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不太明白为何世子会这般说,“世子,听说晋王能够起兵造反成功,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晋王妃向镇国公借兵,随着他出生入死,方有今天,这不至于吧。”
谢昭然垂了垂眸,望向盛宁安离去的方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晋王夺取江山,镇国公一家是最大的功臣,如今晋王军中部分将领和兵士还是镇国公的麾下,若是镇国公有异心,可不一呼百应,晋王自己就是夺了哥哥的江山,更怕别人会夺了他的江山,这镇国公一家可不就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方言叹息一声,世子向来善于揣摩人心,这晋王的心思被他看透了,“晋王喜欢林贵妃,怕是要立她为后,就不怕林家一家独大?”
谢昭然摇摇头,“林星庭还是年轻,在朝中根基不稳,再说了,一个降臣如何会有大盛战神镇国公那般的威望,林家的荣华富贵在晋王的一念之间罢了。”
“不过虎毒不食子,郡主想必无事,晋王的登基大典应会邀请谢家参加,届时我们去一趟京城吧。”谢昭然慢慢悠悠上了马车,“回去,省的老夫人担心。”
“是,世子。”
镇国公已抵达京城的消息,盛宁安和虞风还未得到消息,返京路上不比来时,盛宁安心情轻松不少,幸不辱使命,这样一来,江北江南的百姓不用受战乱之苦,可以互相通航来往,大盛会逐渐恢复以往的繁荣昌盛,上位者毕生的追求,不就是国泰民安岁月静好吗?
虞风也心情畅快,难得见和外甥女开起玩笑,“宁安,这会子归心似箭吧,放心,赶得上你的及笄宴,也赶得上顾小将军的及笄礼,不过话说回来,舅舅还真舍不得宁安,也就是顾锦城那个臭小子,换了其他人舅舅才不乐意。”
盛宁安嘟起嘴,“舅舅最讨厌,又笑话宁安,哼,那我的及笄宴舅舅送我什么啊。”
虞风笑着捏捏她的脸颊,“你为舅舅不知道,你早就看中我那把凤鸣刀,哼,送你了。”
盛宁安欣喜若狂,虞风那把凤鸣刀乃是千年寒铁所铸,难得一见的好刀,可以斩金截铁吹毛立断,当然,凤鸣刀上镶嵌的那枚绿宝石更是价值连城,世间罕见。
“谢谢舅舅,舅舅对宁安最好了,宁安最喜欢舅舅了。”
虞风撇撇嘴,“你这变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最讨厌舅舅,这会子又是最爱舅舅,哼,小滑头,就会骗舅舅。”
盛宁安笑着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望向车外,这里的风景渐渐与江南不一样,日暮苍山,原野辽阔,快到北地了,想到与顾锦城的约定,他现在会不会已经等在那里?想必应该是,顾锦城答应她的事情,言出必行,从未让她失望过。
一行人继续前行,经过半个月的路程,到了京畿附近,途经上次盛宁安和顾锦城约定相见的地方,今时不比往日,不必昼夜兼程赶路,盛宁安借口想下来透透气,让虞风带领众人先行一步,只留下小七陪着自己。
虞风明白这是小姑娘借故调开自己,好和青梅竹马谈天说地了,想着两人分开了几个月,体贴外甥女的相思之情,忙带着众人离去。
盛宁安立在官道旁的一个亭子中,打量着四周,她离开京城的时候,桃花开满枝头,顾锦城送了她一束桃花,少年凤目灼灼,誓言凿凿,会每日在这里等她。
心中一甜,抿唇轻笑,如今桃花虽谢,亭子附近却是开满了木兰花,她望着木兰花,不知为何心中却想起了晏殊的词木兰花,年少抛人容易去。
她在乱想些什么,真是个乌鸦嘴,盛宁安吐了吐舌头,见小七不停张望四周,斜睨他一眼,“小七,你在看什么?”
