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咸阳,本该是草木葱茏的时节。然而今日的东市刑场,却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天刚破晓,三千黑甲卫士已经将刑场围得水泄不通。他们手持长戟,面无表情,像一堵堵移动的铁壁。百姓被拦在警戒线外,踮着脚向场内张望,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起伏。
吴柒站在监刑台上,一身玄色官服在晨风中微微飘动。他的位置正好能看清整个刑场——正中央是新搭建的十座行刑台,上面站着赤膊的刽子手,鬼头刀在晨曦中泛着冷光。
“特使不必在此。”蒙毅低声道,“这里有末将监刑即可。”
吴柒轻轻摇头:“新政是我推动的,这些人...也算是因我而死。我该送他们最后一程。”
刑场入口处,囚车辘辘驶入。第一批十名死囚被押上行刑台,其中有上党郡暴乱的主谋,也有在地方上阻挠新政的豪强。他们大多面色灰败,唯有为首的一个儒生依然昂着头。
“暴秦必亡!”那儒生突然高喊,“吴柒妖人,你不得好死!”
刽子手用刀背猛击他的膝弯,迫使他跪下。但儒生仍挣扎着抬起头,死死盯着监刑台上的吴柒。
监刑官开始宣读罪状:“...煽动暴乱,抗拒王法,诽谤朝政...”
吴柒认出了这个儒生。三个月前,他曾在问法台前与自己辩论,那时还是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学者。如今却...
“午时已到——行刑!”
令箭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鬼头刀扬起,在阳光下划出十道银弧。
吴柒强迫自己睁大眼睛。他看见刀刃落下时溅起的血花,看见滚落的人头上依然圆睁的双眼,看见无头的尸身还在微微抽搐。
空气中顿时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围观的人群中传来压抑的惊呼,有人当场呕吐起来。
“第二批!”监刑官的声音冷酷如铁。
这次被押上来的是几个地方官吏,他们在推行新度量衡时贪赃枉法,故意加重百姓负担。其中一个县令看到前面的惨状,当场瘫软在地,□□湿了一片。
“冤枉啊!”他哭喊着,“下官只是...只是按旧例...”
刽子手毫不留情地将他拖上行刑台。手起刀落,哭喊声戛然而止。
吴柒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认识这个县令——去年在灵渠工地时,此人曾因妥善安置民夫受到嘉奖。是什么让他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是贪婪。”系统冰冷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秩序建立过程中,总会有人想要利用变革牟利。清除他们,是必要的。”
第三批死囚被押上来时,出现了意外。一个老妇突然冲破警戒线,扑向其中一个死囚。
“儿啊!我的儿啊!”她死死抱住那个年轻人的腿,“大人开恩!他只是一时糊涂...”
那年轻人是她的独子,因为参与抵制纸墨的暴动而被判死刑。
卫士们上前拉扯老妇,她却像疯了一样不肯松手。年轻人泪流满面:“娘,放手吧...是孩儿不孝...”
吴柒站起身。蒙毅急忙劝阻:“特使,法场之上...”
但他已经走下监刑台。卫士们看见他,纷纷让开道路。
老妇看见吴柒的官服,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爬过来抱住他的腿:“大人!青天大老爷!我儿子才十九岁,他不懂事啊...”
吴柒低头看着这个痛哭流涕的母亲,心中一阵刺痛。他想起自己的母亲,那个在另一个时空总是叮嘱他“好好吃饭”的普通妇人。
“系统,”他在心中问,“这个年轻人,非死不可吗?”
“根据律法,煽动暴乱者死。若破例,将开恶劣先河。”
吴柒闭了闭眼。他弯腰扶起老妇,对蒙毅说:“给老人家找个座位,让她...送儿子最后一程。”
老妇的哭嚎声在法场上空回荡。当鬼头刀再次落下时,她晕厥了过去。
行刑持续了一个时辰。当最后一名死囚——一个在账目上做手脚的仓官——的人头落地时,刑场上已经血流成河。专门负责清理的役夫抬着石灰上前,开始洒在血迹上。
吴柒站在血泊边缘,看着那些滚落的人头被一个个捡起,装进木匣准备示众。他们的表情各异,有的愤怒,有的恐惧,有的茫然。
“共处决九十七人。”蒙毅递上清单,“其中官员十一人,儒生二十三人,豪强及家眷四十一人,暴乱参与者二十二人。”
九十七条人命。吴柒默默计算着,这相当于一个小村庄的人口。
回府的路上,咸阳街道异常安静。店铺早早关门,行人匆匆赶路,没有人敢在街上逗留。偶尔有孩童的哭声从民居中传出,也很快被大人捂住。
经过西市时,吴柒看见问法台前空无一人。只有几个法吏在张贴新的告示,上面罗列着今日处决者的罪状。
“特使!”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吴柒回头,看见曾经在灵渠工地见过的老石匠。老人提着一个篮子,神色惶恐地行礼。
“李师傅?你怎么...”
“小老儿是来...来收尸的。”老石匠低声道,“那个被判刑的仓官,是小老儿的远房侄子...”
吴柒这才注意到,老人篮子里装着香烛纸钱。
“他...他罪有应得。”老石匠哽咽道,“可人死了,总得有人收尸啊...”
吴柒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袋钱币:“拿去好好安葬吧。别说是我给的。”
老人千恩万谢地走了。嬴疾在一旁低声道:“特使,这样恐怕不妥...”
“就当是我的一点私心吧。”吴柒望着老人佝偻的背影,“系统说得对,熵减需要代价。但这代价,不该由活着的人独自承担。”
当晚,吴柒在书房里待到很晚。他摊开竹简,想要记录今日的见闻,却久久无法落笔。
窗外忽然下起雨来。初夏的暴雨冲刷着咸阳城的街道,仿佛要洗净所有的血迹。但吴柒知道,有些东西是洗不掉的——那些逝去的生命,那些破碎的家庭,还有他心中那份越来越重的负罪感。
“今日处决的九十七人,预计将减少未来三年内因政令不通导致的死亡约两千三百人。”系统的提示再次出现,“这是一个值得的代价。”
吴柒没有回答。他吹熄烛火,在黑暗中静静坐着。雨声敲打着窗棂,像是无数亡魂在哭泣。
他知道,为了那个更伟大的目标,这样的日子还会继续。而他必须学会承受这份沉重,在这条铺满鲜血的道路上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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