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 19

那天之后不久，大概过了两天不到的样子，很寻常的一个傍晚。

林栀披散着头发歪在沙发前的长毛地毯上翻看检查自己刚刚修复好的旧书，脚上的拖鞋早不知道踢到哪里去了。

陆峙踱步过来，瞥了她一眼她光着的脚，转身去找来一双袜子，动作极为自然的握住她的脚踝，搁在自己的膝上，就那样跪坐在她面前，为她穿好了袜子。

林栀看着他动作，“抱歉，我又忘记穿袜子了。”

但是其实她是故意的，她真的很讨厌任何紧贴皮肤的东西带来的束缚感，也可能是受到长时间的腺体病并发症的影响，她的皮肤相当敏感。

只是她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她原本是一个相当擅长忍耐的人。

无论是等待实验结果，或者忍受腺体病的折磨，亦或是有的情况下并不舒适的衣服，并不可口的食物，她总是对无关紧要的一切都表现的十分平淡，没什么特别的好恶。

她活得也相当粗糙，也几乎不会有任性这种情绪，因此她想来想去，只觉得自己最近是，不知道犯哪门子病了，死矫情，意识到问题还不愿意改，大约是腺体的影响。

“没事，大不了我多多提醒你就好”，陆峙穿好袜子，抬眼看到她手中的旧书籍，纳罕道，“你到底还会多少手艺，怎么还会修复书籍的？”

林栀盘腿坐正，“这也是个意外惊喜，你还记得之前我自己一个人去古董集市闲逛吗？”

陆峙也顺势半盘着腿，侧坐在她身边，神色放松而认真，“我记得，那几天我在忙。”

“我遇到一个白头发老头，硬说我跟他有缘分，非要我买他的书，我说不需要，但是我一看，原来他还做修复的工作，我就想着学点新手艺，结果他特对我胃口，我们一拍即合，所以我就成了他的徒弟了。”

林栀指了指放在一旁的书，“喏，这就是他前几天给我布置的课后作业啦。”

陆峙伸出指节蹭了蹭她的脸颊，也许是这两天她没有再做什么噩梦的缘故，她的气色看着好了许多，“你好像无论在哪里，都可以过得很有趣。”

林栀歪头看着他，“和你一起也很有趣。”

陆峙一时没忍住，倾身凑上去吻住她，林栀哼笑一声，伸手揽住了他的脖颈，与他鼻尖相触，亲密无间，“你最近真的是——”

陆峙堵住她未尽的语意，手臂肌肉鼓起，将她整个人端了起来，让她双腿盘在自己腰间朝卧室快步走去。

......

“我刚刚想起来，姑姑同我说，她这两天收拾旧物，发现了很多我父母当年拜托她保管的东西，应该有一部分是古书，你要不要去看看？”

陆峙梳理着林栀披散的头发，下巴蹭蹭她的发顶，声线低沉慵懒。

林栀有了些兴趣，支起手臂看他，“C区的书？”

“大概是吧，毕竟是我父母的藏书。”

其实还有一些他小时候的东西，但是他没有开口说，她也从来没有表示出对此有兴趣，他确实感觉到，林栀对于童年这种字眼总是有些微妙的排斥的。

之前陆君容拉着他们看光脑里保存的连雨黎和连昭心的孩童时期的照片和视频，林栀也只是扫了几眼，就被连雨黎带回来的小玩意吸引走了注意力。

林栀去之前没想到是如此尴尬的场面。

她一直未曾谋面的那位被连雨黎挂在嘴边的姐姐出现了。

连昭心身量颇高，留的狼尾发长到颈窝，穿一身宽松的米色休闲装，内搭一件米色底印了大片红花的衬衫，这显然是不符合这个时节的穿衣规律的。

因此她正在被陆君容训，左耳边垂着的银色耳链随着她点头的动作不住地提溜着。

起居室的沙发上坐着一个面色怪异的男性alpha，看得出年纪，但是很精神。

陆峙面色如常的径直走过去，对那人点了点头，“姑父好。”

林栀眉头一动，她想起时夕说过，陆君容和她的丈夫关系并不好，所以这位的脸色不好看，难不成是刚吵过一架不成？

她从前几乎没有机会参与到这种家庭纷争的现场，眼前的这一切该如何解读对她而言都是相当陌生的，家庭加上争吵，对她而言就是一个全然没有经历过的场景。

不说那层为了潜入C区而编造的所谓郑家私生子身份，那给整个闻城市上流社会听的，林栀这个人她本身也是由姑姑抚养长大的，但是比起父母这样的角色，她的姑姑更像是她的导师，而且她姑姑夫妇两个人也不吵架？