小七收回视线,望着盛宁安笑嘻嘻道,“郡主,我在等顾小将军快些来,省的我家郡主胡思乱想。”
“臭小七,你皮痒了是吧,我告诉你,原本打算你的生辰,送你我珍藏许久的秋水剑,现在我决定不送了。”
小七啊了一声,那柄秋水剑他眼馋了许久,忙作揖求饶,“郡主我错了。”
“原谅你了。”盛宁安嘴里说着,目光却是望着远处官道,可惜一直等到暮霭沉沉,等到夕阳西下,依然没有见到那个挺拔的身影。
盛宁安冷哼一声,杏眸含着冷意,“小七,走吧。”
小七挠挠头,“郡主,怕是顾小将军有事情,否则答应郡主的事情,他一定会办到的。”
盛宁安冷冷一笑,“无妨,我又不是一定要等到他,走吧。”
她心中极其恼火,翻身上马,用力扯住缰绳,驾的一声催马前行,竟然一眼也不曾回眸,小七心中无奈,紧随其后,两人闪电一般离开。
两人离开后,不远处的林子里闪出一个人,那人倚在一棵树下,脸色苍白眼圈泛红,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喉头阵阵腥甜,他用力将腥甜咽了下去,喃喃自语道,“宁安,我没有失约,我一直在等你,承诺你的事情我不会忘记,永远不会。”
盛宁安并不知道自己离开后的事情,她骑着快马进了京城,回到昭阳宫,依然没有消气,该死的顾锦城,等他来找自己,一定不理他,把他晾在外面,让他记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她才解恨。
蓦然想到自己十岁那年,顾锦城不允许她偷偷去后山狩猎,她和顾锦城斗气,几天不理他,顾锦城天天在外面哄着自己,去后山打了许多野兔稚鸡哄她,整个后山快被他祸祸光,才算把她哄好。
盛宁安想到这里,不由抿唇轻笑起来,嘴里却是凶巴巴对小七道,“你不许可怜他,带他来见我。”
小七几乎忍不住笑,忙板着脸应下,他们家郡主向来喜欢正话反说,言下之意就是让他去十里铺找顾锦城,让他来见小郡主,他懂,他都懂。
宝贝女儿回到宫里的消息,昭阳宫的宫娥奉命去告知晋王妃,晋王妃正在陪镇国公聊天,虞风已经命人传过话,晋王妃正和镇国公提及两人,护犊子的镇国公对顾锦城一顿夸,对宝贝孙女更是夸了又夸。
“不过锦城那孩子在忙什么,我去军营巡察好几日未见到他。”镇国公问道。
“想必是在城里帮着安民,我去问问看。”安民之事已经到了收尾,大多数百姓已经安居乐业,还有少数在安顿,晋王妃也未在意,“爹,我们去看看宁安,她见到您,一定很开心。”
镇国公许久未见宝贝孙女,两人去了昭阳宫,盛宁安此时正饿得肚子咕咕叫,什么都不能和干饭过不去,正命宫娥准备一桌珍馐佳肴打算和小七两人美美吃一顿,一名朱颜鹤发精神矍铄的老者,大踏步走进来,声若洪钟。
“宁安,外祖来看我的宝贝孙女了。”
盛宁安惊呆了,手里的竹箸掉落在桌上,小跑着到老者面前,“外祖父,你怎么来京城了?”
镇国公将盛宁安举起来又放下,皱着眉头道,“怎么瘦了,你爹娘不尽心。”镇国公一直对晋王看不顺眼,自己养的水灵灵大白菜被一只猪啃了,谁会喜欢那只猪。
“外祖来给小宁安过及笄宴啊,一辈子只有一次,外祖一定要来。”镇国公伸手揉着孙女的头发,在他眼里,盛宁安无论多少岁,都还是那个依在他怀里撒娇的娃娃,那个娃娃吵着饿了要吃糖,吵着要他带她去骑马,吵着懒得走路要外祖背他回府。
盛宁安心中感动,但是又有些不安,“母妃,是父王写信邀请外祖来京?”
