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的最深处是一个十分空旷的石室，石室中心处有一个圆形的高台。百里锦一边用神识探查这个简陋到不可思议的石室，一边在识海中问：“月儿，这里就是终点了吗？”

“按照路线图来看，是这里没错。”百里月轻声回答。

百里锦的神识如同从体内延伸出来的无数触手，一寸寸抚摸起石室的地板、四壁、屋顶……

以他的神识强度，他本可以在一瞬之间摸清这间算不上太大的石室的所有细节，可是一想到这里就是自己的母亲于十多年前身陨的地方，他就不由地放慢了速度，下意识地想要认真寻找她残留在这里的那些痕迹。

可是由于时间隔得太过久远的缘故，她当年留下的所有痕迹都已经被抹除，百里锦无论再怎么小心翼翼，也没办法感知到半分属于她的气息。

在神识触碰上石室中的那个高台时，百里锦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他试探着将更多的神识朝着高台汇聚而去，随着他神识的靠近，一股巨大的吸力从高台上传来，那凶狠急切的架势简直像是恨不得直接将百里锦给吸干。

百里锦赶忙撤回自己的神识，他用警惕的目光盯着这座高台，就像是在盯着某种随时可能苏醒的巨兽。

“月儿，这个台子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能够吞噬我的神识？”百里锦问。

“这是一个祭台。”百里月将石室中唯一的高台扫描了一遍，详细地回答道：“它不仅能够吞噬神识，还能吞噬生命和修为，修为未达到仙人境界的生灵一旦靠近，就有被其吞噬的风险。”

“祭台？我本来还以为这是个传送台。”百里锦觉得有些奇怪。“说起来，这个石室里似乎已经没有别的路了，你不是说这里不是秘境的出口吗？怎么会没有出路？”

“这里有出路，只不过那条出路暂时还没有被开启。”百里月冷静地道。“离开秘境的道路隐藏在祭台之下，那条密道开启的条件，是献祭一个修为不低于金丹期的生灵的身躯、力量和灵魂。”

百里锦愣了愣，随机慢慢明悟过来：“也就是说，任何进入秘境的人想要从这里离开，都必须用一个身负修为的生灵来当祭品？”

“是的，祭品可以是任何修为在金丹期之上的生物，无论是灵兽、妖族、人类还是别的什么种族，无论是否拥有智慧，只要是血肉类生命，便都符合祭品的标准。”百里月严谨地说。

百里锦凝视着不远处的祭台，遥曾经说过的某句话骤然自他记忆深处浮现，令他不由地感到呼吸一窒。

“瞎说什么呢？她的死明明是她自己的选择，关我什么事？”

当时他想不通，究竟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他母亲当年才会自己选择死路。

然而这一刻，当他站在她曾经陨落的地方，望着这个诡异危险的祭台时，百里锦忽然有点明白了。

“丫头，待会儿你小心着点，为师担心这小子会对你不利。”仙人残魂在温巧燕识海里发出低语，语气中满是警觉与防备。

温巧燕虽然不相信百里锦会突然和自己翻脸，但她也不愿顶撞自家师父，只得委婉地道：“应该不会吧？他刚才可是刚救过我一命。”

残魂循循善诱道：“他先前之所以会救你，很可能就是为了拿你来当祭品的。看到你前面那个台子了吗？那是个祭台，离开秘境的道路被封印在它的下方，只有献上符合规定的祭品，那条通往外界的道路才会开启。”

“祭品必须是修士？”温巧燕问。

“这倒不一定，金丹期以上的妖族或者灵兽也是可以的。”残魂道。

“不过你看他像是随身携带着妖族或者灵兽的样子吗？这里的活人就只有你们两个，他如果急着离开，用你来当祭品无疑是最佳选择。”

“嗯，我会注意的。”温巧燕乖巧地应了一声，实际上却并没怎么把师父的话放在心上。

在内心深处，温巧燕觉得自家师父的担心很多余，且先不说百里锦给她的感觉绝不是那种心机深沉，善于伪装之辈。

单就事实而言，若是百里锦救她的目的就是将她当做祭品为自己开路，那他先前绝不可能为了她和一位渡劫巅峰的强者对上。

毕竟他自己也才有渡劫初期的修为，而且那时他显然还不知道有人在暗中保护他。

与其花那么大的代价保住一个祭品，倒不如直接将她放弃，随便在秘境中找一只金丹期的灵兽比较方便。

而且刚刚在抵达石室的时候，温巧燕注意到一个细节，百里锦在第一眼望见此处时，他的眼神是全然陌生的，这说明他曾经很可能根本就没有来过这里。

他虽然因为一些原因得到了这个秘境的线路图，却并没有真正进来过，不知道秘境的出口处有着什么。

这样一来，仙人残魂的说法就更是无稽之谈。

“为什么？”

