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橙带着耳机，眼睛一眨不瞬地盯着游戏界面。

这是她第一次做游戏陪玩。

但她有预感，这可能是最后一次。

“ad，注意隐蔽，”她秉持着辅助的本分，尽职尽责地在前边探路放眼。

但对方似乎沉浸在她甜美的嗓音里，一时疏忽下，被对面打野蹲到了。

她只好放弃自己准备去河道探视野的想法，回头去扶他。

然而对面打野气势汹涌，秒他一个小脆皮根本不在话下，徐橙凭借多年在排位摸爬打滚的经验，目测自己要是过去那就是给人家打野送双杀。

她没过去，这个举动却让客户不是太满意，“奶妈，你怎么回事？技能？”

徐橙克制了下自己想要理论的心情，小声道：“对不起噢。”

客户勉强满意，但是徐橙不为所动，经历了前面二十分钟的对线，她已经看清楚了客户是个傻逼的事实，宁愿千里迢迢地去上路保刀妹，也不太想浪费技能给他，但没办法，又不能看着傻逼眼睁睁去送人头抬高经济差，只能面和心不合地尽力扶他。

排位最后输了。

徐橙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大师又掉了几分，舍友安慰道：“没事，有钱了，结了这单先。”

徐橙示意客户付款，每个小时三位数的酬金够她家生病的西瓜买上一支营养膏呢。

对方却不认账，扬言游戏没赢，除非她再陪他玩多几把。

她维持了一个多钟的气管音终于绷不住了。

想赖账？

门都给你踹烂！

“不是噢，我只是陪玩，不负责把你带赢的，”徐橙道：“你想赢的话，可以找代练呀，你应该很熟才是。”

“你什么意思啊？”对方玻璃心了，“我的战绩是自己打上来的，倒是你，仗着自己声音甜没少到处叫哥哥抱大腿上分吧？不如你叫几声，哥哥我带你把分补上来。”

带个几把。

徐橙翻了个白眼：“我是觉得自己正儿八经打上来的应该不会有脸指责奶妈没带你赢吧？你是没断奶吗？我牵条狗在下路溜，叫得都比你大声。”

“……”对方愣住，恼羞成怒道：“你不就是一陪玩吗，拽什么拽？！”

“陪玩？我觉得你还没资格叫陪玩呢，怎么，您还想请林志玲带你？”徐橙冷笑：“去高德地图找找吧，说不定你会发现最适合您的不是lol，而是垃圾填埋场呢？”

“我要投诉你！差评！”

“……”

无语。

垃圾就应该待在垃圾桶里。

舍友一脸懵然地看着她前后转变如此之快，乐观不下去了，“差评！！！我淘宝店开到现在！！第一个差评竟然是你？”

徐橙关掉游戏，“我觉得我已经很委婉了，一个大男人连这点小挫折都经历不起吗？”

“人家花钱又不是来找挫折的！”舍友拍桌：“这种傻逼你只要再哄哄，肯定会把尾款付了，唉，长得这么好看有什么用？竟然连三百块都赚不到。”

徐橙：“对不起啊。”

舍友缓了一会后道：“没事，我不会放弃你的。第一次嘛，你放心，有我在，一定把你打造成我这的头牌。”

毕竟能靠单排上了大师的女性生物不多了。

徐橙没放在心上，她觉得自己大概是不适合这个兼职，让她每天“小哥哥你好么么哒”，她是做不到的，这个世界上，想喷人的心是藏不住的。

下午，舍友还真重新给她找了一单。

“我们学校的，人家五缺一冲分，要求不高，给得钱还多，”舍友用一副怡红院妈妈桑的眼神关切地看着她，“橙子，接客吗？”

“……”徐橙：“来。”

上午害得她没赚到得钱最起码得先补回来吧。

徐橙进到房间，四个人已经静静地躺在列表里等她，她扫了一眼，看到其中一个开着麦的，想着大概就是付钱的主，她决定这次要好好表现，清了清嗓音后，控制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冷，才戴上耳机。

她想到舍友之前告诉她做声娇甜软的陪玩妹纸必备的称呼，飞快看向那人的id名称:对面五条狗。

“……？”

这么嚣张的吗。

徐橙犹豫了一下，总不能叫他狗哥哥吧。

淡定，淡定。

舍友提醒过她，也可以看他玩什么英雄，在英雄名字后再加哥哥，会显得更亲近。

对面五条狗第一选。

徐橙暗自期待了一下，一般点陪玩妹纸大概率会想下路双人游，脑子里自动检索了一堆“ez哥哥”“维鲁斯哥哥”“寒冰哥哥”……

他拿了蛇女。

玩蛇……她总不能强行叫蛇哥哥吧。

徐橙觉得自己遇到了职业生涯第二个难搞的客人，连称呼都没迟迟定好，想到钱，她鼓起勇气。

“小哥哥，你的id好有个性噢。”

