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晚遇到程雾山是在宿舍,女生宿舍,她所居住的女生宿舍。
再精确一点,是琴城大学医学院2017级7班女生宿舍319房间。
荆晚是女的,程雾山是男的。
这种相遇放在其他任何一个故事里,程雾山都是要被逮捕拘留的。
然而程雾山没有。
荆晚后来总结,之所以没有,是因为她善良。
话虽这么说,但程雾山也很冤枉,这场离奇相遇之所以发生,是无数偶然之下的必然。
琴城大学有两大王牌学院,一是医学院,一是法学院。而且都很孤傲,本来是相互瞧不上,王不见王。
可是两个学院在2017年的秋天,产生了一些交集。
……
琴城是海滨城市,九月虽是盛夏时分,但总不算太热。
荆晚吹着微凉的风,兴高采烈踏入琴城大学的校门,就看到了医学院迎新的摊位。
“学姐,新生宿舍怎么走?”
“我知道,我刚从宿舍过来,我带你去。”学姐还没发话,一个有着大波浪长发,穿着JK制服的漂亮女孩儿主动搭话。
“哦……好……”突如其来的热情让荆晚有些不自在。
“我叫夏苒苒,也是今年新生,你叫什么名字?”
“荆晚。”
“今晚?你居然叫今晚,好特别哦。”
“j-ing荆,荆轲的荆。”荆晚内心毫无波澜,从小到大,每到一个新环境,她都是要解释一下自己名字的。
“你看着好眼熟啊,咱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夏苒苒盯着荆晚的侧脸一直看。
“啊……我可能有点大众脸。”荆晚打个哈哈过去了。
其实夏苒苒觉得荆晚眼熟是正常的,荆晚勉强算个网红。
医学专业作为最难考的几个专业之一,琴大作为国家重点大学之一,荆晚能以高出医学院录取分数线二十分的成绩考进来,她注定就是个学霸。
但是学霸也分两种,天赋异禀型和天道酬勤型,荆晚属于后者。
所以自打决定学医,荆晚就在学业上付出了艰苦卓绝的努力。在课余时间,荆晚建了个微博账号,在上头写一些冷笑话,既能纾解压力,也能逗自己开心。
无心插柳柳成荫,关注这个账号的网友越来越多,算到今天荆晚已经有十万粉丝了。
她微博点赞最多的一条就是两个半月之前,她发的高中毕业照,那也是荆晚在微博上唯一一次露脸。
那天是她长到这么大第一次化妆,发出来就是为了满足自己一点小小的虚荣心,想让大家夸她漂亮。结果没想到评论都在说“多好一个姑娘,可惜长了嘴。”
从那之后荆晚就找准了自己的位置,可能是个美女,但美得不太明显。
“哦。”夏苒苒倒也不再追问面熟的缘由,继续闲聊着:“你哪个专业的?临床?检验?口腔?影像?”
“临床。”
“啊真巧,我也是。”夏苒苒想起什么:“对了,你看分班表了吗?你哪个班的,今年有两个班的女生运气特别不好,七班和八班。”
“我七班的,怎么了?”
话到此处,两人已经走到了宿舍楼前。
此时映入荆晚眼帘的,是并排的两座楼,一座高层公寓,金属质感,相当气派。一座四层破楼,轻则复古,重则危房。
夏苒苒指一指高层公寓:“这是法学院的男生宿舍,法学院是咱们学校最有钱的学院,这楼是毕业于咱们学校的知名律所创始人投资盖的,人称太子楼。”
听了夏苒苒的话,荆晚猜想她所说的倒霉,不过就是要住进旁边这座矮小破楼。
果不出荆晚所料,夏苒苒下一句就指着破楼说道:“咱们医学院就比较穷,有些学生要住这个楼,人称太子陵。”
“太子……陵……”
荆晚嘴角抽了抽,这谁起的名字啊,在很不礼貌中,竟透露出一些贴切。
陵就陵呗,除了听上去不吉利,硬件条件差一点,倒也没什么太倒霉的。
“但是。”夏苒苒话锋一转:“你说巧不巧,前阵子台风,把学术交流中心的玻璃吹裂了,有些墙面也渗了雨水,所以学术中心要重修。咱们学校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太子楼,现在太子楼的一到三层,暂时充作学术交流中心的宾馆。而原先住在这的法学院男生,因为没有容身之处,就只能住进旁边的太子陵。”
荆晚这次是听明白了,这破楼,是个男女生混住楼啊。
“凭什么啊?!为什么要男女混住?!这合理……不是……这合法吗?”荆晚咋舌。
夏苒苒满脸同情:“没办法,今年咱医学院减招,本来能住满的太子陵空了两层。而且前两年琴城大学有个新闻,还挺火的,就医学院女生伤人那个,你没听说吗?”
荆晚想起来了,几年前是有个新闻,说是琴城大学医学院有个女生谈恋爱,男的劈腿,这女生一怒之下扎了男生十几刀,刀刀避开致命伤,最后鉴定男的只是轻伤,女生才判了六个月。
她一直当段子看的,合着这是真事儿啊……
“就咱学校法学院男生那不可一世的劲儿,也就医学院女生能镇一镇吧……”夏苒苒咂嘴说道。
荆晚苦笑,镇你奶奶个头镇,这世上大多数年轻人,都是明知山有虎,偏去明知山的……
法律都杜绝不了违法犯罪,医学院女生靠什么杜绝?靠上辈子积德吗?
正当此时,两个法学院男生穿着背心短裤谈笑风生从“太子陵”走了出来。
荆晚的脸皱成一团。
“你还好吗……”夏苒苒关心道。
“现在退学复读还来得及吗?”
