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城公安总局，会议室椭圆形会议桌，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
局长发话：“陈志乾这事儿，滨海分局也好，总局也好，其他协助的分局也好，流程上有很大问题，这些问题等这案子结了，咱们再一一总结。不耽误会议时间，陈志乾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来，各个分局各个组把手里的追踪结果说一下。”
先是成贤街所在的临州路分局：“陈志乾坐的那辆车，车牌号已经让鉴定科同事还原出来了，跟长风预料的一样，确实是黑车。但临州路头上那片老房子最近在拆迁，原本那些老楼周围的监控设备也被拆了，还没来得及装新的。黑车穿过监控盲区，就往主城区走了，也没再躲监控，车开进了一个小区，但车上就下来了司机一个人。陈志乾应该是在监控盲区的时候换了车。”
“那个司机找到了吗？”局长问。
“找到了，也带回来查了。”临州路分局的一个警员回答：“是个普通出租车司机。那辆车也不是他的，是一个平常跟他一起干出租的朋友，拜托他开着这个车帮忙接个客人。这人就以为标致是他朋友自己的车，也以为他除了在出租公司上班之外还接私活，没多想就答应了。他也不知道那标致是个黑车，否则他也不能这么光明正大在城区主干道上走。”
“陈志乾呢？当时他腿上有伤，这司机没怀疑吗？”
“司机说成贤街那边没有路灯，光线很暗，他本来没注意。是陈志乾自己提的，说是自己是主任医师，去其他医院帮忙做个手术，不小心把血袋打了，沾了一腿血，可能会把车弄脏。临下车陈志乾还主动给了车主三百块钱让他洗车，怕他不放心，还给他看了医师证件。这司机见人家这么光明磊落，就没多想。啊对了，根据司机说的，陈志乾确实是在监控盲区下的车，他收了钱就走了，没注意陈志乾的动向。”
“黑车原本的车主呢？”
“跑了，还没找到。”
局长神情严肃：“到底是搞心理学的，这个陈志乾，确实是计划好了。机场和高铁站那边呢？”
“琴城机场，琴城高铁南站、西站、北站，过去五天和未来十天的航班车次都查了，没有陈志乾的消息。”
“难不成他还留在琴城吗？”总局眯着眼，大家也议论纷纷。
“他不可能留在琴城。”李长风发了话：“我找人查了他的银行流水，他一个前往美国一个银行里转了很多钱。等等吧，应该快有消息了。”
李长风话音刚落，一个年轻警官急匆匆推门进来了，拿着个一个本子：“查到了。”
众人看向他。
年轻警官顺了顺气：“李局让我们查了周边城市的机场。陈志乾着急出国，肯定不会转机。离琴城比较近的有国际航班的机场只有两个，一个是远山国际机场，一个是乐林国际机场。我们去查了这两个机场的航班，陈志乾是凌晨五点，在乐林国际机场登机，去的美国。”
“可以联系境外协助抓捕。”有人议题。
“不行。”李长风摇了摇头，颓丧说道：“达不到跨国抓捕的标准。陈志乾有罪，咱们都知道，但是咱们手上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录音是偷录的，包括那个U盘上的视频，明显也是偷拍的，按照法律规定，不能作为直接证据。他手上的案子都是性/侵，是最难取证的。而且……陈志乾在国外很有名望，专业上，他很有可能会得到政/治庇护。”
“就这么让他跑了？！”临州路分局局长啐道。
会议室安静下来，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但似乎所有人都知道了答案。
……
荆晚再次回到学校，是半个月之后。
她本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迎接异样的目光、迎接一些好奇心强的同学的盘问。
可当韩时来挽着她的手走进教室的时候，大家和平常一样，只是跟她打了招呼，没有什么异样的举动。
荆晚心中涌起感激之情。
李栀子走到荆晚跟前，挽住她的另一只手：“内科现在由赵月依赵老师来教了，你请假的这些天，循环系统已经讲完了，这一章可难了，我的笔记可以借你一用。”
荆晚笑笑：“栀子，谢谢。”
李栀子也笑着，摇了摇头。
……
环海公路海军木栈道上，程雾山和李长风并肩站着。
李长风几天之间苍老了不少，他胡子没刮，鬓间也似乎多了几根白发。
两人沉默了好久，李长风开了口：“雾山，陈志乾的案子，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程雾山并没有像李长风想象中那般愤懑，相反，他的表情很释然。
