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前殿,九重阶陛之上,嬴政端坐玄玉宝座,旒珠轻晃间,目光如炬扫过殿中肃立的文武百官。晨光透过高窗,在青石地面上投下道道光柱,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浮动。李斯手持玉笏,站在御阶之下,朗声诵读着那份经过精心准备的奏章:
"臣李斯启奏:频阳试行新政一载,成效卓著。经治粟内史核实,田赋实收较去岁增三成五,刑狱案卷较同期减半,流民归乡登籍者已达三百余户。更兼新式农具推广,水利整修完备,今岁春耕较往岁提前十日完成。臣谨请陛下准予推广至河东、太原、上党三郡,以观其效,若得验证,再图广布天下..."
赵高侍立在御座旁,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目光在殿下群臣间逡巡。他瞥见几个郡守代表面露不安,尤其是河东郡守田昌的使者,更是脸色发白,不住地用袖口擦拭额角的冷汗。殿角铜漏滴答作响,更添几分凝重。
"众卿以为如何?"嬴政的声音在殿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廷尉蒙毅应声出列:"臣以为可行。频阳之效有目共睹,新式农具省时省力,水利整修防灾抗旱,若能推广至三郡,于国于民皆有利。"
御史大夫冯劫紧随其后,语气却显得谨慎:"然三郡情形各异,河东多盐铁,太原多矿产,上党处要冲,若骤然推广,恐生变故。不如循序渐进,先择一郡试行..."
"陛下!"一个苍老而洪亮的声音突然响起,众人循声望去,竟是久未上朝的老将王翦。这位功勋卓著的老将军在孙儿王贲的搀扶下,拄着鸠杖颤巍巍出列,"老臣在频阳养病时,亲眼见新政之效。新式农具让老弱亦可耕作,水利整修使旱涝保收。若能在边郡推广,于戍边大有裨益,军屯产出必能倍增。"
这番话让殿中气氛为之一变。连德高望重的王翦都出面支持,那些原本想要反对的官员顿时噤声。李斯与蒙毅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赵高的脸色则愈发阴沉。
嬴政缓缓起身,玄色龙袍在晨光中泛着威严的光泽,十二章纹仿佛在衣袂间流动。他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李斯身上:"既然丞相与老将军都认为可行...准奏。着河东、太原、上党三郡效频阳新法,吴柒总领其事。各郡守须全力配合,若有阻挠新政者,严惩不贷!"
诏书明发,钟鼓齐鸣。黄门侍郎高声宣诏,声音在殿宇间回荡。而在仪仗队伍中,赵高盯着吴柒的背影,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消息传到频阳时,吴柒正在工坊查看新制的耧车。这辆经过改进的耧车增加了调节装置,可以根据不同作物调整播种密度。工匠们围在一旁,认真记录着吴柒提出的修改意见。
白计吏捧着诏书匆匆而来,额上还带着汗珠:"特使!陛下准了!三郡试点!诏书刚到!"
工坊内的工匠们闻言都露出喜色,相互庆贺。唯独吴柒面色凝重。他接过诏书细看,绢帛上的字迹苍劲有力,特别是"总领其事"四字,墨色尤重。他轻轻摩挲着这几个字,若有所思。
"立即召集所有人到县寺议事。"吴柒沉声道,转身时衣袂带起一阵微风。
半个时辰后,县寺正堂内坐满了人。除了白计吏、程邈等老部下,还有蒙恬派来的校尉和几个新提拔的年轻吏员。阳光透过窗棂,在青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三郡试点,看似是机遇,实则是更大的考验。"吴柒开门见山,声音在堂内清晰可闻,"河东郡守田昌是田氏族侄,与我们已经结怨。太原郡尉孟贲与当地孟氏有姻亲,而上党郡监御史更是赵高门人。这三处,处处是险滩。"
嬴疾从怀中取出一卷地图铺在案上,羊皮地图上已经用朱笔标出了许多记号:"下官已查明,三郡豪强正在密谋联手抵制。他们计划在三个要害处同时发难:河东在盐场,太原在铁矿,上党在漕运。时间都定在三月十五,也就是十日后。"
程邈冷声道:"按《秦律·贼律》,聚众阻挠公务者,主犯当斩,从犯黥为城旦。既然他们执意违法,正好依法严惩。"
"杀不完的。"吴柒摇头,手指轻叩案面,"我们要的是推行新政,不是制造暴乱。若是大开杀戒,即便暂时压服,日后必生更大的祸患。"他指向地图上标红的三个点,"既然他们要在这三处发难,我们就在这三处破局。"
他转向白计吏:"你带人去河东,重点整顿盐政。记住,不要直接动田昌,先从下面的小吏入手。盐工生活困苦,我们要施以恩惠,让他们主动配合新政。"
"校尉,"他又对蒙恬派来的军官说,"请你带一队人马去太原,以查验军械为名,暗中保护铁矿改制。军中将士最重实务,让他们亲眼看看新式工具的效率。"
最后他看向程邈:"程令史精通律法,上党漕运的整顿就交给你了。要以律法为准绳,让那些盘剥船工的胥吏无所遁形。"
众人领命而去后,嬴疾低声道:"特使,那我们..."
"我们当然要去最危险的河东。"吴柒微微一笑,眼中却毫无笑意,"我倒要看看,这个田昌能玩出什么花样。"
三日后,一支车队离开频阳,朝着河东郡治所安邑城进发。车队规模不大,但护卫精良,蒙恬特意增派了二十名骑兵随行。车轮碾过官道,扬起细细的尘土。
与此同时,三郡豪强也在紧锣密鼓地密谋对策。
安邑城外的田氏别院内,田昌正与几个心腹商议。密室中烛火摇曳,映得众人脸色阴晴不定。
"吴柒要来河东,这是自投罗网。"田昌冷笑,把玩着手中的玉貔貅,"传令下去,让盐工们做好准备。就说朝廷要加征盐税,还要强征盐工去修渠。"
幕僚迟疑道:"郡守,若是闹出人命..."
"怕什么?"田昌眼中闪过狠厉,"就是要闹出点动静,让朝廷知道新政会引发民变!到时候看吴柒如何收场!"
而在太原孟府,孟贲正在花厅接待上党来的使者。侍女奉上茶点后悄然退下,孟贲这才开口:"田郡守那边准备得如何?"
使者低声道:"田郡守已经安排妥当,只要吴柒在河东受挫,我们立即在两地响应。太原的铁矿、上党的漕运,同时发难,让吴柒首尾不能相顾。"
孟贲抚须沉吟,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告诉田郡守,孟氏定当全力配合。不过...行事要把握好分寸,毕竟陛下正在关注此事。"
就在各方势力暗中较劲时,吴柒的车队已经抵达安邑城外。望着巍峨的城墙,吴柒对身旁的嬴疾说:
"记住,我们不是来打仗的。此行的目的是让新政在河东扎根,让百姓受益。"他顿了顿,目光转冷,"但是...若是有人非要兵戎相见,我们也只好奉陪。"
嬴疾按着剑柄,沉声道:"特使放心,黑冰台已经安排妥当。"
城头上,田昌远远望着缓缓行来的车队,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他转身对身后的郡丞吩咐:
"好戏,就要开场了。让咱们好好'招待'这位特使。"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