“噗……”夏苒苒还是忍不住笑出来:“去吧,节哀。”
……
虽说住进太子陵,荆晚战战兢兢,但楼里总体还算风平浪静。
法学院男生住在一楼二楼,荆晚她们住在三楼四楼。
这两个学院课程都很多,但医学院还是更胜一筹,和高三作息没什么太大差别,有时候老师们兴之所至还会安排个晚自习。
荆晚她们走得比法学院男生早,回来得比法学院男生晚,算是不得拜的街坊,倒也相安无事。
不过女生们下了晚课经过一楼二楼,有时候也能瞥见正端着脸盆洗漱的男生的影子。
正所谓少女怀春,荆晚的舍友们也会讨论那些她们朦胧之中见到的身影。
“我还以为法学院男生都是些文弱书生呢,看咱楼上有几个小哥哥身材还挺好的,那肌肉一看就练过,而且练得恰到好处,不夸张。”
“我看他们平常也挺忙的,没想到法学院也这么多课啊。”
“要么怎么说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劝人学法千刀万剐呢。”
“哎哎哎,我听说琴大校草就是法学院的,比咱高一届。大学那么多学院,学院又那么多专业,人那么多都能选出个校草来,这校草得多帅啊。哎你们说,他会不会正好就住咱们楼上啊。”
“不会那么巧吧……”
舍友们七嘴八舌,讨论不休。
“荆晚,干什么呢不说话?”见荆晚一直沉默,住在荆晚旁边的韩时来喊了她一声。
“啪!”
荆晚狠狠将书摔在桌子上,吓了舍友们一跳。
“为什么学医还要学物理啊?!烦死了!”荆晚气得想哭:“根本看不懂。”
荆晚虽然是理科生,但从小物理就差,她的历届老师都说,要不是物理拖后腿,荆晚是清北的苗子。
荆晚本以为上了大学就永远告别物理了,没想到开学发新书,一本《医用物理学》砸到了她头上,这样下去别说奖学金了,想不挂科都难。
舍友们看荆晚一把鼻涕一把泪,一心只读圣贤书,都有些惋惜,好好个人,怎么读书读傻了。
韩时来忍不住提醒:“晚啊。我们在说帅哥,你在说什么?”
荆晚用纸巾擦了擦眼泪鼻涕,红着眼眶问:“帅哥?哪里有帅哥?”
韩时来笑了笑:“还不算没救。”
……
岁月如梭,两个月后,2017年11月7日,荆晚同舍友口中的“校草帅哥”狭路相逢。
这天荆晚生理期第二天,肚子疼得要死,达成了大学第一次逃课成就,在宿舍里躺了一天。
韩时来给她带了晚饭:“今晚物理老师临时加了节实验课,下课之后还要开班会,导员那边我给你请假了,你躺着就行。”
荆晚吃过晚饭,又迷糊了一阵,一直到晚上八点半。
外头风声渐渐大了,荆晚走到阳台看了看,见不着月亮,也没有星星。
她打开手机扫了一眼天气预报,预报说今晚有雨。
荆晚叹气:“这破楼,也不安个窗户……”
她抬手将舍友们的衣服都拿进来,又去拿自己晾着的内衣。
再从阳台回来的时候,只听“嘭”的一声,一个男生推门而入。
男生穿着白衬衣和宽松亚麻西裤,单手扶着门框,衬衣解开三颗扣子,露出平直的锁骨和若隐若现的胸肌,帅得飞扬跋扈。
而荆晚此时披头散发,穿着吊带低胸睡衣,手里握着自己的内衣内裤,僵在当场。
男生看见荆晚也愣了,他有一双极好看的凤眼,但眼神迷蒙,周身有些酒气。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走错了房间。
他想道歉然后离开,可嘴巴刚张开,抱歉的“抱”字还没发出声来,就觉得胃内翻江倒海,酒气翻涌。
荆晚终于回过神来,将内衣飞速扔到床上,用手指着他严正警告:“你不准吐!”
男生一边努力点头,可身子却动弹不得,呕吐的姿势已然就位。
正当此千钧一发之际,荆晚环顾四周,立马扯了自己搭在床沿上的浴巾,一个箭步冲到男生跟前,将浴巾张开,男生见状,不再忍耐,直接就是吐了个肆意徜徉昏天黑地。
荆晚双手颤抖,心中一片悲凉,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
舍友们回来的时候,看到荆晚形容枯槁坐在桌子旁边,双目无神。
“你怎么了?晚饭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韩时来吸了吸鼻子:“怎么有股酒味啊,你喝酒了?”
荆晚一想到自己那条被玷污然后报废的HelloKitty浴巾……又想到自己一米六五的身板驮着那个一米八几的男生艰难蹒跚到楼梯口……还想到那个男生醉得连路都走不顺畅了,却依旧用沙哑甚至有些性感的声音承诺她“你放心,我会补偿你”……
她当时真的有那么一瞬间,认真考虑过要不要把他从楼梯口推下去……
“荆晚?”
荆晚打起精神:“今天班会说什么了?”
“还是那些事,不许逃课,周末去去海边注意安全之类的。啊还有,动员咱们参加下礼拜的运动会,说关系到学院荣誉,单项前三有奖励。你有想参加的项目吗?”
荆晚又想到方才自己给那男生递浴巾的矫健身姿:“三十米跑吧,我爆发力还行。”
“幼儿园现在都五十米起步了。”韩时来忍不住吐槽:“这是运动会,不是早教课。”
荆晚托腮,看着桌上摆得密密麻麻的医学蓝皮课本。
这大学生活,真是有些过于精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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