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爹说这个是地方上贡来的橘子,你尝尝。”王离拿了两个黄澄澄的橘子塞进了赵政的怀中。
看着王离乌溜溜的眼睛一副嘴馋的模样,赵政拿也不是还给他也不是,冷着脸说了句:“朕的孩子只比你小两岁而已,你应该唤朕叔父。”
嬴政倒是很诚实地将一颗橘子搁在了案上,继而去剥另一颗橘子,年纪大了或许是有些返老还童了,他的确是想吃,哪管这橘子是从谁的手中拿来的:“不过左右随你高兴,叫哥哥也挺好的。”
这句话是嬴政说的,年纪小的才执着于做旁人的长辈,年纪大了只想着怎么显得年轻些,自己四十岁的时候都已经做祖父了,那唯一一个有资格唤自己兄长的人也因谋逆失败自戕多年。
王离:……
这人好怪,前一句让自己唤他叔父,后一句又让自己喊他哥哥。
“你怎么也自称为朕了?”嬴政这话带着调侃。
赵政反问:“不然?以寡人自称?如今可是在微服。”
指节剥着橘络,嬴政不可置否:“在后世,天子称为皇帝,而朕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的自称。”
瞧着王离目不转睛地盯着橘子瞧的馋嘴模样,便掰了一半递给他。
赵政轻笑:“那世人以朕为自称的时日不多了不是吗?”
清甜微酸的汁水在口腔弥漫开来,嬴政并未答话,只是心情颇好地摸了摸王离的脸颊:“小孩儿,去请你祖父来与朕谈话。”
不过是几岁的年纪,即便礼数学的再周到也掩盖不了稚气和贪玩的天性。
小王离如临大敌,只是不断地摇头,向后退了几步:“哥哥,我已经向你道过歉,也请你吃过橘子了,你不要找我祖父告状好不好?
我每日都要习武练字很辛苦的,今日是偷跑出去的,若是被祖父发现了,定要被好一顿教训。”
后来统领秦军的大将军竟也有这样的时候,当真是……稚气可爱。
“朕不是来告状的,朕与你祖父是旧识,此番是来叙旧的。”赵政解释过后又无奈起身,“也罢,你且带朕去见你祖父。”
王离的目光将信将疑,但还是带了赵政去见了王翦。
王翦如今是正值壮年的年纪,这个时辰还在他的院中练武,汗如雨下,敏锐地察觉到门口出现的人,略带杀意的目光看向赵政,却在一瞬间瞧见他的时候敛了凶性变得温和,背脊微弯躬身拜倒在地:“王上亲临,臣下未曾远迎,请王上降罪。”
王翦是一柄利刃,指向六国的利刃,这柄利刃握在秦王政的手里,自当所向披靡。
赵政疾行了几步弯腰扶起王翦:“寡人此番是微服,罪不在将军。”
小王离站在门口目瞪口呆,跪也不是站也不是,离开也不是进来也不是。
“王上可要在府上用膳?”王翦站着,微微垂着眼询问道。
赵政眼含笑意却不失威严:“自然是要的,寡人许久未同将军叙旧了。”
“家中粗茶淡饭,还望王上不嫌粗鄙、将就一二。”王翦说着又吩咐小厮去厨房了。
秦王政自然不与王翦的家眷一同进膳,此番也是有话要谈的,只不过天色已晚,自是长话短说。
二人在房中用膳连带着谈话不过用了两刻钟而已,等到再出门天已是全然黑了。
小厮送来一只小巧玲珑的青铜行灯照明。
王翦将送至门口,赵政才停下了脚步接过行灯示意王翦留步,想起那两只橘子又忍不住在其祖父面前夸赞了两句这才离开。
微弱的光芒摇曳着,指引着前行的路。
夜间的凉风总觉舒适,
此番出宫不仅是体察民情民生,更做了这样一件事,漫步回宫的途中赵政只觉得快意:“阿政,今日王翦跪在寡人面前,来日寡人要全天下都臣服在寡人的脚下。”
有些话,他只能对另一个自己说,于嬴政而言,这些他都实现过了,自是没有赵政那样心胸激荡:“朕知道。
朕只问你,事成之后,你怎么对待吕不韦及其党羽,还有他府上的上千门客?”
