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争吵

几乎是同时,两人都颇为嫌弃地移开视线。

赵政嫌此人烦心,挑了一个离他最远的座位坐下等着先生讲学。

课上,赵政听到讲师叫那人嬴珞。

整堂课下来,他听得认真,却还是能感受到道道视线落在他身上。

赵政知道是他归来得太突兀,尚未入宗室,在一众秦嬴氏子弟中显得格外扎眼。

国君新丧,他要认祖归宗还需等一段时日,此时的处境也就颇为尴尬。

他直觉这人会找他些麻烦,果不其然,方一散堂,嬴珞就带人围了上来。

两人的身份相比,赵政倒还高出一头,嬴珞虽有意让他难堪,却也不敢太过分。

只是就他的身份大做文章,嘲他自邯郸归来,一身野孩子气。

赵政丝毫不入心,一心想走,却被拦住,被要求当众回答几个问题,答对了才能走。

他们人多势众,赵政无奈,也只得留下。

问题大多是秦国历代先君,嬴珞赌他在赵国九年,定是答不出这些。

身为王室子弟却答不出先祖之名,只消赵政沉默,就坐实了他野孩子的名号。

可赵政却不怕,这些问题崇苏早就教过他,他记得可谓滚瓜烂熟。

不仅一路顺畅答了下来,还顺带回问。

事无巨细地问,由浅入深了问,问得这些人哑口无言。

末了,他抛开这个问题,问嬴珞当今天下局势,待他磕磕绊绊答了个大概,赵政又道:“我在赵国,见过许多因秦赵之争无可归的赵人,你如何看?”

嬴珞傲然道:“他们是赵人,关我何事?”

“那因此无家可归的秦人呢?”

“自是记下这份仇恨,来日连本带利的还回去。”

“好,”赵政一番问话下来,已然由被刁难的一方转为出题者:“那若是日后与我们有着血仇的赵人并入秦地,再与他国起战,届时他们因战无家,又该以赵人视之,还是视秦人处之?”

嬴珞道:“心向秦的视作秦人,心不向秦者自然视作赵人。”

赵政反驳:“如此这般,明明是秦地,却还有两国之分,兼并在你口中,就等于无用。”

嬴珞无话可言。

半晌,他问:“依你之言,是要将这些心不诚的,还与秦人有仇的,皆一视同仁,作为新的秦人?”

赵政点头:“如今征战,哪国不是血海深仇,兼并后天下一统,只要归于秦地,理应是秦人。”

“歪理!”嬴珞笑他:“你又如何保证他们不会心向故国?连这些异心者给要一视同仁,岂不是乱了章法!”

“让异心者归服秦国,不正是兼并后国君该做的事?”赵政回他一声嗤笑:“你不去想如何解决这些异心者,反倒一心想在兼并的土地再设两国之分,你考我历代国君之名,自己却对先人理念所知甚浅!”

嬴珞想反驳:“我……”

赵政却打断了他的话:“就如先祖慧文王兼巴蜀之地,你难道要说如今的巴蜀人不是秦人?”

“此为兼并之地,难道初始没有异心者?不,是代代国君治理,到如今,巴蜀之民亦称秦人。”

“同理,日后归附的赵人亦是,若赵灭,世间就不该有赵人,他们只能,也只会是秦人。”

嬴珞和跟在他身边的王孙子弟都不说话了,有人张张嘴,却也不知如何挑他的错,只能听他继续。

赵政受嬴政一年的教导,对付他们是游刃有余:“而异心者,何不想想为何会有异心者?是因天下不止秦一国,见有他国存世,他们才会不甘心,会想自立,会想复国。”

“倘若天下皆秦,这般难题不就迎刃而解?”

有人看他们那方全然失势,嘴硬道:“这与天下皆秦有什么关系?就算天下皆秦,他们对故国的认同也不会轻易消失。”

赵政轻飘飘回了一句:“你此般悟性,看来我方才所说,不过是对牛弹琴。”

“你!”那人被说得气急,一时想上前,却被嬴珞拦住。

他答得这样好,嬴珞对他倒有些兴趣了。

赵政看了眼嬴珞拦人的手,稍有些意外,而后继续道:“这种认同十年不消失,秦君便维护天下一统十年,如此,二十年,三十年,直至百年,你觉得这些对故国的认同能算什么?”

嬴珞承认他说的有道理:“是如你所说。”

他态度转变得如此突然,赵政更是意外,却也觉得他是在找台阶下,并不打算放过他,骂道:“你自负生自咸阳,长自咸阳的秦室公子,见解却如此浅显,还妄想凭借身份给我难堪,实在愚笨!”

“嗯,”嬴珞莫名浅勾了嘴角:“是我愚笨。”

赵政:“……”

这人怎么回事!