应该吧？她暗自回忆着，其实她对此并不确切，自从十几岁起，她就不怎么有家庭生活了，而她幼年时候的记忆，也大都因为她大脑保护机制的缘故，被刻意地遗忘了。

陆峙应对这样的场景似乎是很熟练的，但是这样的陆峙于她而言却是不熟悉的。

陆峙，也是个戴着假面生活的人，林栀观察下来认为，这个人假的很，他的喜怒哀乐，他的行为举止，都是他给自己设置出来的，以便达到自己目的的角色设定罢了。

但是在这个家里的陆峙，却显示出某种懒散的特质来，他说话并不很注意，言行也不符合他一贯的彬彬有礼温润如玉的模样。

例如说，他用有些尖刻的语气对着连昭心落井下石，害得她被骂的更狠；虽然一开始就给他的姑父打了招呼，但是随后往那一坐就看起戏来，两个人坐在一块，连句闲聊都欠奉。

他也并没有介绍自己的意思，这其中也许有很多可能性和考量，但是林栀莫名觉得，他就是单纯懒得说话了。

“你就是小林吧，阿峙同我说过你。”

林栀正色，同这个家唯一还讲点礼貌的人寒暄起来。

“连先生您好。”

“你跟着陆峙叫姑父就好，和陆峙相处，真是辛苦你了。”

林栀连忙称没有，立即暗暗掐了陆峙腰眼一把，“说句话啊。”

陆峙才终于想起来了正事似的看了她一眼，转头道，“小姑姑，我是带栀栀来看那些东西的。”

陆君容一拍脑门，“差点忘了这事，对对，来栀栀，姑姑带你去书房看，哎呀你都不知道，还有阿峙小时候的照片呢，超级可爱的！”

林栀语调上扬哦了一声，站了起来，“是嘛，那姑姑快带我去。”

陆峙对这事没什么兴趣似的，还有一搭没一搭的同连昭心和她父亲聊着天。

“栀栀？怎么发起呆来了，是这些东西很无聊嘛？要不要出去找阿峙玩好了？”，陆君容在一旁关心道。

原本林栀正一边和她整理那些陈年旧物，一边听她讲陆峙小时候的趣事，就在她抽出一本旧书的时候，带出来一些零散的纸张，哗啦一下撒了一地。

林栀便蹲下身帮忙去捡，眼睛只一扫，便那样呆在原地了。

“栀栀，怎么了这是？”

“啊，没事，就是突然有些头晕目眩”，林栀缓缓地站起身，手里还捏着那几页纸，纸张保存的一般，已经有些泛黄了。

她语气平淡，“陆姑姑，这些都是什么呀，怎么夹在这里？”

陆君容的睫毛不自觉的颤动了几下，“那些啊，那好像是我哥哥从前留下的乱七八糟的资料，上面看着全是些数据组，我也看不懂，栀栀看得懂么？”

“我？我也看不懂”，林栀笑了笑，转而拿起旁边破损严重的一本线装书看起来，“姑姑，我最近在和一个很厉害的老师学习古籍修复，不知道您愿不愿意——”

陆君容大手一挥，“想要就全都拿去，本来也是放了快二十年的老东西了，再说了，这些也是属于阿峙的，你索性全搬走吧！”

林栀嘴角上扬了些许，“谢谢姑姑啦。”

她专心收拾那些纸张的时候，陆君容便在一旁看着，“阿峙说你肯定会对这些感兴趣，看来还是他了解你。”

“是啊，他了解我。”

林栀正背对着陆君容，她便不知道她的神色，但是她总觉得这个小姑娘的声音带着股森森的凉意。

但是她回首同自己道谢的时候，却又显得那么温柔，“这些东西真的很有意思。”

陆君容看她仔细的收拢起那些散乱的纸张，还是没忍住问道，“那些，栀栀，那些也要带走嘛？”

林栀手指摩挲着薄薄的纸片，“是啊，都要带走的。”

“......好，那就都拿着吧，我给你找个文件袋。”

陆君容这样说道，转头要出书房，正好撞上正要推门进来的陆峙，他对她颔首道，“抱歉，姑姑。”

陆君容知道他在为什么事而抱歉。

昨晚陆峙突然与她通话，拜托她把那些旧物拿出来。

提及旧物这个词，那便只有一种东西，陆君正人生最后一次与她通讯，通过秘密的曲折的手段告知她，而后由她找了三年才找到的一些看着寻常的东西。

说这些是寻常东西，这是假话，这些东西必定含有极大的秘密，所以一直被严密的收藏着。

现在却被陆峙拿出来，看似随意的四散放着，用以引起林栀的注意。

她无法拒绝自己亲生哥哥唯一孩子的请求，只是她习惯性的多思多虑，她不禁想，为什么自己那个心思深沉的侄子要用这个来拖住她，好自己独自回C区去呢？

还有林栀其人，如果她能够读懂这些资料，她又是什么来头？她真的只是一个古书收藏家？

这些年轻人，总是有太多秘密。

他们的通话结束前，陆君容犹豫再三，还是喊了他一声名字，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阿峙，不要强求，强求则无益。”

“姑姑，感谢你的关心，只是可惜，您说晚了一步。”

林栀心情很好似的哼着听不懂的调子，瞥了进书房的陆峙一眼，“怎么啦？”

陆峙看着林栀的背影，状似随意的开口道，“我准备接下来去C区一趟。”

林栀嗯嗯两声表示知道了，“你去呗，我又不会拦着你。”

陆峙语气莫名郑重，“等到事情结束，我就来法尔图接你，你——”

“好啊，我等着你”，林栀语调轻飘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