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义舞厅临街，二楼的台球厅两面都是窗户，街上有什么动静都听得一清二楚的。七点不到，宋砚楚就被楼下早点摊叫卖的声音吵醒了。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手机，摸了半天才想起来现在是1996年，除了十七岁的爹、妈、后爹，什么都没有的1996。

昨天的饺子梁誉泽和刘建业都跟豁出命似的往嘴里送，宋砚楚跟着吃，也吃了平时根本吃不了的量，早上醒了，胃里一阵的不舒服。

洗漱完，宋砚楚饭也没吃就开始看书了，一个人看到快十一点，梁誉泽三人一个都没出现。

宋砚楚准备去吃点东西，然后去书店买点题的时候，梁誉泽从楼梯口探出头来，“楚哥，早上好！”

宋砚楚白了他一眼，套上外套。

“上我家吃饭去呗，”梁誉泽有些心虚地凑过来，讨好地说道，“我妈在家炖了大排骨，还熘了血肠，你来呗！”

梁誉泽要是单纯的为他上午没来学习的事忏悔宋砚楚可能不会搭理他，但梁誉泽提到徐雅芝炖的排骨，宋砚楚就感觉胃不仅不难受了，甚至有一点点向往。

该说不说，徐雅芝做饭真的是一绝。

宋砚楚就当梁誉泽盛情难却，勉强答应。答应之后，又要梁誉泽保证吃完饭跟他回来看书。

宋砚楚不是第一回来梁誉泽家了，这回没有梁誉泽父母守在门口给他们开门，是梁誉泽自己掏了钥匙开门，一进门就大声喊道：“爸，妈，我大哥来了！”

宋砚楚咬了咬牙，他真的不明白爷爷奶奶是怎么忍得了梁誉泽跟中了古惑仔的毒一样叫他大哥的。

幸好梁雨生和徐雅芝不会管他叫“梁誉泽他大哥”。

“小楚来啦，”徐雅芝正在厨房炒菜，听到动静出来，先是冲宋砚楚笑着打了招呼，看向梁誉泽时，眼睛就瞪了起来，“让你买的醋呢？”

“我忘了！”梁誉泽道，“我这就去买！”

说完，就冲出了家门，一步三个台阶地狂奔下楼。

宋砚楚虽然已经接受了他爸是这个设定，但每次都无一例外地被梁誉泽蠢到。

“小楚，来。”梁雨生从书房出来，冲他招手。

梁誉泽家的房子是三室一厅的，梁雨生夫妇一间房子，梁誉泽一间，还有一间一半是用来堆杂物一半用来放书的，就是梁雨生的书房。

宋砚楚进去，看到梁雨生正在小桌子上写毛笔字。

“我听梁誉泽说你周一就要去他们班上课啦，”梁雨生冲他笑着，镜片后的眼睛眯起来，温和儒雅，“他还说你一个人住在刘建业的舞厅。”

宋砚楚愣了一下。

梁雨生以为自己的话戳到宋砚楚不想谈及的点了，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要对你刨根问底，也不会因为不了解就反对你和梁誉泽交朋友，我只是想问问你一个人生活，有没有什么我和你阿姨能帮上忙的，你住的地方还缺不缺什么东西、冷不冷？”

梁雨生的话让宋砚楚心头发酸，他紧紧地攥着拳头，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不、不冷的。”来这里这么多天，宋砚楚第一次被当做孩子关心。

“那就好，”梁雨生察觉到宋砚楚的紧张，就绕开了话题，“之前听你姓宋，以为你是慧儿家亲戚，后来看你们长得一点也不像，问了梁誉泽才知道你们没啥关系。”

“我们长得不像吗？”宋砚楚道。

问完，他才想起好像从小到大没人说过他和宋慧长得像。

“下回你和慧儿站一块让我好好看看，没准我能看出像来。”梁雨生笑道。

“那我和梁誉泽像吗？”宋砚楚又问。

“你跟梁誉泽？”梁誉泽又看了宋砚楚一眼，“像。”

“真的？！”宋砚楚有些惊喜。他来这里这么多天，第一次听到别人说自己和梁誉泽像。

“你对他可比刘建业对他像亲兄弟的多，”梁雨生无奈地摇摇头，“刘建业惹得麻烦，十次有八次梁誉泽都得陪他一起挨揍，你不一样，你会保护梁誉泽，还督促他学习。”

宋砚楚失望：“……哦。”

“虽然不知道你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你都经历过什么，”梁雨生抬手把笔架上，“但希望你在这里能过得开心。”

宋砚楚看过去，梁雨生在纸上写了两个字自在。

“我，会的。”宋砚楚深吸一口气，说道。

“梁誉泽这个醋都买了多久了，肯定又和门口的阿姨姐姐聊起来了，”徐雅芝从厨房出来，看到梁雨生和宋砚楚在书房，“小楚好不容易来一次，又把人家拉到你书房上课，在学校还上不够！去找你儿子回来！”

“我去吧阿姨，”宋砚楚立马道，“我去，而且我挺喜欢听梁老师上课的！”

