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的时光，足以让一座城市改头换面，也足以让一个人脱胎换骨。

陈浅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她身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套裙，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妆容精致得体，与六年前那个在琴房里弹琴的少女判若两人。

“陈总，会议十分钟后开始。”助理轻声提醒。

陈浅微微颔首，目光仍停留在窗外的街景。那条著名的银杏道依然存在，只是周围的建筑已焕然一新。她想起六年前离开时，也是这样一个秋日，金黄的银杏叶漫天飞舞，像是为她送行的金色眼泪。

“国内音乐市场的分析报告我已经放在您桌上了。”助理继续说，“根据调研，目前独立音乐创作人有崛起趋势，其中‘五季音乐工作室’在年轻人中特别有影响力，创始人林未女士...”

听到这个名字，陈浅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我知道了。”她打断助理，声音平静无波，“你先去准备会议室。”

助理离开后，陈浅缓缓走回办公桌前，拿起那份报告。翻到“五季音乐工作室”那一页，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照片——林未留着利落的短发，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对着镜头微笑，眼神自信而坚定。

六年。她们都变了。

“所以，陈氏集团想要收购我们？”林未挑眉，看着手中的合作意向书，语气带着一丝嘲讽。

会议室里，陈氏集团的代表尴尬地笑了笑：“不是收购，是合作。陈总非常欣赏您的创作才华和工作室的运营模式，希望能整合资源，共同打造国内顶尖的音乐厂牌。”

周雨在一旁忍不住插话：“陈总？哪个陈总？”

“陈浅女士，我们集团中华区总裁。”

空气瞬间凝固。沈墨担忧地看向林未，却发现她面色平静，只是指尖微微泛白。

“我知道了。”林未合上文件夹，“我们会考虑。”

送走陈氏代表后，周雨立刻炸了：“陈浅回来了？她还有脸来找你合作？”

沈墨相对冷静：“从商业角度看，这是个不错的机会。陈氏资源雄厚，如果能合作，对工作室的发展很有帮助。”

“那也不能跟她合作！”周雨愤愤不平，“当年她一声不响就走，现在功成名就了，回来装什么大尾巴狼？”

林未一直沉默，直到周雨发泄完，才轻声说：“我会见她。”

“未未！”

“六年了，是时候做个了断了。”林未望向窗外，目光悠远。

约定的见面地点是一家高级酒店的咖啡厅。林未故意迟到十分钟，到达时，陈浅已经坐在那里等她。

六年时光似乎在陈浅身上施了魔法。她更加美丽，也更加冰冷，像一尊精心雕琢的大理石像，唯有在看见林未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波动。

“好久不见。”陈浅起身，向她伸出手。

林未没有握那只手，径直在她对面坐下：“陈总找我有何贵干？”

陈浅的手在空中停顿片刻，缓缓收回：“我想你已经看过合作方案了。”

“看过了。很专业的方案，不愧是剑桥MBA的高材生。”林未语气平淡，“但我好奇的是，陈氏集团旗下娱乐产业众多，为何偏偏对我的小工作室感兴趣？”

陈浅抿了一口咖啡：“你的工作室虽然规模不大，但在原创音乐和独立艺人培养方面很有特色。陈氏想要在国内音乐市场站稳脚跟，需要这样的内容生产者。”

“只是为了商业考量？”

“不然呢？”陈浅反问，眼神平静。

林未笑了，笑意未达眼底：“那就好。我还以为陈总是念旧情，特意来关照前女友呢。”

陈浅手中的咖啡杯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

“既然只是商业合作，那就公事公办。”林未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我方的条件和要求，如果能接受，我们再谈下一步。”

陈浅接过文件，却没有立即翻开：“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托陈总的福，很好。”林未站起身，“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走了。工作室刚签了几个新人，忙得很。”

“未未。”陈浅叫住她，声音轻柔了许多，“你的《五季》组曲，我听过很多次。很美。”

林未背对着她，停顿片刻，却没有回头，大步离开了咖啡厅。

陈浅独自坐在原地，许久，才缓缓翻开林未留下的文件。在最后一页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五线谱图案，上面用极细的笔迹写着一行音符。

那是她们初遇时，陈浅弹错的那个小节的旋律。

“所以她真的只是为了商业合作？”当晚，周雨和沈墨来到林未的公寓，听完她的讲述后，周雨仍半信半疑。

林未耸肩，调试着手中的吉他：“不然呢？难道是为了重温旧梦？”

沈墨推了推眼镜：“我查过陈氏集团近期的动向，他们确实在大力进军娱乐产业。而且...听说陈浅的婚姻并不幸福，她和秦风长期分居。”

吉他发出一声刺耳的杂音。林未放下乐器，语气生硬：“这与我们无关。”