骂他怎么还笑了!

赵政更加受不了他:“我虽自邯郸归来,却是当今秦王之孙辈,当今秦太子的长子,我亦是秦室公子,与你们一脉相承,以后不要再来找我的麻烦。”

说着转身离去,想摆脱他们,去武堂那边习武。

嬴珞却追了上来,道:“我改变主意了。”

赵政不想理他,加快脚下步伐往外去,可此人比他到底是大了一两岁,走的也比他快,没两步就追了上来。

赵政简直烦死他了:“做什么?”

“我觉得你很有意思,”嬴珞道:“我们交个朋友?”

“不要。”赵政果断拒绝。

“你改变主意了,我没有改变。”赵政斜了他一眼,道:“我讨厌你。”

嬴珞深受打击:“今日之事是我的不对。”

转而还是不放弃:“真的不愿意?”

“不愿意,”赵政毫不留情,又补充道:“何况,我有一个朋友就够了。”

“谁?”嬴珞问他。

思及赵政先前一直在赵国,他继而问:“你在赵国结识的人?”

“算是,”赵政一谈到崇苏,都乐得再回他一句:“他比之你可好了千百倍。”

嬴珞挽救道:“可他在赵国,又不在你身边。”

虽然崇苏不在赵国,但如今确实是不在他身边,赵政不想跟他过多解释,只道:“我会把他接到身边来的。”

“他有这样重要?”嬴珞问他:“你都不愿结交新朋友?”

“不是不想结交,”赵政对他嘴上是刻薄万分:“是不想和你结交。”

嬴珞被他堵得哑口无言,一时愣在了原地。

赵政借机绕过他往前去。

而后,回答了嬴珞方才的第一个问题:“他确实很重要。”

赵政带上了浅浅笑意,却混不自觉:“于我而言,他无可替代。”

说着,赵政将他彻底甩在了身后,往武堂去,只剩嬴珞一人愣在原地,兀自困惑,继而离去。

此番过后一月,嬴政来找了赵政一趟,谈话间,赵政把此次对话事无巨细讲给了嬴政听。

嬴政对于嬴珞记得不甚清晰,嬴子楚上位后,清剿了反对他继位的势力,嬴珞就在此列。

没想到此世,这人倒和赵政有了些联系。

同样,赵政也不会意识到,他这次不仅是帮自己在秦室一众子弟中树立了威信,更是在另一种意义上帮前世的嬴政出了气。

在这之后,嬴珞彻底倒戈,不仅不找赵政麻烦,甚至主动帮着他对抗欺负他的一小众人。

如此半年,秦室与赵政同龄者再无人有为难赵政的心思。

赵政对嬴珞的态度也有所缓和,却也是时冷时热。

弄得嬴珞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想,远离又不甘心,不远离又显得他上赶着讨好,踌躇不定间,又是小半年的时光缓缓流过。

归秦一年间,赵政并未在宫中过多行动,只是默默地观察着局势,也听了崇苏的话,没有主动去找他。

只是崇苏那边也未见得有多大空闲,每月能来一次都算好,有时两月他们才得见一面。

他也并未闲着,嬴子楚接他回来后,又是听学,亦要习武,白日的时间被占得满当。

听崇苏断断续续带来的消息,贺桦本和他在一处,但年纪实在太小,不能和他一样归于侍从之列,而是被差去了膳房打杂。

他在其中过得还算如意,随着时日过去,虽有人意识到他并不受秦太子重视,但这段时间,足够他凭着己身的才学与胆识服众。

赵政不被为难的同时,也不再有人为难他。

不仅如此,从他的只言片语来看,那些年岁与他相近的,居然会主动接近他,甚至于少数时候,还会无意识地听令于他。

赵政听着,先是为他开心,后又似开玩笑的回他一句,你还颇有为人主的天分。

他本觉得自己没什么话外意味,可崇苏听了之后,当即就止住了话头,问其原由,却怎么问他也不说。

后来,也再也没有听他说过相关的话。

赵政初始觉得奇怪,过久了,也就把此事忘了。

这年九月,先君丧期至,嬴子楚与赵姬补办大婚。

赵政亦受秦礼,入秦国宗室,冠嬴姓,归秦氏。

十月,继位的安国君正式加冕,成为新一任秦王。

秦政本想观察着他的为政风格,以此学些为君之道。

可还未等他看出个所以然来,三天后,安国君嬴柱,这位在太子位上等至五十高龄,当今秦王,猝然长逝。

写完这本估计还会写一本欢乐向的政哥水仙文,和这本同人物,虽然这本长篇不晓得要啥时候写完,开始画饼……

明天就把我拖了几百年没放的预收放上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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