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死亡行程？让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在零下十度玩浮潜？沈岸，你是魔鬼吧！］

大本营里，沈岸陷入了沉思。

后边的徐眠还在探头看着工作人员手上的信息表。

沈岸，27岁。

身体状况良好，无重大疾病及传染史。

持有自由浅水二星级证书。

比她大了四岁。

“徐眠，”他叫她，“怕冷吗？”

徐眠眨眨眼，“不怕。”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会怕冷？

事实证明，她还是太天真了。

当工作人员帮她换好潜水服后，她已经快冷得爬不起来，虽然里面还能穿着薄款羽绒服，但根本抵御不了多少冷意。

工作人员提示她不能带首饰和穿有拉链的衣服，因为容易在水下造成呼吸困难。

徐眠乖乖地摘下项链和手镯。

另一边，沈岸也换上了黑色的潜水服，贴身的设计，衬得他身形又瘦又高，露出的脸，脖子和手都很白。

没有戴帽子和围巾，整张脸完完整整地露出来，眉眼很温和，一点都不像他平时说话时自动带上的嘲讽buff那般冷漠，在和黑人工作人员交涉了几句后，他拿起深潜必备的面罩，走到她面前，“等下我带你，你跟紧我。”

徐眠盯着他眼睛都直了，虽然知道他很好看，但是…………也太好看了吧。额前的头发被帽子压得塌塌的，被随意拨到一边，很有她平时看得少女日剧里的日式小哥哥。

一出大本营，她又开始上下牙齿打架。坐在船上，她顾不上欣赏眼前人的美貌，在风中凌乱，其他游客也跟她一般冷得不知所谓，除了骂粗口就是对着海面喊crazy.

沈岸替她扣紧了浅水服的带子，检查了一圈。

正式进到水下世界的一瞬间，她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四肢百骸里流动，手被沈岸拉着，身体失重般变得很轻很轻。

像一根羽毛从空中落下，却不知道哪里才是地上。

徐眠咬着氧气瓶，深呼吸几次后才缓过劲来，海水没有她想象中的还要冷，大概只有五度，比在外边吹冷风还要好一点。

隔着面罩，徐眠和沈岸对视了一眼，想到下水前两人定下的暗号，她收拢着手指，反握紧他的手，十指相扣。

海深不见底，黑色的巨石威严耸立，属于两大洲的板块就立在两侧，隔开了一道水中之路，两个人浮潜在中间，跟蜉蝣一般渺小。

只要举起手，就能同时摸到两大洲的板块。

天与地的概念，已经超脱了她的脑中，只剩下水下的这个世界，看不见尽头，无穷无尽。

徐眠欣赏够了景色，就扭头去看身侧的人。沈岸正怕她出现不良反应，全程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四目相对，沈岸感觉到徐眠好像对他笑了一下。面罩下的眼睛弯弯的，被冷风吹跑的亮晶晶的东西好像又回到她的眼睛里了。

沈岸喉结一动，另一只手指着旁边因为反光有点土黄色的石头，她立刻意会，兴奋地点了点头。

他松开手，半搂住她的腰，扶着她游到一大块巨石前，巨大的切面，有些锋利。

徐眠慢慢地伸手，摸在了上面，巨石纵横的纹路在她手心里变得更加清晰。

*

出了水面后，徐眠一秒回到落水狗的状态，全身湿答答的，头发上的水几乎是一瞬间就化成了冰渣，睫毛上的也是，茫茫然然地被沈岸推进更衣室，被工作人员帮忙换回衣服。

浮潜带来的体力消耗外加回归零下十度的气温，徐眠冷得乏力，几乎要摔倒。

沈岸脱下羽绒服，从后边包在她身上，拉链一拉，本来就是长款的款式，穿在她身上，从头到脚裹得像个木乃伊。顾不上回大本营喝一杯庆功的热巧，他们往外走去。

好在车停得不远，一上车两人都得救了。

沈岸打开保温杯，倒了半杯水给她。

徐眠整张脸缩在帽子下，发上的冰渣融化，成了水嘀嗒在她脸上，看起来又小又脆弱。

她喝了几口热水，恢复了点力气，顾及形象地想要打理头发，结果全都打结了。

沈岸从后座上拿出干毛巾，覆在她的头发上，凑近了点，帮她擦干，掌心从她耳后抚上了湿发，指腹有一层薄薄的轻茧，碰到她耳后柔嫩的那一块肌肤，干燥又温暖。

徐眠不自在地偏了偏头，他的呼吸尽在咫尺，有电般从她脖颈后一路滑进脊椎骨，酥酥的，麻麻的。

嘀嗒。

有水珠落下。

是他头发上的水，徐眠拉起毛巾的一角，动作迟缓地帮他擦了擦下颌，“……有水。”

他低头就看见她慢慢抿起的嘴角，顿了一下，才道：“没事。”

回到民宿后，徐眠依旧没什么力气，明显被冻懵了。

沈岸也没料到她这么不受寒，往浴缸里放满热水后，出来看着蹲在一边闭着眼的徐眠，弯下腰把她扶起来，“进去泡了热水澡会好一点。”

她无意识地点点头。

沈岸又问：“你能自己在里面吧？”