虞傲枝摇摇头,温柔地道“是母妃写信,你父王说你的及笄宴和封后大典,需要爹爹来参加。”
盛宁安说不出来心中什么感觉,只是望着外祖和母妃高兴的模样,她将担心之语咽了回去,如今已然这样,也只能小心为上。
虞傲枝命宫娥添了两双筷子,再温一壶上等浮白,“爹爹,你尚未用晚膳,不如在这里用了再回去。”
盛宁安忙为外祖和母妃布菜,小七起身立在一旁,为镇国公斟酒,镇国公性格爽朗,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宁安,小七,不用客气,都是自己人,坐下坐下,陪我饮几杯,等宁安的及笄宴和傲枝的封后大典过后,我带你们,还有锦城,去江南逛逛,那里风景很美。”
盛宁安拍手叫好,“外祖父,我这次和小七虽说只是去了江南的边界,但是已经看到江南的美,听说烟雨时分最好看。”
镇国公沉默了,眼圈有些发红,“你外祖母就是江南金陵人氏,她和我说过江南的雨,江南的风,可惜自从她嫁给我后,就一直待在北地,再也没回过江南。”
盛宁安听母妃说过外祖母的事情,见外祖父触景伤情,忙安慰道,“外祖父,此心安处是吾乡,外祖母一定觉得,有外祖父的地方就是最美的地方。”
好嘛,这话说得分外中听,镇国公心情立刻好转,想到与亡妻的前尘往事,两人恩爱甚笃,大笑道,“宁安说得好。”
众人吃吃喝喝聊聊天,十分惬意,虞傲枝想到顾锦城向来追着盛宁安跑,笑着调侃一句,“听虞风说,你在京郊亭子那里透透气,可是见到了锦城。”
盛宁安一听到顾锦城三个字就不开心,噘着嘴也不会答,只是闷头吃菜,小七嗐了一声,“顾小将军和郡主约好会一直在亭子那里等她,每天都会去等,没想到今天郡主在哪里没见到他,心中不悦。”
盛宁安瞪了小七一眼,示意他不许多嘴,“哼,我又不是非他不可,懒得理他。”
镇国公见她嘴硬,忍俊不禁,“我也许久未见锦城了,这混小子我看着长大,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得罪我的宝贝孙女,恐怕是有事,过几天就是你的及笄宴,他肯定巴巴等在宫门口。”
盛宁安心里舒服多了,众人吃喝完毕,晋王为了让岳丈住得舒服,特意将以前的晋王府收拾一番,请岳丈住进去,镇国公回晋王府不表。
盛宁安旅程辛苦,一夜好睡,第二天一早,晋王便来到昭阳宫,随行带了宫中的内侍监,命内侍监和晋王妃以及盛宁安说起及笄宴的安排,内侍监属于久经沙场的人,这宫里办个宴会什么的哪一个不经过他,老手了,安排的头头是道,及笄宴积极奢华。
虞傲枝迟疑的问道,“王爷,会不会有些奢靡?”
晋王毫不在意,“本王的女儿,唯一的掌上明珠,及笄宴必须是天下女子中最好的。”
盛宁安也觉得有些奢侈,不过毕竟是父王的安排,她默默听着,并不说话,见宝贝女儿满意,晋王心中也很满意,想到及笄宴后的事情,他更加满意。
三日后,六月初七,及笄宴
盛宁安鸡叫时候就被一群嬷嬷从床上拖起来,她勉强睁开眼睛,睡眼朦胧,呆呆的模样引得嬷嬷们齐齐发笑,“郡主真是可爱。”
然后一顿梳洗打扮,也不知道折腾些什么,盛宁安木着脸任凭嬷嬷们像是扭麻花糖一样弄来弄去,整个人生无可恋,直到酉时,及笄宴快举行了,嬷嬷们终于折腾好了,“郡主,您看可否满意?”
