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秦姑娘厚颜无耻

秦楼月是个什么样的人,从她能坦然瞧着一位相识不过一日的男子,呆愣半晌的行为便能窥得一二。

可叹书生也是个傻的,秦姑娘容貌非上乘,一双眼睛直勾勾看人的时候,似要把魂魄看穿了。

华颜将手里的披风搭到秦姑娘肩上,还疑惑着,若是往常怎么会乖乖站着,出声道:“怎么堵在门口?”

秦姑娘笑意未减,毫不避讳,“那位公子方才说了他名讳,我一时惊住了。”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华颜自然也听到了,她没觉得是这是个惊人的名字,不过秦楼月打小就比旁的人聪慧,脑袋瓜里的奇思妙想便是自娱自乐也叫人拍马不及,也就释然了。

谢见涯听了也只是笑道:“不过沾了文人骚客的面子,捡了个现成的大名,过分迟暮,姑娘说笑了。”

秦姑娘将披风上的帽子拉上,闯入微雨幕,转身回道:“那公子就当我说笑了。”

华颜姑娘紧随其后,干脆利落将伞撑起来,秦姑娘看了看自己头顶被遮住的天,有看了看书生手里的伞,是从这院子里拿的没错。

“公子不是要去衙门?小女子可为公子带路。”想起来正事儿了,虽然现在是早上,眼前人身无分文,她也不打算施舍一个馒头。

“有劳。”

暮河城是一处风水宝地,依山傍水,良田千万。

饱暖富足便不易生出事端,小打小闹口舌之争也不至于闹到公堂之上,真有杀人放火的伤天害理之事发生,约莫就是江湖中人寻仇至此,暮河城的地界上,楚家绝不会坐视不理,现今这江湖上哪个不长眼的还敢在楚家的地盘上无理闹事,若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那边是魔教奸邪之辈扰百姓安宁。

不管是不是深仇大恨寻仇至此,显而易见的是此处的官府并不怎么得百姓信任,难怪昨日那微醺的行人提及之时言辞闪烁。

所以都说此处知府乃是一闲职,清清闲闲享着朝廷俸禄,没事家常里短,出了事也轮不到知府来管。

谢见涯淡然立于公堂之上,见了官老爷也未下跪,秦楼月瞧得明白,合着这还是个寒窗苦读的书生,天资不错,如今竟不是白身?

没看走眼,是个读书人。

虽说名讳侠义潇洒了些,看这人还是一片赤忱的。

知府大人有气无力拍了惊堂木,也不管书生是站着跪着的,好似他已经习惯了。

“堂下何人?有何冤情?”

谢见涯瞧着大堂上方挂着的“明镜高悬”,暗自鼓劲,“大人,小可乃时邻县学生员,行至贵地,被小人骗取了银两,特来求大人做主。”

大人抬了抬耷拉着的眼皮道:“胡言乱语,暮河百姓恭俭纯良,怎会行此等欺诈之事!”

秦姑娘听着就为书生叹气,明眼人都能看到惊堂木落下激起的千丈尘了,明显已经荒废许久,要么是正如知府大人所言,暮河城百姓纯良谦恭,从未发生争端,要么,那就是此处官府闲置,公案另有他人审判。

书生可不管这么多,他读的圣贤书,学的治国之策,不依不饶到了官这里,就是来找公道的。

“大人还未问我有何冤情,便下此定论,可有不妥?小可状告这楚家管制不利之罪,纵容家仆骗取我钱财,还请大人做主。”

大约是许久不曾开张的衙门,竟还聚集了不少闲人,听那蠢书生状告楚家,周遭一片哗然。

天家下放的官员,都是心知肚明的,何时可作为何地不作为,更惘论是官场浸淫多年的老滑头们。

江湖与朝堂自来便是密不可分,大夏王朝历经五世,太祖皇帝的江山还是靠着一帮江湖人打下来的,自先帝起,江湖与朝堂各行其事,却有些根深蒂固的江湖门派在百姓中的声望远超皇权。

话说白了,拳头大就是硬道理,皇帝好好坐着龙椅,若不是做得不舒坦,也莫去寻那些个大侠的错处,昔年风华山庄的老管家坐在茶楼上将说书先生请下去,自个儿讲的那一段现在还脍炙人口呢!