梁誉泽家就他一个孩子，估计梁雨生和他说什么都是对牛弹琴。梁雨生和宋慧、刘建业应该也不会谈这些的。宋砚楚感觉爷爷还有很多话想给他讲的样子。

宋砚楚不是个多有耐心的人，平时听那些朋友们说上两句就烦了，班主任的开导关怀他也能逃就逃。但是他想多听听梁雨生和他说话，因为他们是他从未谋面的亲人。

也许他们永远不知道宋砚楚是怎样的存在，但宋砚楚会永远记得他们。

从梁誉泽家出来，宋砚楚打发梁誉泽先去正义舞厅二楼自习，自己去书店看看。

腾河的冬天要比宋砚楚家那里冷上将近二十度，他就算穿的里外三层，也还是冷得不行。往书店走的路上，宋砚楚都走两步再蹦几下，连蹦带跳地去腾河一中门口的书店。

到了书店门口，看着玻璃上映着的自己蹦跳着的身影，宋砚楚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好蠢，蠢透了，过去的十七年都没这么蠢过。

一定是这里太冷了，把脑子冻宕机了。

他刚要推门进，门就被人从里面推开了，宋砚楚退开一步，和里面的人迎面碰上。是那天在学校门口看到的男生。

两个人几乎一边高，近得胸膛快贴到一起，宋砚楚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大大方方地打量着眼前人，嗯，睫毛好长。

对方像是没料到宋砚楚这么自然地端详他，冷着脸后退一步，眉头挑起，神情不善地看着宋砚楚。

“看你两眼，又不掉肉，至于吗，”宋砚楚看到对方有些不爽的反应，嗤笑一声，擦着男生肩膀过去，“让让吧你。”

“我要是不呢？”男生退后一步，把书店狭窄的小门挡得结结实实。

“找事？”宋砚楚抬眼。

“不找事，”那人嘴角噙笑，从上到下放肆地打量宋砚楚，目光在宋砚楚的长腿上多停留片刻，才让开了路，“就是想看回来。”

“哎，门口那俩，挡着门干嘛呢，进不进来，不进来把门关上，怪冷的！”书店里的老板突然在他们身后喊了一嗓子。

宋砚楚又看了那人一眼，进了书店掩上了门。

“要约架约别的地方去啊，别在我这。”宋砚楚进来，就听到老板嘀咕着。

宋砚楚挑挑眉，可能他脸上写了“爷不好惹”四个字吧，多看人两眼都被人以为是要干仗。

在原先的高中的时候，他和他的缺魂朋友一起打球，他就多看了场边上坐着的人手上戴的表两眼，身边的朋友就扔了球准备过去干架了。

他把人拦住，朋友还不明所以，无辜道，你那么盯着看他不就是想要削他嘛！

宋砚楚在书店里转了一圈，挑了两本政治和历史的题册，又拿了本小说，准备晚上解闷看。他把题放在柜台结账，老板看了看题又看了看他，一脸的“看不出来啊你小子还会买题”。

“长得帅就不能好好学习了？”宋砚楚呵了一声。

老板算着账，“刚才走的那个，那小子是真俊，人家学习好是整个一中都有名的，你能有他好？”

“哦，是嘛，”宋砚楚往门口看了一眼，男生早就不见了，“他叫什么？”

“不知道。”老板不假思索道。

宋砚楚：“……”

这一片都是老街的拆迁房，破旧拥挤，家家户户的门都是那种你开了我就开不开的样子，左右两边邻居一天放了几个屁都能数清楚的那种。

二楼晾衣服水又滴到一楼去了，一楼的老太太正站在楼房前头骂大街，据说老太太早年间还学过俄语，齐昭听着她越骂越快，其间还带着点弹舌的意思。

他穿过一片闹闹哄哄，径直上了四楼，拿出钥匙。

门里瞬间响起噼里啪啦的脚步声，齐昭开了门，四五岁的女孩正趴在餐桌上，用右手捏着铅笔，努力地写着作业。

“别装了，我听到电视声了。”齐昭说着，把手搭在电视上，烫的。

齐景晗被戳穿，也不恼，从椅子上蹦下来扑向哥哥，“我就看了一会嘛，你回来的太快了！”

“怪我？”齐昭抬手捏了捏妹妹鼻头，“我说了，作业没写完不能看电视，再不听话我就把电视卖了。”

“不行！”齐景晗搂住齐昭，小女孩声音柔软，“我保证，写完作业再看，你不要卖电视！”

齐昭苦笑着揉了揉齐景晗毛茸茸的小脑袋，看了看一眼望尽的房子，一张餐桌两个椅子，两张床，还有一台电视机。

家徒四壁。

要是把电视机也卖了，房子里就快什么都不剩了。

“哥，你还没答应我呢！”齐景晗拿拳头捶了齐昭一下。

“答应你什么？”齐昭道。

“别把电视卖了，”齐景晗圆圆的眼睛盯着齐昭，“行么？”

齐昭过了好半天，才轻声应道，“行。”

早呀，今天阿楚和齐昭正式碰面啦，记得评论，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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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