她能说不满意吗?必须不能,否则再被折磨一遍,她可受不了。
此时晋王和晋王妃携手走进昭阳宫,见到盛宁安,两人均是眼前一亮,宝贝女儿一身云丝绸织就的红色襦裙,上面用金线绣满富贵吉祥的宝相花,秀发用金簪挽起,鬓前斜插一个牡丹花式样的步摇,衬得整个人犹如画中走出的瑶池仙子,明艳照人,倾国倾城。
晋王妃上前搂住盛宁安,百感交集,“我的宁安长大了,真美。”
晋王微微颔首,“是啊,宁安长大了。”望着盛宁安与晋王妃有几分相似的眉眼,他的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愧疚,忙垂眸掩饰。
三人一起走出昭阳宫,前往泰和殿,为了彰显宝贝女儿的尊贵,晋王特下令在泰和殿举办及笄宴,此时王公贵族、朝中重臣和晋王军中重要将领,已经携带家眷在泰和殿等候多时,见到三人,纷纷跪拜行礼。
“见过王爷王妃郡主,恭祝郡主及笄。”
晋王见众人恭恭敬敬,心中满意,他对这个女儿确实疼爱,否则也不会为了她的及笄宴命人大操大办,更不会决定在及笄宴后再动手对付虞家。
“很好,都起来吧。”
盛宁安发誓,这是她这辈子最富的时候,收礼收到手软,金银珠宝精美首饰真迹字画古董玉器,应有尽有,偏生晋王又在她耳边悄悄道,“将来这些作为宁安的嫁妆。”
提到嫁妆,盛宁安脸一红,不由自主在殿中搜索顾锦城的身影,怎么都没见到,心中暗暗奇怪,顾锦城究竟去哪里了,这几日,小七去了十里铺军营,顾锦城的手下说小将军外出了,并未留下只言片语。
盛宁安不有担心起来,就在此时,熟悉的身影从殿外缓缓走进,一身青衣眉眼憔悴,那人走到殿前一根盘龙柱旁,就不再上前,只是怔怔望着她,俊秀的眉眼挺拔的身姿,正是顾锦城。
他清瘦许多,往日亮如璀璨繁星的眸子,如今只剩麻木和晦暗,盛宁安一怔,明明容颜依旧,可像是换了一个人,那个英姿飒爽凤眸灼灼的小将军不见了,眼前这人仿若行尸走肉。
盛宁安正想唤一句锦城哥哥,想问他这些时候去哪里了,为何没有遵守他们的约定,她正想上前,忽然见到顾锦城身旁出现一人,扯住他的衣袖,用力往外走去,正是盛云姿。
盛宁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咬紧牙关,顾锦城发过誓,绝对不会理睬盛云姿,这么快,这么快,他就忘记了,他曾经说过心里只有自己。
见无人注意,盛宁安随着两人出了泰和殿,跟在两人身后,她步伐轻巧,未发出一点脚步声,因此顾锦城和盛云姿两人并未发现他紧随其后。
两人来到一座假山后面,这里十分隐蔽,盛宁安躲在一棵大树后,听两人说话。
盛云姿四顾无人,气哼哼道,“顾锦城,你为何要去她的及笄宴?”
良久,顾锦城冰冷淡漠的声音响起,“我答应过宁安,她的及笄宴我一定要参加。”
盛云姿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你是不是心中还有她?”
顾锦城的声音终于带了些温暖,怀念般呓语道,“是啊,我的心里只有她。”
盛云姿的声音带了哭腔,“那我呢,你我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你又置我于何地?”