“风华一剑,荡平百万精锐之师,老庄主感于天下之大,无人可引为知己,宝剑拂尘,藏剑雪落。”

不知有谁可曾有幸亲眼得见,真真假假都是传了百张嘴,到说书先生的醒木上又变成了何种模样,风华山庄的老管家也死了得有二三十年了,民间将此等故事朝着神鬼话本的方向愈演愈烈,江湖人在老百姓的心目中也愈加高大伟岸,故而有些地界上的百姓们只知江湖流派,不知官府衙门。

当然了,有心之人记在心上,皇帝陛下大权在握踏平几个江湖门派也不是不可能。

知府听了堂下书生的话,强自精神起来,惊堂木一拍,抖一激灵,得了,听明白了,却还是小心翼翼抱着一丝侥幸问身旁的侍官。

“暮河城还有别家姓楚的大户人家吗?”

“回大人,别说大户人家了,小户也没有啊!”

哦,大户小户都没有啊!那定然是这书生认错了人。

知府大人倒是知道暮河城有一户姓楚的大户人家,背依清源山,足踏安乐镇,曲径通幽的一户人家。

这么说也不大合适,开宗立派的正经门户,便是差了个气势恢宏的大名,也不影响门下弟子仰着头颅报上名声。

“在下暮河城楚家子弟……”

这便够了,至于姓赵还是姓李,又是字什么号什么的,只要说上一句“久仰大名”便是知晓了出身不俗。

知府大人当堂判决,定是你这书生没事寻我开心!

“大胆!一介书生,肆意辱没名门声望,念你少不更事,又是初犯,快快自行离去,莫要等刑枷赐身!”

谢见涯一头雾水站在堂下,不明就里被塞大人了一把碎银子,瞧着知府大人拂袖而去。

秦姑娘听了知府大人的判决,忙拿帕掩面,肩膀抖动,围观之人还当姑娘同行应是亲人,此时定然伤心不已,掩面难抑,虽不上前安慰,也不好再落井下石。

谢见涯只朝后面瞧了一眼便知道,她定是笑得眼泪快出来了。

知府大人差人将他轰了出去,谢见涯只来得及将不明就里被塞得银子还回去,便被架出去了。

华颜冷眼瞪他,却在看到掩面笑哭的姑娘,将脸色缓和下来,边用手抚摸笑得快要捧腹的姑娘的脊背,似是在缓和她的情绪,温柔平缓。

秦姑娘将帕子拿开,眼角微红,将阿颜的手拉住,落魄书生瞧着这姑娘愁苦的表情,眼角红痕犹在,不由得觉得自己许是又误会了人家,满心愧疚,

“秦姑娘见笑,在下落魄至此,劳烦姑娘收留,若这银两能讨回,定然报答姑娘。”

秦姑娘忧心回道:“且不说报答之事,谢公子这银两若是讨不回又该作何打算呢?”

华颜看着秦姑娘面不改色的愁苦,觉着正攥着自己的手却不安分,手指头在她手心直打转。

她不便明说,只能冷眼瞅着谢见涯,倒真像是个护主的丫鬟非要要个答案不可了。

秦姑娘善解人意,“好了,阿颜你饿不饿?我饿了。”

谢见涯羞愧难当,踌躇难言,他好像总是在误会这么温柔善良的姑娘。

华颜趁着谢见涯反思之际,揪着秦姑娘的腰窝轻轻捏了捏,低语道:“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我们两个弱女子,此去又迢迢路远,山路难走,清河难涉,荆棘丛生,危石垂崖,便是行至穷山恶水,凿壁填河,也总还有人帮衬。” 秦姑娘弱柳扶风之姿,敛眉侧鬓如此说道。

华颜无语,瞧了一眼兀自埋头跟随的人,见人走进了,还是没吭声。

暮河城人丁兴旺,街市繁荣,时有过路歇脚的剑客侠士,或是慕名而来的江湖浪子,漂泊浮萍,寻个安身立命的所在奔着清源山而去,人多便成了打探消息的去处。

“听说前些日子浩然宗的少宗主被杀了,听说是魔教干的?”

“不是魔教,是怀忧城的追魂令,就前两天的事儿!”

“怀忧城不就是魔教嘛!”又没什么区别。

秦姑娘坐在暮河城最大的酒楼上,细品着黄金桂,等着她的菜,听着江湖诡谲风云。

“嘿,是那个浩然宗的‘摧花公子’?”

“就是他,三日前的浩然宗主生辰宴,邀了些好友相聚,于寿宴之上,追魂令落到‘摧花公子’手中,次日便暴毙于房中了。”这人说得玄之又玄,且带了三分故弄玄虚之意。

“若说这浩然宗可真是……”多磨多难。

“唉,谁说不是呢!浩然宗的那位公子声名在外,可惜了!否则只怕当今武林还真就是三足鼎立了!”

