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她们去了唐灼的房间。
不过她们什么也没干,只是聊到了半宿。
祝猗从唐灼的屋子出来,轻手轻脚地走到隔壁自己房间。关门后,竟然有种心有余悸的感觉。
整个房间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院中幽然亮着的暖色灯光映进来,纱帘半拉,随风微晃,影影绰绰地映在衣柜上。
隔壁也一直没有开灯。
而刘姨和老太太应该都睡了。
祝猗看着窗外,慢慢倒退,最后仰面躺在床上。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和梦一样,但她反而很快就困了。
她挣扎着,撑着最后一丝清醒给自己换了睡衣躺到床上,接着立刻就睡了过去。
早上醒来时,她人还有些懵,拿过手机一瞧,时间也晚了。
祝猗洗漱完下楼时,唐灼和老太太、刘姨三人正坐在餐桌上聊天,面前只摆着果汁和水果盘。
老太太是首先抬头注意到的,也第一个出声:“你昨晚几点睡的?难得起这么迟啊。”
祝猗的目光扫向老太太身旁,唐灼只是闲闲看过来,仿佛也很疑惑,又不在意。
祝猗一夜无梦,此时倒觉得昨晚那个水到渠成,又实在突兀的吻才是梦。
“多看了会儿手机。”祝猗说。
她也若无其事,于是蹲下迎寻声跑来的山君。
三花公主快乐地扑过来,完成每日投怀送抱的游戏。
刘姨起身从厨房端来一碗绿豆汤和米皮:“幸亏没有热牛奶,不然你的都要放得结奶皮了,到时候又说不爱喝。”
祝猗呼噜呼噜猫:“不会的不会的。”
刘姨撇了撇嘴,斜了她一眼。
餐桌够长,空位很多,祝猗没有像昨日一样敬陪末座地坐在老太太对面,而是拉开唐灼旁边的位置坐下。
唐灼转头看着她倾身拿勺子,出声说:“我帮你抱猫,山君,让我抱抱吗?”
山君瞧了瞧她,将她当猫踏板,跳着跑走了。
祝猗转头盯着山君跑去院子后,低头用饭,一边听她们说话。
今天她们的聊天内容倒不是很“艺术家”。
老太太提起年轻从业者谁谁谁签约画廊,说是要办的画展感觉遥遥无期,谁谁谁改行做美术指导,结果钱少事多市场凉,谁谁谁做绘画直播,反响挺好可惜钱被签约的公司坑了。
刘姨在一旁查漏补缺,偶尔老太太忘记的心酸边角料,还能被她一一补上。
祝猗听得入神,忍不住说:“辛亏我当时没学绘画。”
被老太太瞪了一眼。
“你学的也凉,说得好像是什么信息技术似的。”老太太不满地说。
这祝猗就有点忍不住了:“学信息技术的最好时机也过去了。”
老太太说:“那啥是当下最该学的?你说?”
祝猗嘀咕:“我要知道还了得。”
她余光瞄见垂目的唐灼悄悄弯了弯唇角,于是小声地哼了一声。
老太太被祝猗这么一搅合,倒也没有继续感慨叹息的兴致了,转而关心起唐灼来。
祝猗平日里不关心老太太行业里的这些事儿,此时一听,事儿也大差不差。
这个那个协会的会员、主席、理事,省级国家国际的大赛展览,大大小小的项目……祝猗听了一会儿,感觉好像仍在学校里陪大佬们聊天。
她逐渐开始心不在焉,有一勺没一勺地舀绿豆汤,却忽然感觉唐灼似乎也不太专心。
祝猗也没法说出她是怎么判断的,但就是知道。
她低头对付汤食,余光瞄着刘姨和老太太,手一点一点地往旁边试探,轻轻在唐灼腰际划了一下。
唐灼却一直没有反应,她好像完全没感受到似的。
祝猗陷入自我怀疑。
她应该再来一次吗?
是她不够用力?
……可是太大力,是不是也有点太奇怪了?
祝猗想着想着,脑海已经出现唐灼被吓一跳,动静很大很吃惊地看过来的样子。
她无端地开始为自己的脑补而尴尬。
一个温热的什么碰了碰她的小腿。
祝猗倏地回神,数秒后意识到好像是唐灼。
她不动声色地朝老太太和刘姨那里瞥一眼。
老太太和刘姨在聊某些国外私人收藏家——观察最敏锐的刘姨主要在说,老太太在听。
唐灼拿起一个大大的水蜜桃,指尖扣了扣,掀起那层薄薄的毛皮。
淡黄色的汁水从她指端淌下来,她低头习惯性地舔掉。
桌下她仍在撩拨。
从祝猗的小腿肚,绕了半圈,往下,沿着她腿骨到脚踝,最后轻轻踩在她脚背上,圆润的后跟磨了磨。
祝猗面不改色地低头,迅速对付起那一碗米皮来。
碗一空,作乱的脚又无声地收了回去。
祝猗站起来去洗碗,顺手把唐灼用来盛桃子汁儿的碗也收走了。
唐灼像是被突然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吓了一跳,抬头无辜地看着她,舔了一下嘴角沾着的桃汁儿。
祝猗的目光也落在她唇角,又转回她的眼睛,盯了两秒,赶在刘姨察觉不对前收回了。
她没放洗碗机,带着乳胶手套直接冲。
大概是有手套隔着一层的缘故,凉水冲着也没什么感觉。
没有把那一点燥热冲下去。
祝猗放好碗碟出来,老太太对她说:“小唐上楼了。”
“嗯?”怎么主动跟她说?
