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漏刻声声,丞相府书房内烛火通明。李斯独坐案前,面前摊开着三卷来自频阳的密报。这位执掌大秦律法二十载的丞相,此刻眉宇间罕见地流露出深思之色。
"父亲。"长子李由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见父亲深夜未眠,不禁关切地问道:"可是在为频阳之事忧心?"
李斯缓缓抬头,将其中一卷密报推向案前:"你来看看这个。"
李由恭敬地接过,仔细阅读后脸上露出讶异:"这吴柒...竟将《田律》中'使黔首自实田'与'匿田者黥为城旦'两条并用,既让农户自报田亩,又以严惩相威慑。这手法..."
"眼熟吗?"李斯意味深长地打断。
"分明是父亲在《谏逐客书》中提出的'统数术'之要义!"李由惊叹道,"只是他运用得更加精妙,在律法框架内做到了极致。"
李斯站起身,在书房内缓缓踱步。烛光将他的身影投在满墙的竹简上,那些都是他亲手参与制定的大秦律法。
"更难得的是,"李斯停在窗前,望着庭院中摇曳的树影,"你看他推行新农具的租借定价,完全依照《金布律》中'官器出租'的条款;整修水利征发民夫,严格执行《徭律》规定的轮换时限。就连最受争议的联保制,其实在《傅律》中早有依据。"
李由若有所思:"如此说来,这吴柒并非在变法,而是在严格执法?"
"正是此理。"李斯转身,眼中闪着精光,"他像庖丁解牛,顺着律法的纹理下刀。看似在创新,实则是在完善。这才是最高明之处。"
这时,管家来报:"丞相,御史大夫冯劫、廷尉蒙毅求见。"
李斯整了整衣冠:"请他们到正厅。"
正厅中,冯劫开门见山:"李相,频阳之事,您究竟是何态度?朝中现在议论纷纷..."
蒙毅接话道:"更重要的是,陛下似乎有意将新政推广至三郡。若真如此,恐怕会引发更大动荡。"
李斯不疾不徐地品了口茶,命人取来吴柒的新政细则:"二位仔细看看,他所谓的'新政',哪一条超出了现行律法?"
冯劫与蒙毅传阅文书,越看越是惊讶。
"这..."冯劫迟疑道,"确实都在律法框架之内。"
"所以,"李斯放下茶盏,"我们不是在讨论要不要变法,而是在讨论要不要严格执法。"
这句话让厅内陷入沉默。冯劫与蒙毅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恍然。
送走二人后,李斯回到书房,提笔开始起草奏章。笔锋在竹简上沙沙作响,写到"请扩试点至三郡"时,他忽然停笔沉思。
"父亲在犹豫什么?"李由轻声问道。
李斯的目光变得深邃:"我在想,这个吴柒...究竟是个怎样的对手。"
"对手?"李由不解,"父亲不是要支持他吗?"
"支持?"李斯轻笑一声,"为相之道,不在于支持谁、反对谁,而在于如何驾驭局势。"
他在奏章上添了一行小字:"其法可行,其制未变。"
李由恍然大悟:"父亲是要既利用新政之利,又将其限制在可控范围内?"
"不错。"李斯满意地点头,"新政若能成功,功在社稷;若生变故,我们也可及时制止。这才是老成谋国之道。"
次日大朝,李斯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郑重呈上奏章。当听到嬴政准奏的旨意时,他注意到赵高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霾。
退朝后,李斯特意在宫门外等候吴柒派来的信使。
"回去告诉吴特使,"李斯对信使低声道,"新政既得圣意,当好自为之。然切记:过刚易折,过急易败。"
信使离去后,李由不解地问:"父亲既然支持新政,为何又要警示吴柒?"
李斯望着远去的马蹄扬尘,意味深长地说:"玉不琢,不成器。让他经历些风雨,才能知道什么是为政之道。"
此时在频阳,吴柒接到李斯的警示后,对白计吏叹道:"丞相这是要既用我又防我啊。"
"那特使打算如何应对?"
吴柒展开三郡地图,目光坚定:"既然给了我们机会,就要把握住。不过..."他顿了顿,"确实该更谨慎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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