肌肤之亲?盛宁安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眼前一黑,不会的,一定是盛云姿胡说八道,毁谤顾锦城。
顾锦城死水一般的声音响起,“我说过,宁安的及笄宴过后,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盛云姿气得快哭出来,“我不许你心里还有她,你若是不与她一刀两断,我就去告诉她,你与我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盛宁安双手紧紧握拳,贝齿紧咬嘴唇,嘴里沁出一股血腥气,心中忽然一阵悲凉,原来终究是变心了啊,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顾锦城,你好,你真好。
她缓缓从树后走出去,“不用告诉我了,我都知道了。”杏眸噙霜含雪,冷冷望向顾锦城,见他脸色苍白不发一语。
“顾锦城,我只问你一句,盛云姿说得可是事实,我信你,只要你说不是,我就信你。”盛宁安神色波澜不惊,只是在宫灯映照下,那双黑如深潭水般的眸子,带着哀伤和痛楚。
顾锦城心如刀绞,恨不能马上死去,他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身体像是在十八层地府业火中灼烧,痛得无以复加,良久用尽浑身力气,“是。”
盛宁安轻笑一声,眸中再无半点情意,“好,那我恭喜你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以后就不要再见了。”说完转身离开,不带一丝留恋。
盛宁安屏着一口气,快步走到昭阳宫,扶着宫门几乎站不稳身体,她走进宫内,抱膝坐在榻上,绕是她心肠再硬,也不能若无其事,七年啊,顾锦城陪伴她整整七年,原本以为青梅竹马一生相伴,没想到顾锦城居然变心。
此时,小七在门口敲了敲门,“郡主,您怎么了?”
盛宁安抹去眼角边的泪水,“无事,我只是有些喝醉了,你告知父王和母妃,我休息一下就好。”
小七不疑有他,应了一声离开,盛宁安命昭阳宫的宫娥全都下去,静静倚在榻上,不知何时,窗外下起雨来,淅淅沥沥,惹得心烦。
她睁着眼,直到窗外泛起鱼肚白,又是新的一天,一切都过去了,盛宁安打开宫门,正想唤宫人们来为自己熟悉,却看到顾锦城立在庭中,不知道立了多久,浑身湿漉漉的,她正想嘲讽几句,让他快滚,突然怔怔睁大眼睛,顾锦城束在玉环中的头发全白了,他竟然一夜白头。
“你……你……”盛宁安伸出手指指着顾锦城的头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顾锦城微微一笑,从怀里取出一个锦盒,递给盛宁安,“宁安,我没有违背我的承诺,此生我的心里只有你,可惜,我再也配不上你。”
说完,他上前一步,将盛宁安紧紧搂在怀里,语气带着深深眷绻,“宁安,山高水长,万望珍重。”转身大步离去,盛宁安追出去时,顾锦城已经不见踪影。
盛宁安抱着锦盒走进宫里,将锦盒放在桌上,犹豫良久,打开锦盒,锦盒中放着一枚金簪,是用金丝反复缠绕,而后做成一枝桃花样式,做工繁琐却并不精细,反而有些粗糙,簪子上刻着宁安两个字。
盛宁安的手忽然颤抖的厉害,这是顾锦城亲手给她做的簪子啊,他手上的一道道伤痕恐怕都是被金丝划开,她紧紧握住金簪,仿佛看到顾锦城眉眼含笑,用心为她制造金簪的模样,他当时是不是想要用这个及笄礼像外祖提亲?
心里痛的一抽一抽,她拿出盒中的信函,熟悉的笔迹,是顾锦城所写。
盛宁安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细细读着那份信函,不过短短几行字,她却仿佛拿着一块火石,从指尖烧到心间,那封信仿若杜鹃泣血,盛宁安终于忍不住,捂脸哭起来,难怪顾锦城心如死灰,难怪他说配不上她,难怪他会离开京城漂泊四海,这一切都是她的父王造的孽啊。
“那日宴上,晋王递上一杯酒,锦城醒后,已铸成大错。”
盛宁安的眼泪顺着指缝倾泻而出,难怪晋王会一心一意撮合顾锦城和盛云姿,难怪他一心要拆散她们,他是为了顾锦城手中兵符啊,若是顾锦城和盛云姿一起,他手中的兵符必定会为他所用,这样一来,大大削弱外祖的兵力。
恐怕晋王万万没想到,顾锦城会将兵符交给自己,也万万没想到,顾锦城心灰意冷,远离京城。
真是好计谋啊,为了他的大权在握,为了铲除外祖和母妃,他将所有人视作棋子,包括他的嫡亲女儿。
盛宁安冷彻心扉,她抹去眼泪,心中有了主意,将金簪和书信放在盒子里,抱在怀里去了泰和殿。
晋王正在批阅奏折,听闻盛宁安来了,想到自己颇为对不起她,忙命人请进来。
他见盛宁安容颜憔悴满脸泪痕,不禁心疼,怕是宁安已经知道顾锦城和盛云姿的事情,一早听闻侍卫来报,顾小将军出宫后不知所踪,他就知道怕是东窗事发,只是如今他已经胜券在握,倒也没什么可畏。
“宁安,可用过早膳,父王命人传膳。”
盛宁安呵呵冷笑,淡淡说道,“父王不用客气,一枚棋子需要用什么早膳?再说了,父王的早膳女儿不敢用,怕用了后醒来不知道在谁的床上。”
晋王脸色一变,明白盛宁安恐怕知道了顾锦城的真相,他叹息一声,“宁安,说话不必这么难听,你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害你?”