祝猗瞄了一眼刘姨。
“意思是今天你要没事还想找唐灼逛,问下她有没有时间。”刘姨笑道,“说不定人家有事儿呢。”
祝猗夸张地“啧”了一声:“哇,就这么偏心学生啊。”
老太太笑了一会儿:“去去去,不然你今天你陪我?”
祝猗挑着眉看向刘姨。
“什么啊。”刘姨嗔了一声,“给你们年轻人创造空间呢,年轻人呆一起有话说,是不是?”
祝猗也没说是或不是,瞧瞧老太太,并没什么异常。
完全不像察觉刘姨话里有话的样子。
她三两步上了楼梯。
唐灼没有锁门,她在阳台。
卧室里唐灼的东西仍然不多,但比昨天见到的已经留下很多痕迹了。
比如地上摆着的画册、书籍,打开的一箱颜料和调和油。
祝猗低头盯了一会儿,没帮她归纳,轻巧地跃了过去
窗帘被风卷的飘飞,唐灼就靠在阳台的栏杆上,在窗帘后时隐时现,目光却一直看着祝猗进来。
祝猗抓住扬在半空的窗帘,一扯遮住半面阳台,大步跨进。
唐灼朝她露出微笑。
祝猗轻轻拽住她的衣襟亲吻上去。
比起昨夜的试探、生涩、温柔,她此时甚至显得有些急切。
像是一觉醒来,急着去觅食、去标记领地的小兽。
唐灼这样想着,又笑起来。
祝猗不满的咬了一下。
“怎么了?”
唐灼问得有些模糊,但祝猗立刻就知道她的意思。
“我在怀疑昨晚可能是我做的一场梦。”祝猗小声说,目光很黏稠,也很沉凝,“你知道这种感觉吗,姐姐,仿佛只是我的一段臆想。”
唐灼慢慢地摸着她的脸,又抚下她的肩背。
“你现在知道是真的了。”她说。
祝猗笑了一下。
她稍稍拉开了一点过分亲密的距离,理智仿佛一下重新归位了。
“你要画画吗?”她侧头看了一眼摆出来的画架,“今日打算在这儿消磨时光?”
“为什么叫‘消磨’?”唐灼问。
祝猗说:“因为感觉你不像要正式地画画。”
她着重念了“正式”两个字,唐灼不由笑起来。
“我想给山君画一幅,但是又不想动笔。”唐灼说,眼睛一直观察着祝猗的神情,看她了然点头后,很欣悦地凑上前蜻蜓点水一吻。
祝猗立刻知道这一吻的意义是什么,她说:“我的及时理解值得一个亲吻吗?”
“值得。”唐灼认真说,“从事我这一行业更知道人与人理解有多难。”
祝猗沉默了一下:“工作后我就知道,这世上能让我理解的人和事儿其实很罕见了。”
唐灼大笑。
祝猗也笑:“其实财神爷理解我就行,别的也无所谓了。”
“就这一个神灵够用吗?”唐灼笑道。
“够……了吧。”祝猗迟疑了一下,语气又坚定起来,“够了,财神拿钱往我脸上胡乱的拍,我的一些什么理想啊壮志啊,都可以被拍走。”
唐灼笑了一会儿,最后又叹了口气。
半晌她说:“可惜你真不像。”
祝猗注视着她,没说话,手里松开那一截衣领,整理好,牵起唐灼本扶在栏杆上的手,十指相扣。
唐灼低头看着她被握住的手:“刚才老师不都说了吗?要是只图赚钱,对你来说,艺术领域比读研读博,回来做青教来的容易吧。”
祝猗感慨:“年少轻狂啊。”
她说完这话又沉默了一会儿,方说道:“我现在不乐意给自己竖什么高大上的人设,一点边都不要沾,就是个俗人。以前觉得有些理想主义者很假,爱标榜,现在知道是自己太平凡。”
唐灼慢慢说道:“这么一讲,我都不太好意思面对那些要争取的头衔了,老师可才在饭桌上提醒我的。”
祝猗失笑:“那又怎么了?雅俗兼得啊,人得取中庸之道。”
她摇了摇头:“我恨不得把那些值钱的头衔给我挂满,什么理想主义,我通通给她变成现实主义。”
唐灼侧头看着画架:“现在我更不想画山君了。”
祝猗疑问地“嗯”了一声,唐灼瞟她:“方才是不想动笔,现在是想换一个主题——给你画一幅,画成财神的样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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