止编辑堵上门,总不能让保安把编辑丢出去,那是应对追求者的方法,不是对无辜编辑的。

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毛利兰打来了电话。

活力四射的高中女孩欢笑着问她:“姐姐,园子的伯父铃木次郎吉先生买了新的宝石,在东京国际展览中心展出,怪盗基德发来了预告函,次郎吉先生请柯南去阻止基德,姐姐要来吗?”

富江果断丢下钢笔,开口便是:“时间?”

在以“去看怪盗基德”的借口搪塞出版社并掏空了大半年的存稿后,她喜滋滋地哼着歌起身,《故乡》的悠扬小调在高层公寓的空中回荡,飘飘摇摇落不到实处。

没有了要紧的催命符,她终于想起来整理整理客厅的大堆杂物,行李箱从昨日上午敞开到现在没有得到半点垂怜,如今仍被她顺理成章地忽视。

左右里面也没有什么重要物品,给亲朋好友带的伴手礼是单独寄出的,该处理的东西在回国的航班起飞前几天就化为灰尘消失在了泰晤士河的流动中,几件旧款衣物她根本不打算继续穿,还有些她一时兴趣买回的小东西——她不想回忆简从那些声称手工的工艺品底下撕出“MADE IN C/H/INA”时笑得有多猖狂。

富江半蹲下身,从地毯上捡起麻醉剂,对光确认无裂痕后她顺手丢回手提箱,“咔嗒”一声就合上了箱盖。

质量过硬,对得起价钱,她想,昨天跑一趟挺值,再过几天……最迟下周末,得去收拾收拾港区的别墅。

尤其是手术室,拜托别落灰,她很头疼地揉揉太阳穴,要是能喊小兰或者景光和零君来帮忙就好了。

三日后的晴天,世良真纯和她的同班同学兼好友毛利兰和铃木园子一同来到了东京国际展览中心。

世良真纯几个月前刚同母亲从英国回到日本,路线与富江相同,却比富江先行几步。

她仅仅十七岁的人生可谓跌宕起伏,只比十七岁的富江经历少一些的风雨。

更巧合的是,她同样有两个目前不同姓氏并且不生活在一起的兄弟。

世良真纯的大哥赤井秀一在数年前为了调查追杀父亲赤井务武的组织选择加入FBI,作为卧底潜入该犯罪组织,代号“黑麦威士忌”,还与诸伏景光和降谷零有过一段搭档情。

可惜卧底任务因下属失误而败露,不得不提前撤离,成为组织的眼中刺肉中钉逍遥在外。又在前些时日参与一场复杂的博弈与假死,现今伪装成东大研究生冲矢昴借住在工藤宅中。

世良真纯的二哥羽田秀吉与诸伏富江一样几度更名,幼时名为赤井秀吉,在父亲失踪后随母亲赤井玛丽来到日本,改姓为世良,高中毕业后则被过继到羽田家,正式变为羽田秀吉,如今作为出名的职业将棋选手活跃。

世良真纯则有幸保持自己的本名,她未出生就被定下了随母姓,在日本出生长大,在三年前和玛丽返回英国调查父亲的相关消息。

不料几个月前玛丽遭遇不测,被组织成员贝尔摩德灌下APTX-4869,身体变成了初中生模样,在二人一筹莫展之际,电视上有关柯南的新闻吸引了她们的注意。

她们在十年前与七岁的工藤新一在海水浴场有过一面之缘,以特工与侦探的记忆力认出柯南就是当年的男孩,特意赶回日本探查他的底细,试图找出让玛丽变回原样的方法。

转学进毛利兰的班级最初是为了拉近关系进行试探,但几经波折后,毛利兰和铃木园子也成了她重要的朋友——当然,这并不妨碍她对柯南的探究。

也因此,在铃木园子的带领下,三个女孩说说笑笑着进入场馆,而腿边跟着的挂件无精打采。

柯南打了个哈欠,他这段时间一直没休息好,先是转学而来的世良真纯百般试探;

又是收到先前保住的CIA卧底水无怜奈匆忙发来的讯息,得知两名组织成员苏格兰威士忌和波本威士忌分别从美国和欧洲来到日本调查赤井秀一之死,疑似已经出现在他身边;

再然后是富江猝不及防杀回国,很显然已经戳穿他的真实身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可能告诉小兰。

可怜的现任小学生在重重困境下还要抽时间解开基德的预告函再来应对他的表演,实在是分身乏术。

毛利兰有些担忧地注意到柯南还是没什么精神,蹲下来帮他拉上外套拉链:“柯南,要去休息一下吗?”

的确困倦的柯南甜甜地答应下来,被铃木园子念叨着“小鬼头最近生病了?”提溜去了休息室。

柯南躺在休息室的床上要睡不睡,迷迷糊糊还在想等会怎么应对富江,她的态度很不明朗,本身就是不太熟的长辈,在这个时间点从欧洲归来也和有关苏格兰威士忌的情报对上,虽然苏格兰是个男人,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富江与组织相关的可能性。

毕竟她还暗示了自己有关“琴酒”和“威士忌”的内容,就算不属于组织,也肯定知道些什么。

他翻了个身,听到休息室门外的会客厅里隐隐约约传来小兰园子和世良真纯的说笑声,进一步陷入了担忧,他是真没想到自己的伪装被富江一个照面就戳穿。

他的演技有差到那种程度吗?

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小兰又一次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怀疑,把自己的可疑之处列出来告诉了富江……但小兰的态度至今没有发生改变,说明富江没有告诉她,况且最近也没有什么能让小兰起疑心的事情发生,自从他拜托和自己长相相同的怪盗基德伪装成自己同时出现后,小兰就逐渐接受了柯南只是个聪明小孩。

那多半就是富江从小兰口中听说了自己的不寻常亲自前来试探……她为什么保持沉默?富江和他的关系还没好到能为了他欺骗小兰,她真的会是黑衣组织的知情者吗?

他翻来覆去,因为对富江的了解实在匮乏而得不出结论,在撑不住睡着前只能迁怒般埋怨一句基德和铃木次郎吉。

真是的,非要在这时候发起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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