周雨和沈墨交换了一个眼神，知趣地不再提这个话题。

夜深人静，林未独自坐在工作室里，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屏幕上显示的是陈氏集团的官方网站，陈浅的照片挂在管理层介绍页面的显著位置。

照片上的她笑容得体，眼神却空洞，与林未记忆中那个在琴房里眉飞色舞的少女判若两人。

手机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林未犹豫片刻，接了起来。

“是我。”电话那头传来陈浅的声音，带着一丝微醺的沙哑，“我在你工作室楼下。”

林未走到窗边，向下望去。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陈浅靠在车旁，仰头望着她的窗口。

“这么晚了，有事吗？”林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今天的合作方案，你还没有给我答复。”

“工作日我会让助理联系你。”

沉默在电话两端蔓延。良久，陈浅轻声说：“我去了我们以前的琴房。那里现在改成储物室了。”

林未握紧手机，指节泛白。

“那首《未完的乐章》，我每天都会听。”陈浅的声音越来越轻，“这六年来，我没有碰过钢琴，直到上个月回国后，买了一架新的。但我发现，我只会弹你写的曲子。”

“你喝醉了，陈总。”林未冷冷地说，“找个代驾回去吧。”

“未未，我...”

林未挂断了电话。

楼下的陈浅看着被挂断的手机，苦笑着摇了摇头。她拉开车门，却没有立即上车，而是从包里拿出一张泛黄的乐谱——那是林未大一时写给她的第一首歌，《银杏道上的秋天》。

泪水无声滑落，滴在乐谱上，晕开了墨迹。

楼上，林未靠在墙上，缓缓滑坐在地。她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颤抖。

六年了，她以为自己已经痊愈，直到陈浅再次出现，她才明白，那道伤疤从未真正愈合，只是在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痂，轻轻一碰，就再度鲜血淋漓。

接下来的两周，林未刻意避开所有可能与陈浅见面的机会。她将合作事宜全权交给助理处理，自己则专注于新专辑的制作。

然而命运总是喜欢开玩笑。

一场业内重要的音乐颁奖典礼上，林未的工作室凭借为电影《逆光》创作的原声带获得最佳原创音乐奖。当她上台领奖时，发现颁奖嘉宾正是陈浅。

聚光灯下，她们不得不维持着职业化的微笑。陈浅将奖杯递给林未时，指尖轻轻擦过她的手心，那一瞬间的触感让两人都微微一颤。

“恭喜。”陈浅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你的音乐总是能打动人心。”

林未接过奖杯，勉强微笑：“谢谢陈总。”

按照流程，获奖者应该与颁奖嘉宾拥抱。当陈浅上前一步轻轻抱住她时，林未闻到了她身上熟悉的栀子花香，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我为你骄傲。”陈浅在她耳边轻声说，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

那一刻，林未几乎要失控。她迅速后退一步，保持距离，对着麦克风说了简短的获奖感言。

下台后，林未直奔休息室，关上门，靠在门上大口喘息。几分钟后，门外传来敲门声。

“未未，是我。”

是陈浅的声音。

林未闭了闭眼，打开门：“陈总还有何指教？”

陈浅走进休息室，关上门：“我们有必要好好谈一谈。”

“我以为我们已经谈得很清楚了。商业合作，公事公办。”

“你明明知道那不只是商业合作！”陈浅提高了声音，“我选择你的工作室，是因为我相信你的才华，我相信只有你能帮助陈氏的音乐厂牌站稳脚跟。”

“然后呢？等你利用完我，再次一走了之？”林未冷笑。

陈浅的眼神黯淡下来：“当年的事，我很抱歉。但我别无选择。”

“你总是有选择的，陈浅。”林未直视着她的眼睛，“你选择了你的家庭，选择了安稳的生活，选择了离开我。现在，请你继续坚持你的选择，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陈浅沉默良久，从手包中拿出一张CD：“这是我在英国时录的。全是你的曲子。我一直没有勇气寄给你。”

林未没有接。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陈浅将CD放在桌上，“合作的事，如果你不愿意，我会尊重你的决定。但请相信，我从未轻视过你的才华，也从未忘记过我们的过去。”

她转身离开，在门口停顿了一下，轻声说：“那架钢琴，我一直在等你来弹。”

门轻轻关上。林未看着桌上的CD，封面是纯白色的，只有一个手写的英文单词：“Remember”。

窗外，城市的灯火璀璨如星。两个曾经相爱的人，隔着一堵墙，各自沉浸在回忆与现实的漩涡中，无法自拔。

六年的时光，改变了她们的容貌和身份，却改变不了心底那份刻骨铭心的感情。只是，破镜能否重圆？断弦能否再续？

答案，似乎依然隐藏在未来的某个角落里，等待着适当的时机，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