盛宁安提高声音,“可是你为何害顾锦城?因为他手中的五万兵马?因为他手中的兵符?因为他是外祖最看重的人?为了铲除虞家,为了削弱虞家的势力,你就不惜一切毁了他?”
晋王也不生气,叹了口气,“你是大盛的长公主,是我最爱的女儿,顾锦城不过是个孤儿,如何配得上你,以后我会为你好好挑个驸马,他的事情休要再提。”
盛宁安嗤笑一声,“他的事情不提,那我们来说说外祖的事情,父王,外祖助你起兵,母妃和舅舅助你攻城掠地,为何你始终容不下他们?你喜欢林贵妃,立她为后便是,为何一定要害母妃?当日你迟迟不肯发兵,难道不是想置母妃与死地,母妃哪里对不起你?”
晋王沉默不语,良久淡淡道,“她没有对不起我,怪只怪她是虞家的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么多年,军中很多人只知道镇国公,只知道虞傲枝,他们忠心的人从不是本王,你让父王如何放心?若是镇国公起兵造反,这天下就不在是姓盛的天下,我为了祖宗基业,只能如此。”
盛宁安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沿着脸颊缓缓流下,“父王,你真让我恶心,流放时,你怎么不介意母妃,借兵时,你怎么不介意母妃,攻城时候,你怎么不介意母妃,如今反而介意起来,真好笑,母妃真好笑,她还说你小时候过得很苦,在先皇和太后跟前过得很苦,果然可怜男人没有好下场。”
晋王大怒,拍案而起,“宁安,不许放肆。”
盛宁安哭出声,“父王,如今你已经夺了江山,我们这些棋子你打算如何处置?锦城哥哥已经被你逼走了,你是不是也要逼死女儿?”
晋王皱了皱眉,缓和下心神,“你是盛家人,不是虞家的,更是我唯一的女儿,我自然不会伤害你,你永远是大盛的长公主,至于你母妃,她若是愿意放弃虞家,我会让她在宫里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也算对得起她。”
“那外祖和舅舅呢,父王你不会放过他们的是吗?难怪你让母妃写信将外祖骗来京城,你是想要他们的命啊。”
见盛宁安说中自己的心事,晋王沉默起来,殿外突然传来小七的声音,“王妃,您怎么了?”
