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回到赵国,心情并没有太大起伏。赵王宫与我离去时,没有什么分别,似乎无论我离开多久,它都永远不会有改变。
照例先见的是父王,献上一万金,父王几乎是欣喜若狂,竟然抱着我亲了好几口,夸得我都找不着北了。我一回母亲那里,父王赏赐的各种奇珍异宝就过来了,那阵仗,引得宫里各位夫人纷纷侧目。都道是父王宠我宠的都没边了,有求必应。我也不理会,外人不知我做了什么,只看他们能看到的。
过年这一段没有什么可记录的,因为实在很无聊。去年的新奇是因为多了倡姬母子三人,今年他们也成了赵王宫里的旧人,恩宠依旧,可就是没身份,大家对她们的议论也就慢慢少了起来。一件事情成了常态,就没有什么好稀奇的了。
今年唯一不同的就是在国宴上见到了投降赵国的成蟜——嬴政的弟弟,我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为想从他脸上看一下他哥哥嬴政的样子,我没见过嬴政,不过基于他在历史上太出名,所以我也忍不住关注这个名人的兄弟。
毕竟也没机会见到嬴政,估计这辈子都难见到,我心想。
许是我探究的目光一直落在成蟜身上,他也注意到我,频频看了我好几眼,于是我就收回了自己目光,强迫自己别再盯着人家看了。
过完年,我终于收到了张良的信,信上说:姮儿,近日安否?连日里忙碌,今日一歇下来,才觉与你分别两月有余。家事国事甚多,明年立夏是相见之日,届时共饮白生喜酒。祝你生辰快乐,盼你一切安好,张良字。
应该是过年前几天就写了这封信,只是现在交通太落后太慢,想了想我决定回一封信。拿出笔墨,在灯下写道:子房你好,我最近一切都很好,就是你不在的时候我觉得特别无聊。知道你很辛苦,要记得多多休息,不要把自己累着了。期待立夏和你的见面,我现在就忍不住要数日子啦!还有一件事告诉你,明年项伯不来齐国了,他去军营了。课堂里人越来越少了,感觉浮先生会越来越严厉,不知道他会不会再多收几个弟子。你的祝福我已经收到了,就是总也见不到生日礼物,我什么都很好,你也好好保重自己,回见!赵怀瑾留。
字还没干,我呆呆的坐在桌边等墨干掉。
门外忽然响起欢娘的声音:“公主,怎么还不睡?”
“我看会书。”我对外面说,欢娘又嘱咐了一声早点休息,然后就走了。
过了一会儿,墨干了,我小心翼翼的把信帛卷起来,塞到一根竹管子里。把竹管子压到枕头下面,我一夜安睡。
第二天一起床就叫人把信送出去了,信一送出我的心情啊,瞬间觉得天都比平时更蓝了,整天挂着一副笑脸,笑的母亲和欢娘莫名其妙。心情好,连带着看倡姬母子都觉得没那么讨厌了。
忘了说,这次回来过年问母亲,知道倡姬这一年都没到她这里来几次。我觉得这样就很好了,你别来招惹我们,我们也不碍你事,互不往来最好了。
今年过年没有什么好提的,出了正月十五我就准备提前去齐国了,不过此次去齐国,我与父王做了一个约定。这个约定的起源来自赵嘉,我从他那里得知父王年后准备开始扩兵了,需要很大一笔钱。
我告诉父王,如果我能在半年之内筹到五万金,他能允诺未来我的婚事由我自己做主,父王同意了。今年在父王面前我很少撒娇,他似乎也没怎么把我当小孩子看待了。
为了这五万金我才这么着急要回齐国,五万金,是国库里一年的收入,我没有什么把握,只能尽力去做这件事情。
解忧楼盈利最少的就是主楼的堂食,不过这个胜在薄利多销。千金馆的收入主要从赌客赢的钱里抽成,客人赌得大挣的钱就多,客人赌得少挣钱就少。添香馆是最挣钱的,歌舞挣钱,酒菜挣钱,收入很稳定。只不过在半年之内想把收入提升到五万金,听上去几乎不可能,需要我好好琢磨一下。
在回齐国的路上,我一路整理账册,一路构思,头都快想破了也没有想到什么好主意。解忧楼的经营模式已经把挣钱套路发挥到极致了,再往上走……除非再开四家解忧楼?不实际,我心想道。
回去的路上我都不怎么说话,时茂和夏福见我一反常态,都伺候的小心翼翼的。
快到达齐国境内的时候,我突然想古代要是有明星就好了。一想到这里,我就来精神了,我问夏福:“如今七国内有什么很出名的歌伎和舞伎吗?”
夏福很是茫然,不过时茂却说:“燕国有一个舞伎叫旋珠,据说是曾经名响七国的舞人旋娟的第四代弟子。”
“有办法把她弄过来吗?”我满怀希冀的问道。时茂卡壳:“这……这旋珠是燕国五王叔的爱妾,恐怕……这个……”
说了跟白说一样,可我转眼又想,其实我可以造一个名人出来。齐国最大的名人就是齐王,我认识他儿子,想办法利用一下这条人脉也不是不可以。
想到这里,我有些兴奋,一回到齐国的宅子,我就立即派人去请田升。不过颇为麻烦的是,以前都是项伯去叫田升的,他有田升给的一块令牌,走时也并没有给我。不过也不知道时茂使了什么办法,傍晚的时候田升就来了。
“你怎么看着这么瘦了?”月余没见,田升第一句话就是说我瘦了。
我嘿嘿一笑,忙命人把田升爱吃的果子点心全摆上来,我笑嘻嘻的让他自己随意。他也不客气,翘着二郎腿坐在我边上,拿起一个瓜很没形象的吃得瓜汁四溅,他道:“你今年怎么回这么早?我听见宫人通传说你派人找我,我还不信呢。”
“唉,还不是家道艰难。”我苦着脸,田升嫌弃的看了我一眼:“得了吧,别演了!说吧,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我道:“你们齐王宫里平时会看歌舞表演吗?”