陈年旧事,年轻一辈的子弟们不知道也不怎么在意,老一辈的人总喜欢把所见所闻隐晦的传授给年轻人,私心里怕年轻人知道了难容于世的秘密,又迫切想与人分享。

年轻人却不在意他们提点了一两句的“那位公子”,不用想就知道又是老太太的裹脚布,他们更愿意建立他们时代的不世之功,譬如,铲除魔教。

“魔教当真这般厉害?”

许是某个少不更事初入江湖的少年郎问道,被在场之人打哈哈过去了。

少年人就是少年人,早个三四十年,魔教总坛落在西南无归林,犯下的罪行那是罄竹难书,天怒人怨,百家征伐,那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教。

如今的怀忧城是什么玩意儿,那时候还是片乱石堆。

差不多是就是十余年前的事了,怀忧城横空出世,据说城主是个弱冠的玉面郎君,号令百十位鬼面人,持追魂令,眼线遍布,收到之人无一可幸免。

后来便有懵懂少年侠客执言,“追魂令下之人皆非无辜冤魂,既如此,岂非是为民除害?”

“江湖中人若是当真行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也自有江湖中人评判,也轮不到魔教来草菅人命!”

“正是如此,魔教怎会为民除害?他们只是在借机寻衅!”

这话说得忒没道理,江湖上对怀忧城立场不明,亦正亦邪。

江湖中人义愤填膺之际也曾想能有幸的见怀忧城主的真面目,可叹无人寻得怀忧城所在,只知他应是与无归林比邻而居,于是怀忧城在大多数江湖义士的眼中便与魔教无异。

秦姑娘听得有些累了,却见对面端坐的谢见涯仍兴致勃勃,不由得起了逗弄的心思。

“谢公子觉得这魔教厉害不厉害?”

谢见涯正听得起劲,不妨被打断,眉头皱了皱,“姑娘口中的魔教是指怀忧城?”

秦姑娘点头。

谢见涯眉头紧锁,慷慨直言,“在下认为,怀忧城并非魔教。”

秦姑娘看了看兴致缺缺的华颜提了提精神,颇感兴趣,示意谢公子接着说。

“此来暮河城,也曾听闻浩然宗那位‘摧花公子’的大名,欺男霸女,胡作非为,若非他武功高强又有个好家世,定要被判个流放千里的罪名。”

“律法迫于强权,可公道自在人心。”

这话说得一腔少年意气,像是凭着“公道”二字便能敕令天下一般。

秦姑娘勾唇,“菜来了。”

三十年前江湖上有一句不怎么成调的小令。

一庄二城三宗门,风华雪落万尘避,暮河寻影输三分,浩然正气剑华门。

如今谁还记得呢?

三个人点的菜不多,店小二麻溜的上完退下了。

鸡茸金丝笋、佛跳墙、蚵仔煎、太极芋泥,看得人食指大动,秦姑娘道:“真不愧是暮河城啊!”

冬笋保留完好,鲜香味美,鸡茸松软,芋泥烫口,满坛香软嫩细滑,与蜀地名菜相比迥异,只可惜,秦姑娘只能一饱眼福。

“公子你方才说‘公道自在人心’,今日你在公堂之上状告那户人家驭下不利,那青天大老爷却也没有将公道还与你啊!”

饭饱之后的姑娘总是容易说话的,只是秦姑娘懒散的语气却总被他听出来嘲讽。

“暮河城黎民百姓纯善不是谎言,这一路走来却也没见几人因为琐事吵红脸,因楚家之势得益的城中百姓,或也因楚家之失受害,知府大人势单力薄,无力抗衡,也只能如此。”

秦姑娘不依不饶,“那怎么办?这不就是个昏聩无能的知府大人了吗?要他何用啊!”

谢见涯打断,“姑娘慎言,知府大人无能为力实有,却也是百姓的父母官,若他当真抱着粗大腿,在公堂之上便该仗刑于我,知州大人实是个天家下派清白无辜的官员。”

华颜没眼看,这书生真是白瞎了这副丹心清魂,眼神询问秦姑娘,你觉得这样死心眼的书生知道你要干什么的话这能为你披荆斩棘,填海造路?

秦姑娘收到阿颜的示意,微微眨眼,那要不,挟恩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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