殿门轰的一声被踢开,晋王妃脸色惨白,摇摇晃晃走进殿中,“盛凌,你好狠的心,我虞傲枝真是眼瞎了。”
原来盛宁安来泰和殿的时候,吩咐小七将泰和殿的守卫全部弄晕,而后随口找了个理由,去将晋王妃请到泰和殿,刚刚好听到两人的对话。
晋王脸色一变,心知肚明上了盛宁安的当,只是如今他万事皆备,不惧虞家,转身坐在龙椅山,神情淡漠,“既然你已经知道一切,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我说得很清楚,只要你与虞家脱离干系,我不会亏待你。”
虞傲枝神情凄然,傲然道,“虞家人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我们同归于尽吧。”
说完她从腰间扯出软剑,眸中杀气重重,一个纵越上前将软剑向晋王的胸口刺去,又快又狠,完全是要命的节奏。
晋王吓了一跳,好在他武艺不错,狼狈的闪躲避开虞傲枝的软剑,心中忽然一酸又是一滞,虞傲枝是真的想要他的命啊。
恶狠狠的说道,“虞傲枝,你知道我为何让镇国公和虞风住在晋王府,因为在那里我命人埋了炸药,府邸也已经被弓箭手团团围住,你敢轻举妄动,他们万箭穿心还是粉身碎骨,你选一个吧。”
虞傲枝颓然的放下手中的软剑,是自己害了爹爹和弟弟,也是自己害了女儿和顾锦城,若不是自己听信枕边人的甜言蜜语,将兵符交出去,写信让爹爹来京城,就不会造成今天的局面。
一颗心痛得像是有人一刀刀的在凌迟,虞傲枝痛得捂住胸口,喉头阵阵发腥,她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
“娘。”盛宁安忙上前搀扶住虞傲枝,“您怎么了?”
晋王习惯性的想上前几步,很快就意识到不妥,哼了一声,“来人,将晋王妃打入冷宫,将郡主禁足在昭阳宫,没有本王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出。”
“是。”
虞傲枝抱膝缩在冷宫角落里,一双杏眸不带焦距的望着天边的明月,心绪翩飞,许多事情只有褪去眼中的深情,褪去心中的爱恋,才发现其中的阴谋。
宁安说得对啊,她与盛凌初遇时,那个泼皮无赖想必是他早已安排的,为的就是英雄救美,他娶她也是为了镇国公府的势力,有了爹爹的撑腰,他才能与太子分庭抗礼,才能在朝堂中暗布自己势力。
在他起兵后,更是假借要保护自己和宁安,让自己向爹爹借兵,安阳府故意拖延时间,根本不是为了安定降臣,而是想要至她于死地,更是借口林家威胁,从她手中骗走兵符。
她真是太蠢了,居然喜欢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狼子野心的人,为了他害了爹爹女儿和弟弟,还有无辜的顾锦城。
虞傲枝心中悲愤难捱,再加上刚才吐血伤了元气,到了半夜,竟然起了高烧,她迷迷糊糊躺在冷宫的榻上,忽冷忽热,一时之间恨不能立刻死去,也许只有死才能赎罪。
昏昏沉沉间,门前出现一道黑影,那人静静靠近床榻,虞傲枝忽然觉得一暖,指尖捏住一袭锦缎,是那人将自己身上的厚披风解下来,盖在她的身上。
那人将她搀扶起来,揽在怀里,用披风将她遮的严严密密,又将自己腰间的竹筒解下来,递到她的嘴边,压低声音道,“你病了,喝药。”
声音十分熟悉,虞傲枝勉强压住头晕,凝神细望,正对上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借着月光,虞傲枝看得清清楚楚,这人正是林星庭。
想到林贵妃和晋王,虞傲枝用尽浑身力气,推开竹筒,“滚。”
林星庭也不恼怒,神情淡淡道,“你病了,先喝药,喝完药,我自然会滚。”
虞傲枝冷冷一笑,“你有这么好心?和他们不过一丘之貉,哼,来看我的笑话吧。”
没想到林星庭神情不变,“你如今病成这样,我能看什么笑话,你先喝药,喝完药我告诉你镇国公和虞将军的情况。”
虞傲枝褪去恋爱脑,人还是比较冷静,细细思索,就算林星庭想要害自己,大可不必深夜冒着危险潜入冷宫,林家在宫里耳目众多,在冷宫吃食中下毒或者不闻不问岂不是更好。