“李局，我和李律在一年多以前，也在这里喝过一杯咖啡。”程雾山眼神悠远：“那个时候我拜托李律带我旁听一个案子，也是未成年性侵的案子。我那时候憋着一口气，我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我不能放弃，我一定要给我妹妹一个公道。可其实我那时候已经不抱期待了，性侵案本身就取证艰难，而且我妹妹……我妹妹又不具备正常表达的能力。事情能是今天这样的结局，我已经很满意了。周沐辰的真正死因，不久之后就会公之于众，她和林星辰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之前那些遭受过性侵的陈志乾的学生，心里或许也能好受一些；我妹妹在南京老家哭闹了三天，烧掉了她画的所有的和那个畜生有关的画，我爸我妈打算暂时放下工作，带她出去玩一阵子；晚晚最近好了很多，她会慢慢走出来；我也要准备读研的事了。所有人都重回正轨，李局，我真的已经很满足了。这段时间也辛苦您和警局的各位警官，代我谢谢他们。我相信有朝一日，咱们的法律会更完善，我也相信有朝一日，陈志乾这样的败类，会无处顿遁逃。李局，会有那一天的。”
李长风闻言，拍了拍程雾山的肩膀：“会有那一天的。”
……
经过调查，一个月后，琴城公安局公布了周沐辰自杀案的重查结果。
公示了陈志乾利用博导、硕导身份，引诱猥亵多名学生的犯罪事实。
琴城大学附属医院宣布开除陈志乾，琴城大学医学院也宣布解除和陈志乾之间的聘用合同。
与此同时，因为对陈志乾实施抓捕的过程中，警方反应不够迅速，流程上也也有疏漏，琴城公安局滨海分局局长李长风引咎辞职，降为普通警员。
社会舆论一片哗然，各大媒体争相报道，热度足足维持了两个多月。
这件事在社交媒体上广受关注，而且热度维持这么久，是因为罪魁祸首没有被绳之以法。
迟来的真相，没有遭到的报应的罪恶，总是让人难平的。
这两个月里，程雾山和荆晚的生活却逐渐回到正轨，除了……
“程雾山……”荆晚喘息着：“你开始的时候不这样的，你开始的时候明明很快的，怎么现在……怎么现在这么……”
“国外老话怎么说的，practice makes perfect。”程雾山笑着啜吻荆晚的耳朵：“你不喜欢吗？再说了，期末考试都结束了。我们好久都没有……我想你了嘛……”
荆晚拿他这副猛男撒娇的样子没有办法，两人痴缠够了，程雾山半卧在床上，荆晚躺在她怀里。
窗外圆月高悬，夏日天晴，能看到星星。
“再开学……你就大四了，什么打算。”荆晚还是问出了口，她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
“考研啊。考本校也挺好，五院四系其他院校也挺好，对我来说难度不大。”
荆晚没有回答，她想起他们刚在一起时，李栀子对她说的话——程雾山是要出国的。
“为什么不去国外读研？”荆晚回头，看着程雾山眼睛：“国内好的律所，顶尖的这些律师，都有国外读书就业的履历，你家的条件也足够你深造，为什么要留在国内。”
程雾山笑着歪了歪头：“因为会想你。不想离你那么远。”
荆晚听到这句话，神情认真起来，她挣脱程雾山，转过身去盘腿坐着，和程雾山面对面。
“雾山，你说实话，你想出国吗？”
程雾山思考一会儿，答道：“出国确实很有利于我将来从业，而且国内外的法律章程有所区别，教学方式也不同，去体验一下当然很好。但咱们国家现在发展的也很快，留在国内也是不错的选择。”
“不要啰嗦这么多，你想出国吗？”荆晚目光灼灼。
程雾山默然一会儿，一个国家法律的制定，不是一个简单的过程，它要合乎道德，要维护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要结合当前的国情。
他其实很想去看看发达国家的法律是什么样的，发达国家那些从事法律的人又是什么样的。
可他想起之前和荆晚刚刚恋爱时，荆晚说过的一句话，她说：“我给你一次，不选择我的机会。我允许你在未来的某一道选项有我的选择题中，选择其他人和事。”
她那时的神情堪称破釜沉舟，程雾山怕他选错，怕一次失手就会永远失去她。
大学有魔咒，毕业即分手，更何况出国留学的……
“我……”程雾山不敢赌。
“雾山，你是想出国的对不对？”荆晚柔声问道：“可是你怕我跟你分手？”
程雾山被说中心事，有些赧然地点了点头。
荆晚拉起程雾山的手，郑重其事：“不会的。你看，你长得帅，家里又有钱，活儿还好，这种男朋友去哪里找啊。不给我个两三千万我是不会跟你分手的。”
程雾山被荆晚逗笑了。
荆晚也笑了，随即她又认真起来：“雾山，去飞吧，去追求你的梦想，去做你想成为的人。我会陪着你，一直一直陪着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