温巧燕听到一声极其压抑的质问从百里锦口中传来，她将目光移到自从来到这里后就一直静立在石室门口的百里锦身上，惊讶地发现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百里锦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此时的他早已没有了先前的淡定自若，装束还是那身装束，面容还是那副面容，可他整个人的气质却彻底变了。

浓郁到几乎令人喘不过气来的低气压笼罩在他的身上，他的神情看上去是那样的痛苦，冰蓝色的眼底满是浓到化不开的不解与茫然。

他此时的模样一点都不像是超凡脱俗的修士，倒像是个伤心绝望的孩子，他的眼眸中隐约能看到有水雾在氤氲着翻涌，温巧燕真担心他下一秒就会忍不住哭出来。

她不知道他的那句“为什么”问的是谁，按理来说这里这有他们两个人，百里锦既然开口问问题了，那问的只可能是她。

但温巧燕此时却有种莫名的感觉，觉得他的这个问题并不是对她说的。

他想要问的，应该是另一个人，一个对他至关重要，却做出了令他无法理解的事情的人。

温巧燕没有说话，百里锦在开过一次口后也不曾再吐出过任何一个音节，一时间石室内变得寂静下来，寂静到他们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这样沉默而压抑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

就在温巧燕认真思考自己究竟是该主动关心一下百里锦，还是体贴地给他一点独自思考的时间时，巨大的轰鸣声从外面传来，有人暴力破除了挡在前路上的阻碍，以堪称可怕的速度朝着此处而来。

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百里锦丝毫不为外物所动，他呆呆地望着圆形的祭台，一个幻想而出的画面不断在他识海中回放。

画面中，一个年轻的女孩正从一支队伍中走出，一步步走向祭台，她的步伐看似轻柔缓慢，但每一步都走得那样坚定，令人根本无法阻拦。

随着她的靠近，祭台仿若自沉睡中苏醒的凶兽，贪婪地吮吸起她的力量与灵魂。

她或许有过退缩的念头，或许有那么一瞬间，她也曾为自己的决定感到迟疑，但最终她还是走上了祭台，任由这件法器将她吞噬。

得到了祭品的祭台心满意足，隐藏在其中的阵法开始运转，离开秘境的道路暴露出来，与女孩一个队伍的队员们一边感激她的牺牲，哀悼她的逝去，一边顺着通道鱼贯而入，从这个秘境中离开……

从百里锦手中掌握的消息来看，这无疑是最为合理的解释。

苏颜曾经因为参加世界学院的期末考核而抵达过这个位面，并进入了灵虚秘境之中。

在这里，她与别人组队，一起寻找机缘，可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却因为某些原因遇到了某种危机。

为了躲避危机，他们决定离开秘境，却因为不清楚秘境中的规则而没有提前做好准备，在抵达此处时傻了眼，不知该牺牲队伍中的谁来开启出路。

这时候，苏颜主动站了出来，自愿走上祭台，以自己的死亡换取其他人的生。

难怪遥要说苏颜是个傻瓜，这种舍弃小我成全大我的精神，这种无私奉献燃烧自己的决意，除了傻瓜和圣父圣母还有谁会有？

按理来说，苏颜的做法与选择并没有任何的不对，关键时候以最小的牺牲尽可能地保全实力无疑是明智的选择。

如果做出这种牺牲的是别人，百里锦肯定会夸赞对方有胆识，识大体。

可是当这个被牺牲的人变成自己的亲生母亲时，百里锦就感到不知所措了。

对于苏颜当初的决定，百里锦感觉不到半点的欣赏，他所能感受到的唯有满腹的不甘与疑惑。

那时候苏颜明明不是祭品的唯一人选，就算他们因为遭人追杀没机会找到金丹期的灵兽来充当祭品，队伍中也应该有别的人符合祭品标准才对，为什么苏颜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直接就自己走上了祭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