“小哥哥，你走中的话我玩打野？”

“我会一直在你附近的，有需要可以叫我。”

回答她的是久久的沉默。

徐橙怀疑自己的麦是不是被她上把给喷坏了。

“沈墨，你又开始装聋作哑？”胖子看不下去了，抬手拿起他的耳机，“不是，你都插了耳机，不听是几个意思？”

“你管我，”他冷冷道，收回自己的耳机放在桌上，穿着黑色的短袖，清瘦的手臂搭在桌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你确定她不坑？”

“不会的，之前在学校外面网咖组队时和她一起玩过，”另一个戴眼镜的坐在他后边出声，“狠起来比男生还厉害，没想到竟然能被找来，这个段位，陪玩的价格不低啊。”

胖子看不下去，开麦联系徐橙，“小姐姐，你待会来下路帮我扫红？”

“不行，”徐橙眼睛里只有金主，“我得帮中路先开蓝，蛇女前期需要保护的。”

“？？？保护？”另一个角落的男生没忍住笑了，“保护我们墨墨吗？”

徐橙皱眉，没太听得清他说的称呼，但想到大概是一个宿舍的，便也甜甜道:“不行吗？”

“行，太行了，”眼镜道:“我们墨墨很脆弱的，当然要细心呵护。”

徐橙:“……”

队友怎么基基的？

游戏的开始比徐橙想象中的顺利，对面五条狗好像就是真的找不到人才找了她进来玩，全程除了按指示，都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帮他拿了蓝，他也只是礼貌性地在对话框里打了谢谢。

其他人倒是会偶尔跟她聊几句，总体上还挺友好的，没那么难伺候。

徐橙慢慢放心下来。

眼镜的指挥下，一切顺利，进行到四十分钟，他们距离赢只剩下最后的水晶团战杀人。

对面打野忽然跳出来，将他们排布好的队形分割，场面一下混乱了起来，对面ad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爆炸输出成为了地图上最绚丽的色彩。

徐橙被对面打野一鞭子到，克制着要骂脏话的想法，浓浓的不爽都在化成一声克制的叹息。

沈墨觉得队形太乱了，想提醒一下徐橙往他这边靠点，把耳机拿起戴上，刚要出声，就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娇喘在他耳朵里化开。

隐忍又娇媚。

直接烫得他手心一缩，把耳机丢回桌上。

“……”

徐橙一无所知，游戏胜利了还很高兴地问他:【小哥哥，还来吗？】

沈墨安静了一下，被她麻到的脊椎骨都还没恢复过来，直接拒绝了，拿起手机把钱转了过去。

徐橙有些惋惜，这么好伺候的客人下一次还不知道有没有，也不管他还看不看私聊，继续卖力地推销:

【小哥哥，我中路打野辅助都ok的，有需要找我就好。】

【晚上我可能不会经常上游戏，你可以加我微信:chengzi1225～】

【谢谢你啦，我收到钱了。祝你冲分顺利。】

“真不玩了？”胖子见他起身，“才一把唉。”

“有课，”沈墨回答，换好鞋子拿起书走了出去。

*

舍友很高兴，“到账了！橙橙，我转你吧。”

“不用了，”徐橙拿起小背包，把周末要用到的东西放进去，“上午我不是还害你差评吗？当赔偿给你了。”

“那你今晚还回吗？”她问。

徐橙拿了顶帽子盖在自己有些乱的头发上，“不了，去医院看完西瓜，回我哥那里。”

临近傍晚，徐橙到宠物医院缴费了后，时隔两天，终于看到了可怜兮兮的西瓜，被扎针后躺在小床上完全没有任何力气。

“猫传腹病，”医生告诉她，“会带着低烧，最近还会继续给它观察用针控制病毒不会再往别的器官扩散，稳定下来后，治愈几率还是很大的。”

徐橙隔着玻璃看了他一会，把带来的一堆营养膏交给医生，“我查资料说，生这个病需要补充一些营养，所以买了这个。”

“不是单纯的营养膏，”医生轻声道:“得需要看成分才行……我会看着给它用的，你放心好了。”

