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上的风波,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涟漪在平静的表象下悄然扩散。皇帝并未对北疆人事做出调整,也未深究沈清凰的“僭越”,但凤仪宫的处境却愈发微妙。内务府的份例开始以各种名目克扣,连夏日供冰也时断时续。
沈清凰对此似乎浑不在意,每日里只是看书、调香,偶尔在苏落的搀扶下于庭院中散步,对着那几株梧桐树出神。只有苏落知道,娘娘案头的书,早已换成了舆地图与兵策,那调香的手,偶尔会在无人时,紧握成拳。
苏落的伤渐渐好转,疤痕虽在,但已不影响行动。她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敏锐,如同蛰伏的幼兽,警惕着周遭的一切。她与青禾的“合作”愈发默契,通过青禾,她不仅传递着想让林婉仪知道的消息,也反向接收着来自林婉仪那边,或真或假的讯息。
这夜,月华如水,流淌在凤仪宫寂静的庭院。苏落端着一碗新炖的安神汤走向正殿,却见沈清凰并未在殿内,而是独自一人站在最大的那株梧桐树下,仰头望着被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夜空。玄色披风下,身形瘦削得令人心惊。
苏落放轻脚步走近,将安神汤放在一旁的石桌上。
“落儿,”沈清凰没有回头,声音带着一丝飘忽的倦意,“你说,这梧桐树,若是知道自己生来便是为了等待那虚无缥缈的凤凰,会不会也觉得寂寞?”
苏落心中一酸,走到她身侧,与她并肩而立,轻声道:“梧桐不语,自立庭中。等不来凤凰,也能为自己遮风挡雨,撑起一片天地。娘娘,您就是落儿心中的凤凰。”
沈清凰缓缓转过头,月光下,她的眼眸深邃如潭,映着苏落清晰而坚定的倒影。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苏落微凉的手指。没有那夜的逼迫与试探,只有一种无声的、沉静的依靠。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梧桐树下,任由清冷的月辉洒满周身。夜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北疆……有消息了。”良久,沈清凰才低声开口,声音几乎融在风里,“父亲旧部查到,劫掠军粮的马匪,使用的弓弩制式,与兵部武库司去年‘报损’的一批,完全相同。”
苏落倒吸一口凉气。兵部武库司,正在沈金锋的管辖之下!这已不仅仅是构陷,而是通敌叛国的大罪!
“娘娘,我们……”苏落握紧了沈清凰的手。
“证据还不够。”沈清凰眼神冰冷,“沈金锋做事谨慎,不会留下明显把柄。那批弓弩,恐怕早已被处理干净。我们需要的,是能一击毙命的铁证。”
她顿了顿,看向苏落:“林婉仪那边,近日可有异常?”
苏落凝神回想:“青禾说,林婉仪似乎对娘娘宫宴上的举动颇为意外,之后与她联系也少了些。倒是……前两日,小顺子无意间提起,林婉仪宫中一个心腹宫女,曾私下与灏妃宫里的掌事太监见过一面。”
沈清凰眸色一沉:“林文渊……看来是打算彻底倒向沈家了。”她沉吟片刻,“落儿,让青禾想办法,从那个心腹宫女口中,套出她们见面的内容。小心些,莫要打草惊蛇。”
“是。”苏落应下,心中已然明了,林婉仪这条线,恐怕也要断了。这后宫之中,从来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就在这时,远处隐约传来一阵喧嚣,似乎是从西六宫方向传来,夹杂着哭喊和呵斥声。
沈清凰与苏落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
没过多久,周嬷嬷步履匆匆地赶来,脸色难看:“娘娘,出事了。灏妃娘娘宫中一个负责打理香料的小宫女,今夜投井自尽了。说是……说是偷了主子贵重的西域香料,怕被责罚。”
西域香料?苏落心头一跳,瞬间联想到了那蚀骨散的药源!
沈清凰眼中寒光一闪:“死了?”
“是,发现时已经没气了。”周嬷嬷低声道,“现在那边乱成一团。”
死无对证。好快的动作,好狠的手段!这分明是杀人灭口!
沈清凰沉默片刻,忽然冷笑一声:“看来,有人比我们更沉不住气了。”她转身,看向那株沉默的梧桐树,月光将她的侧影勾勒得愈发清晰冷硬。
“风雨欲来啊……”她轻声喟叹,却并无惧意,反而有一种即将拔剑出鞘的凛然。
苏落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与梧桐树影几乎融为一体的挺拔背影,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悸动与坚定。她知道,最后的较量,即将开始。而她,将永远站在娘娘身前,为她挡去所有明枪暗箭。
桐影婆娑,月华无声。这深宫的长夜,注定无人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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