她继续老太太似地慢慢点头。

徐眠进了浴室，意识还停在黄金圈那，很冷很冷的风灌得她全身上下哪里都是冰渣，眼皮被吹得睁不开。她哆嗦着想脱下外套，眼皮忽然粘起，眼前黑了下去。

怦！

闷闷的一声。

沈岸在门外抬起头，微信上好友正在密切关注着动态：［怎么样？你不要搞着她对冰岛有阴影了啊！她现在情况如何？］

他冷静地回复好友：［晕了。］

*

徐眠是被热醒的，她睁开眼就看到米黄色的天花板，是她在民宿的房间，全身酸痛，她想抬起手，发现全身都被厚厚的被子给包着，还有暖气。

她咬着牙，一鼓作气地爬起来，把手臂从被子里翻了出来……为什么是光着的？

徐眠心跳如雷，默默地低头看了眼被子下。

嗯，全光了。

她重新躺下，开始思考起这莫名其妙的前因后果。

她是在浴室晕过去的……除了沈岸能把她抱上床，就没别人了，当时全身肯定湿透了。除了他也没第二个人可以帮她脱衣服塞回被子里了。

好！丢！脸！

徐眠捂着脸踢了踢被子，脸慢腾腾地红了，像煮熟的虾子被放在蒸笼里，熟到不能再熟。

楼下有轻微的动静，想到沈岸还在楼下，她就更觉得没脸见他，闷在被子里打算装死偷听着动静，觉察到楼下有门关上的声音，她才敢换衣下楼。

咚咚咚的下楼，徐眠刚迈下最后一个楼梯，就看到开放式厨房的人影，心惊肉跳地立马收回腿转身，咚咚咚地又跑回房间里自闭。

站在厨房的沈岸：“……”

没一会，他就上来，敲了敲她的门：“身体还好吗？”

徐眠坐在懒人沙发上玩手机，听见他的声音，差点没整个人栽紧去，她拍拍脸蛋，“好了。”

“你别想太多，”他语气低下了，在思考着用什么词才不会让她慌张：“我没有……”

“我知道！”徐眠比他还急，她又不是傻的，自己的身体她清楚。

她抱膝坐在门前，外头安静了，一楼有细碎的说话声，大概是新客人的入住。徐眠手伸起放在门把上，琢磨着要不要开。

果然是吓到人家了。

沈岸把放着热汤的托盘放下，轻咳了一声道：“对不起，是我疏忽了。”

“不是……”隔着一道门，徐眠语无伦次：“是我没想到，自己这么弱。”

沈岸敲敲门：“我给你煮了汤，放在门口，你等等拿进去喝。”

“好。”她悄声道：“谢谢。”

一分钟后，徐眠觉得他大概走了，手扯着卫衣的帽子，勉强放下心来。

暖暖的，带着诱人香气的热汤味道。徐眠拉下把手，脸依旧红得发烫，她窘迫地拉开了一道门缝，想去看汤，却径直跌进一双漆黑的瞳孔。

黑茫茫的，像海底下幽黑的巨石。

沈岸也半蹲着，两人刚好隔着门缝对视，他笑了，“怎么这么像乌龟？”

小小的，一遇到惊吓就躲在壳里，很久很久后，才敢探出小脑袋来。

徐眠皱眉，乌龟？不是黑乎乎的，挺丑的吗……在他眼里，她就是这个水平？

她大声反驳：“我不是！”

沈岸没想到她这么大反应，半阖下眼，决定还是少说话为妙，把托盘往她那推了推，“好好好，不是。”

怎么听起来像在哄小孩。

徐眠圆溜溜的小鹿眼闪烁着，就听他简单交待：“后边三天，我有工作要完成。三天后，我再带你去玩，好不好？就当我给你赔罪了。”

“放心，这次不带你去玩水了，一定温温暖暖的。”

嗯？三天不在？徐眠顾不上害羞了，好多想问的话都在嘴边，她咬咬唇，还是忍住了，反正三天后还会再见，她乖乖点头答应了。

沈岸：“有什么不舒服的可以打电话给我。”

徐眠应好。

沈岸：“那我走了？”

徐眠看着他站起来，从平视改为仰视，他也忙活了很久了，神情有点疲倦，穿着简单的白色毛衣，长裤下，隐约露出的脚踝处有一道不太明显的纹身。

她抬起手，慢吞吞地摇了几下，和他告别。

像中餐馆里摆放在柜台上的招财猫。

但他不敢再说，怕真把她惹生气了，加快脚步下了楼。

徐眠把汤拖了进来，她拿起勺子翻了翻，有豆腐，萝卜，牛腩和一些蔬菜，闻了闻，挺香的。

第三天下午，徐眠收到了同街洗衣房送回来的衣服，一大包，全都是她昨天弄湿的那些。

她抱着衣服，给他发了一条微信：［谢谢你，多少钱，我转给你吧。］

等了二十分钟，也没回复，楼下的韩国同伴催促她，时间差不多了，该出发去机场到芬了。这是为了避免她一个人太无聊也太危险，沈岸建议她跟其他客人一起报了个团，三天两夜。

再之后，他就会回来带她去芬兰，无缝连接。他把一切都想好了。徐眠站在镜子前戴着围巾，一层又一层的，把她围得鼓鼓的。

最后，她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弯起来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