“你先说,我再喝药。”
林星庭心中暗笑,这位镇国公的大小姐,即使身陷囹圄也是傲气至极,第一次有人与他讨价还价,只是望着虞傲枝在月色下愈加苍白的脸,心中不忍,叹口气。
“王爷已经下令,登基第二日,就会处死镇国公和虞将军。”
虞傲枝神情并无什么变化,接过竹筒将药一饮而尽,“林将军特意告知我这个消息,恐怕也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吧,我爹爹功高盖主,是晋王的眼中钉,你林将军献城有功,早晚也会成为他的肉中刺,帝王有什么真情,如果有一天林贵妃不在是他的心上人,林家的下场不用我多说了。”
林星庭虽然知道虞傲枝存心挑唆,但是心中确实也是这般想,不由沉默不语起来。
虞傲枝抿唇笑了笑,“林将军,多谢你的药。”而后躺在榻上裹紧披风沉沉入睡,她要养精蓄锐,一定要想办法救出爹爹和弟弟。
第二日醒来,高烧已退,身上的披风也消失不见,竟然不知林星庭何时离开,隐约记得天色微亮之际,那人居然守了他整晚,当然,她也并未放在心上。
很快,冷宫里的管事太监,为她拿来一床棉被和早膳,还有一碗药,虞傲枝心中明白,这些恐怕是林星庭吩咐的,她也不拒绝,心高气傲和面对现实并不冲突,用完早膳喝完药,虞傲枝觉得精神恢复许多。
算了算日子,过几日就是晋王登基大典,在此之前,晋王一定会来冷宫,他虽然决定封林家女为皇后,哦,按照盛凌对林贵妃的喜欢,那个林家女就是偷梁换柱的林贵妃,但是自己这个发妻,也不会随意抛弃,否则如何堵天下悠悠众口。
虞傲枝冷冷一笑,当真是又当又立的狗东西,她心中有了主意如何救出爹爹和弟弟,如今当务之急,必须尽快从冷宫出去,再说了,狗东西的登基大典不搞些事情,可真是对不住这些年来他的忍辱负重。
果然,第二日晋王带着林星庭来了冷宫,见到虞傲枝,先是虚情假意安慰一番,“阿枝,几日不见,怎么瘦成这样,可是管事太监怠慢,我一定重重惩罚他。”
没了心中的爱意,虞傲枝觉得眼前这个人普通至极,又虚伪又恶心,懒洋洋的瞥了晋王一眼,“你在吠什么?有事快说。”
晋王一愣,望着虞傲枝那张冷漠的脸含霜的杏眸,张了张嘴,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这是他的王妃?他的王妃从未用这般语气与他说话,那鄙夷的眼神,仿佛他是虫豸一般,心中突然不是滋味起来。
他的阿枝每次见到他,眼神中满满的深情孺慕崇拜眷恋,他的阿枝会对他笑颜如花,对他体贴入微,为他素手做羹汤,心中不由酸涩起来。
晋王咬牙将这股莫名其妙的酸涩压下去,脸上带着惯有的深情,笑着道,“阿枝,本王登基时,会封林家女入宫为后,只要你告知天下,愿让出皇后之位,甘愿为妃,本王就不追究镇国公谋逆之罪。”
对这个人再也无爱之后,虞傲枝听着晋王的唧唧歪歪,就像是见到一只苍蝇,怎么都撵不走,烦得很,她斜了晋王一眼,觉得以前一定是她眼瞎,这人怎么看怎么觉得又老又丑,多看一眼都想吐。
目光落在晋王身后的林星庭身上,长身玉立眉目俊郎,比晋王好看多了,唇角微勾,笑出一抹意味深长,“长得丑,想得倒是美。”
若是盛宁安在此,一定会鼓掌大笑,好么,她娘终于野菜挖够了,开始人间清醒,你看,挖野菜哪有在头上种野菜香。
晋王愣怔当场,虞傲枝望向他的眼神,嫌弃和厌恶几乎溢出来,随后目光更是若即若离落在林星庭身上,他突然间像是吃了一枚未熟的李子,满嘴又酸又涩,苦水更是从心中流出来。
“虞傲枝,你怎么敢?”
下一章会虐晋王更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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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野菜挖够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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