赵政不语,嬴政却明白他的心思:“‘全则必缺,极则必反,盈则必亏’,吕览一书可读。”
赵政沉吟过后答曰:“他左右为大秦做事了,斩草除根未免过了,树倒猢狲散,若他识时务,祸自然不及家小。”
他们的想法自是不谋而合,吕不韦的门客党羽之中不乏能人,能收为己用自是最好。
而赵政读不读《吕览》却是另一回事。
“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
昔缪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东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来丕豹、公孙支于晋。此五子者,不产于秦,而穆公用之,并国二十,遂霸西戎。
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风易俗,民以殷盛,国以富强,百姓乐用,诸侯亲服,获楚、魏之师,举地千里,至今治强。
惠王用张仪之计,拔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汉中,包九夷,制鄢、郢,东据成皋之险,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国之众,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
昭王得范雎,废穰侯,逐华阳,强公室,杜私门,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
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观之,客何负于秦哉!向使四君却客而不内,疏士而不用,是使国无富利之实,而秦无强大之名也。”
嬴政缓缓地说着,对方也便认真地听着,末了嬴政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猜此文是谁作的?”
赵政的神色逐渐纠结复杂了起来,其中意思简单颇具说服力,却想不出谁如此激进敢于劝谏自己莫要驱逐居住在大秦的他国门客,文采斐然,定是不俗之人。
嬴政挑眉,自问自答:“李斯。”
“他?”赵政的语气中带着不可置信,“寡人以为他不是那样的人。”
嬴政没有否认他的看法,只是继续说道:“师承荀况,与韩非齐名,相较于韩非更适合官场。
李斯出身贫寒,想着向上爬是必然的,为官谨小慎微,自私自利。
你自然想不到他有如此激进的时候。
但又可以想象,因为这样的李斯,你曾见过的,吕不韦将李斯带到了你的面前,而你觉得李斯可堪大用却是在那次夜谈之后。
你们谈了时局,谈了变革。
他与你的想法不谋而合,绝不是外表看起来那般守旧之人。
朕想着,李斯若不为官,醉心学问,也是一大才,方才所说为《谏逐客书》,只是其中一段而已。
若你想看,晚些朕写到竹简上给你。”
秦王政固执起来的时候是当真固执,能劝得动的不多,李斯算一个,要不然怎么当时不听王翦的,气的王翦告老还乡,让李信率二十万大军伐楚大败而归,后又请王翦出山亲率六十万大军伐楚踏破郢都。
明知楚国底蕴深厚,实非三晋之流,明知王翦将军久经沙场,他说的自是比旁人要来的准确一些。
或许是如世人所说心存忌惮,怕王家功高震主。
然而自己“犟”起来的确也是一意孤行。
他要一意孤行的事太多了,人非圣贤而已。
他提起《谏逐客书》自然不是为了褒扬李斯,个中意思或许只有赵政明白。
等回到寝殿中,悬挂在墙上的太阿剑收在鞘中尽敛锋芒,秦王政并非只有一柄佩剑,这却是他最喜欢的一柄。
计算着时辰差不多了,嬴政同赵政言简意赅地说着明日的事:“明日赵姬会见你,朕有事同你说。”
“那你许久之前提过的,你我的对弈或是剑术‘切磋’在什么时候?”赵政蓦然间问起。
他们每日都有每日要做的事,除却早朝用膳以及其他杂冗的时间,二人“在一起”的时间是少之又少,总有要事相商或正事要做。
那桩事便被搁置下来了,如今被赵政提起,嬴政也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太忙,应当肆意一些,这次总不该劳碌至死,该活的久一些了……
嬴政如此想着,答曰:“那便明日吧,有些事也不急于这一日两日的。”
而入了夜后的嬴政肆意的方式则是闭目养神了一个时辰便起来将李斯的《谏逐客书》誊写在了竹简之上。
提起李斯此人,就很难不想到他的同门韩非。
上一世自己拜读其大作,引以为知己,世人道:率军攻韩,只为韩非。
后得韩非入秦,此人口齿并不伶俐,有些口吃,他四十余岁的年纪依稀可见少年时的风姿,只是多年来的不得志终究是少了意气风发。
他是韩国公子,亦有自己的立场在,终究不能为大秦所用,纵使入秦心中想的也是他那韩国,韩非之死是嬴政的意难平。
此次便放他著书也罢,左右他的思想和理念会同这大秦一同存在下去,生生不息流传千秋万世。
如此想着,嬴政便又在竹简上写下一句:法不阿贵,绳不挠曲。
相较于儒家的“刑不上大夫”何如?
这便是诸子百家各有所长亦有所短之处了,大秦想攻下六国还需要重用兵家传人呢。
昨晚做了个梦,梦见我写的始皇水仙没几个人看还被狠狠地批斗,评论区有人发小作文讨伐我说我文笔太烂,写的不符合他心目中的嬴政,为什么一个要叫赵政巴拉巴拉巴拉巴拉,把我吓醒了,然后大早上起来码字,心想我都已经写完一篇了,也不在乎再辣一次别人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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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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