徐橙点点头，又逗留了半个小时才坐地铁回去。

接近末班车的地铁里只有空荡荡的几个人，徐橙要回的地方刚好在三号线的最后一站，渐渐的，地铁上的人越来越少，她戴着帽子，闭着眼小睡了一会。

十分钟后，徐橙揉了揉眼出地铁，夜风凉凉的，一排的路灯望过去，一个人都没有，她快步走在路上，正想把耳机戴上，就听到后边跟着的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她偷偷地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不远处一个黑衣黑裤的男人跟在她后边。

徐橙有些害怕，捂紧脑子走得更快，心里默默地祈祷着，一鼓作气爬上台阶，拐了个弯。

她气还未喘匀，就听到后边的脚步声一点犹豫都没有，跟着她上了台阶！

鸡皮疙瘩顿时起来了。

脑子一秒切换到社会新闻“深夜女大学生被人尾随先奸后杀”“空姐夜跑遇害”“独居女生在出租屋被人撬锁”……诸如此类，滚动播放着，怎么甩都不甩掉。

徐橙一路跑到自家楼下，可惜二十几年懒散的肌肉并没有让她跑得有多快，男人的脚步声又响起来了。

她手心都是汗，快速地在书包的暗格里找钥匙，争分夺秒地要把门禁卡对上感应器。手腕却抖得厉害，后背全是冷汗。

啪的一声。

钥匙串还掉了。

徐橙头皮发麻，弯下腰去捡起时，男人已经跟上来了，她闭上眼，绞尽脑汁地想要怎么办才能脱离危险。

身后的男人抬起了手。

“你……”

徐橙刚要发声，却感觉到男人的手并没有停在她的身上，她睁开眼，看到一只戴着腕表的手从她面前伸过，手握着橙色的门禁卡落在感应器上。

嘀嗒，大门开了。

徐橙:“…………”

沈墨拉开铁门，无声地望了她一眼。

徐橙眨眨眼，不太好意思，又不敢跟他解释自己把他当成变态。

他疑惑地皱眉，“不进去？”

“进，”徐橙点点头，完全不需要台阶地忙转身进去先按了电梯。

电梯从20楼慢慢下来。

徐橙见他没有想交谈的意思，只好刷着手机缓解着一个人的尴尬。

沈墨找到507的宿舍群聊，问:【一会上号。】

胖子哀嚎:【不行啊，大作业还没搞定呢。】

眼镜:【阿单去找女朋友了，今晚只有留守的我和胖子，一起赶作业。】

沈墨:【没一个有空的？】

胖子:【不然这样吧，墨墨你帮我一起做大作业，这样一个小时内一定能搞定，到时就可以一起愉快双排了［可爱］】

沈墨:【滚。】

沈墨想了想，手指在查找那输入了一串微信号，果然出现了一个女生头像。

沈墨有些不确定地发送了请求:【你是陪玩？】

滴。

徐橙的手机响了一下，她打开来看，瞬间明了，控制着表情上的喜悦，连忙通过:【我是我是，小哥哥，要上游戏吗？】

再滴。

隔壁男人的手机响起。

沈墨:【等一下。】

继续滴。

徐橙:【好的好的～我也没那么快！】

这下，沈墨忍不住转过脸来，看着旁边戴着白色鸭舌帽的长发女生。

徐橙以为是自己的信息提示音吵到他了，下意识地把声音调低，电梯也到了，她先走进去，按下16楼，就把自己隐蔽在角落。

沈墨按下17，电梯里没信号，他把手机放进了口袋。

无声的沉默。

对比沈墨的淡定，徐橙有些着急地盯着不断上升的楼层数字，机会难得，金主找她打游戏，好想快点回到家里开机上号，深怕金主被人抢走。

技术好又不为难人的金主，一定很多陪玩都赶着上！

十六楼到了。

徐橙几乎是电梯门一开，就冲了出去，沈墨沉默地望着她一边快步走一边迫不及待地抬起腿拉下马丁靴后跟拉链的背影，“……”

徐橙不带停顿地开门，关门脱鞋，一条龙快速完成地回到房间，上号，索**列表里对面五条狗的头像还是暗的。

她缓了口气，去冰箱里倒了杯蜂蜜柠檬水，调整着自己的声音状态。

虽然把自己弄得恶心到不行，但起码变嗲了些，很符合她的陪玩定位。

沈墨一上线后，徐橙直接发送请求，两人成功组队双排。

这一次，只有他们两个人，沈墨终于开了麦。

徐橙试探性地清了清嗓子。

她（夹逼音）:“小哥哥，晚上好啊。”

沈墨:“……”

她继续直男嗲:“小哥哥，你怎么都不说话的？”

终于，在徐橙的期待下，他开口了，声音冷得比冰块还要硬。

他说:“你能不能把声带打开再说话？”

徐橙:……［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