田升道:“肯定会啊,每有宴会必有歌舞!难道你们赵国没有吗?”
我问:“那最近你们有什么活动吗?需要歌舞表演的?”
田升想了想,虽然觉得我问的有点奇怪,不过还是回答道:“有吧,再过半个月是我母后的生辰,父王每年都会举办宴会为她庆贺的。”
我心道,天赐良机啊,我压抑着兴奋,问道:“你觉得让添香馆的女孩们进宫去表演怎么样?”
田升想也不想,大叫道:“你想挣钱想疯了吧!”
他说完这句觉得自己嗓门大了点,又赶紧压低声音跟我说:“宫里有女闾,歌舞伎上百名,我母后怎么会允许宫外那些贱民进宫去?”
“你别激动,你先听我说嘛!”我把门窗都关上,在他旁边坐下,讨好说:“添香馆的阿宝你记得吧,长得特别可爱那个,跳舞贼好看!你就带她一个人,就说……是献给你母后的贺礼,你母后一定会很高兴的。”
田升很容易被别人的节奏带偏,听我这么一说,他似乎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不过有些狐疑,问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过来!”我神秘兮兮的勾了勾手指,田升不情不愿的把耳朵凑过来,我当即将计划给他和盘托出。田升听完将信将疑:“真的假的?”
我肯定的点头:“你信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每年分你的钱总不是假的吧?”
田升皱着眉想了一下,敲锤定音:“行,我信你的!”
离开学还有一个月,离齐王后过生日还有半个月,我让夏福每天吃完午饭把阿宝接到宅子里来,每天下午教她跳舞。阿宝今年已经十四岁了,不过她都不怎么长个儿,可能小时候营养吃的不好,现在无论怎么吃都补不进去。
“大掌柜,你面具下面长什么样子啊?”练完舞休息之余,阿宝甜甜的问我,认识这几年下来,她也不怎么惧怕我了。我比她小好几岁,不过只比她矮半个头,终于也可以摸摸她的头,我说:“这个不能告诉阿宝哦。”
阿宝歪头想了一下,看上去天真乖巧,我观察到她脸上还有没褪去的婴儿肥,特别可爱。我听到她脆生生的问我:“大掌柜,那你一个男孩子为什么也会跳舞啊?你教的舞很奇怪,但是真好看啊,是谁教你的呀?”
是谁教我的?前世里高中初中就一直在跳舞,大概青年时候学的技能,不管过多久都是能够记得住的。我把她叫起来:“该练舞了,少闲聊。”
她就不说话了,起来继续练习。我教的是一支在二十世纪很出名的古典舞,可惜我现在这幅身板韧带不够,有几个动作只能边示范边口头指导。但是阿宝的底子是很好的,我说什么她都能跳出来,特别省时省力。每天练完舞,阿宝就被蒙着眼睛送回添香馆,她很懂事的什么都没问。
期间我让时茂带着宅子里会做针线的女孩做了一件舞衣,上衣和裙子是分开的,上衣是白色的,一字肩,袖子很长,一甩出去像开花一样。衣服很短没有腰带,腰腹是露在外面的,时茂缝制的时候还反复确认了,我只是说她做出来就是,不要多话,时茂就老老实实做衣服了。
裙子是最费布料的,六米大摆,一转起来像把伞一样。齐王后生辰前夕,我让阿宝装扮好,穿好衣裙,然后将田升请到了添香馆。田升是个王子,对歌舞的审美不会太低下,阿宝一跳完,田升就点头称赞,然后说:“你放心,我待会就把她带进去。”
末了,田升有点担忧:“我还有个问题,万一我父王……看上她了怎么办?”
“啊?”我张大嘴,有点结巴了:“不……不能吧。她……她才十四岁啊!”
“也不是没可能啊。”田升说,我在他头上拍了一把:“你傻啊,你母后的生辰,你父王会乱说话吗?”
田升又高兴起来:“你说的对哦!”
这傻子,我翻了个白眼。阿宝这里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倒是夏福是紧张兮兮的千叮咛万嘱咐了好些话。我躲在他房间的帘子后面,听着夏福没完没了的叮嘱,忍不住想笑。他比我还紧张,其实我也没放在心上,只是一次尝试而已,不成功还有别的机会,不过我比较相信我自己,所以看着很淡定。
阿宝进了齐王宫后,我淡定的在家吃吃喝喝,给夏福做了一通心里疏导把他赶去解忧楼经营生意去了。他就是担心阿宝会惹那些贵人不高兴,我就安慰他阿宝有田升罩着,不需要我们担心。倒是听说城里有好几家酒肆想挖解忧楼的两位厨子,我说夏福你的注意力应该在解忧楼里。
我坐在院子里裹着貂,正月里的风还是有点冷,不过在外面透透气总比在屋子里强。张良还有好几个月才回来,项伯进了军营他也不会来齐国了,我越来越觉得生活十分无趣。没有什么期待也没有什么惊喜,不会特别难过也不会特别开心,我心情平淡得甚至都不想再记录这段日子了。
还给张良写信分享了这段心情,不过是迟迟没有收到来信。
他大概在忙吧,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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