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前殿,朔日大朝。
玄衣绛裳的文武百官按品阶肃立,旌旗仪仗森然,空气中弥漫着庄重而压抑的气息。御座之上,嬴政冠冕垂旒,面容隐在珠玉之后,唯有那穿透性的目光,能让人感受到无形的威压。
常规的边关军报、郡县钱谷事宜一一呈奏完毕,殿内暂时陷入了一种惯例的沉寂,等待着帝王最后的训示或是宣布散朝。然而,今日显然不同。
侍立在御阶之侧的郎官高唱:“宣,天工司丞吴柒,上殿奏对!”
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穿着崭新“天工司丞”官服的吴柒,手持玉笏,自班末稳步出列,行至殿心,躬身行礼。
“臣,吴柒,有本奏。”
“讲。”嬴政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平淡无波。
吴柒深吸一口气,知道此刻是他将“密室对谈”中勾勒的蓝图,正式推向帝国政治前台的关键一步。他抬起头,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群臣,最终落回御座方向,声音清晰而沉稳:
“陛下,臣蒙陛下信重,授以‘天工司丞’之职,专司咨询推演,优化国政。数月以来,臣借‘天书’之力,详察帝国诸般政务运作,深感陛下扫灭**、创立秦制之伟烈,旷古烁今。”
他先定下基调,表明立场并非否定,而是优化。
“然,”话锋一转,引入核心,“天下已定,时势移易。秦法源于争雄之世,其刚猛迅捷,利于集中力量,成就统一大业。然施之于广土众民之承平(相对)治理,或有可斟酌完善之处。譬如律法之执行尺度,役政之征发频率,乃至郡县与中枢之信息通达,臣观之,皆有‘优化’之余地,以期更能安民之心,固国之本。”
他没有直接抨击,而是以“优化”、“完善”为名,降低了话语的冲击力,但所指出的问题,却让许多官员脸色微变。
“然,国之政令,牵一发而动全身。”吴柒继续道,抛出了他酝酿已久的策略,“若骤然而改,恐天下震荡,非稳妥之道。故臣深思熟虑,敢请陛下圣裁——”
他略一停顿,加重了语气:
“可否,于帝国疆域之内,择一县或数县之地,划为‘新政试点’?于此特定范围内,试行经臣与‘天书’推演改良之新法,如调整役政、微调律法执行、鼓励农工改良等。以观其效,以验其弊。若果真能吏治清明,仓廪充实,民心悦服,而未生乱象,则证明此‘优化’之策可行,再徐徐图之,推广于更广之地。若其无效,或生弊端,则止于试点,于大局无伤。此所谓‘摸着石头过河’,以最小代价,探求帝国长久善治之道!”
“试点”策略!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瞬间在朝堂之上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殿内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压抑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试点?此乃何意?莫非要在陛下疆土之内,另立一套法度?”一名老博士颤巍巍出列,满脸惊疑。
“荒谬!秦法乃陛下与先贤所定,通行天下,岂容在一县之地妄加更改?此非动摇国本乎?”一名御史大夫属官厉声驳斥。
“优化?说的好听!谁知你这海外之法,是良药还是毒饵?若试点生乱,殃及黎民,该当何罪?”另一位官员语气激烈。
质疑之声,此起彼伏。大多数官员对这套前所未闻的“试点”理论感到本能的反感和警惕。这挑战了他们固有的“法令出一”、“天下一统”的观念,更触及了许多人的权力和利益边界。
吴柒立于殿心,承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或质疑、或愤怒、或冷漠的目光,面色依旧平静。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交锋,还在后面。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站在文官首位,一直沉默不语的丞相李斯。
李斯会如何应对?他的态度,将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嬴政的最终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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