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裴昀自迎娶奉常之女微生卿后,微生府的地位可谓是水涨船高,正值春风得意之时,可微生式开却突然致仕离京,此事在表面一潭死水的京城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
有人言:“依我看来,这显然是微生家在向皇家示忠心,毕竟裴相狼子野心,和他扯上关系,着实算不上一件幸事,及时撇清关系才是明智之举。”
有人则持不同看法:“我倒觉得是诸位多虑了,微生大人身居高位多年,如今爱女也有了归宿,了无牵挂后自然也会向往闲云野鹤的生活。”
“……”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任外界如何纷纷扰扰,微生卿却在相府风平浪静地度过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来,裴昀如他所承诺的那般,给了微生卿最大限度的自由与呵护,各种奇珍异宝、山珍海味、华贵衣裳都尽数送到她的手中,只为博她一笑。
这天,微生卿坐在院里教西溪几个丫头下棋,院门外却传来搬运重物的声响。
“手脚都放轻点,不可扰了夫人清净。”
十几人抬着几个大箱子依次进门,指挥的男子上前朝微生卿行礼解释道:“属下参见夫人,这些是相爷差人搜罗的一些小玩意,特意送来给夫人解闷的。”
此人是裴昀的心腹,名唤古樾。
桑荃正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把点心往嘴里塞,闻言晃着腿口齿不清地嘀嘀咕咕道:“这半个月来都第十回了吧?一来就是几大箱,院里都没处落脚了……”
扈锦面不改色地一把掐住了小丫头的嘴,帮她手动闭嘴,同时还不忘把她手里的点心夺走。
微生卿浅笑道:“有劳,古侍卫坐下喝杯茶再走吧。”
古樾婉拒道:“多谢夫人体恤,只是属下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
“还有一事,相爷交代属下将此物交于夫人。”
西溪上前将东西接过,送到微生卿手中。
是一张请帖。
古樾:“相爷说,选择权在夫人手里,其余的都交给相爷。”
事毕,便带着人离开了。
当今圣上同皇后青梅竹马,几十年来相敬如宾,不论后宫佳丽三千如何,皇后娘娘在永安帝心里总归是不同的,因此帝后两人之间的年少情谊也不失为大祁的一段佳话。
每年逢皇后娘娘生辰,宫里都会大办,宴请诸位大臣及其家眷。
今年楚依然进宫不过数月,便破例直接坐上了皇贵妃的宝座,永安帝对她更是有求必应,给予的宠爱几乎是前所未有,对皇后娘娘的态度也有了微妙的改变,因此后宫中隐隐分成了两派。
与之相对应的,朝廷上以皇后本家为首的国丈一派,同以皇贵妃本家为首的御史大夫一派,近来矛盾重重,冲突不断,且楚家因着楚依然的关系,不仅有着永安帝明面上的荣宠,更有裴昀背后给予的底气支持,在这场争斗中明显占据了上风。
因此不少人暗中以为,今年皇后的生辰宴估计是办不起来了,却不曾想……
“小姐,这张请帖您打算应么?”
微生卿执起一枚黑棋,落下。
胜负已分。
“为何不应。”
说起来,当今圣上的皇后同她还有点关系。
众所周知,四十年前,秋家两女容颜极盛、才识过人,京城无人不叹服。
后来,一人入宫为太子妃,一人便成了将军夫人。
当年的太子妃便是如今的皇后娘娘,而将军夫人……则是微生卿的外祖母,太尉夫人。
“小姐棋艺高超,我输了。”展钰看了棋盘好一会儿,无奈道。
傍晚,裴昀难得早早回了府,还陪微生卿一同用了晚膳,期间又亲自询问了一回微生卿的想法。
“此次皇后寿宴恐会多有费神,届时你若是乏了,不必强撑,同我说便是,知道么?”
微生卿好笑道:“夫君大人这是把我当作那三岁孩童了么?”
裴昀笑笑,没有过多解释,只道:“总之,你只需记得,凡事不必勉强,按你高兴的来便是。”
·
到了皇后生辰那日,裴昀又被所谓的“宫中急诏”叫去,提前入了宫,此时微生卿还在房中梳妆打扮。
“小姐,您看今日穿这身如何?”
扈锦平日里臭美,最喜欢打扮,故平日里基本都是她来为微生卿梳妆,这会儿她拿着件正红色宫装询问道。
这件衣裳是前段时日裴昀差人送来的,据说面料及其难得,大祁境内也不过两件,一件如今在她手里,而另一件……在宫里。
不待微生卿答话,站在一旁的展钰便皱着眉头道:“今日皇后寿宴,小姐若穿得过于惹眼,恐会招惹来不必要的是非。”
扈锦朝天翻了个白眼,却也知晓展钰说的没错,转身去寻其他衣裳,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咱们小姐平日里就爱穿红衣,怎的入个宫还得顾这顾那,长得美还不给穿得好了?也太不爽快了……”
微生卿被她逗笑,待收拾妥当,便带着展钰坐上裴昀提前为她备好的马车,往宫里驶去。
不曾想马车行至一半突然停了,前方隐约传来争吵声,展钰掀开帘子询问道:“何事发生?”
前去探查回来的护卫答道:“前方两队车马撞上了,两边都不肯退让,已经堵了有半个时辰了。”
展钰皱起眉头正欲开口,就见微生卿朝她轻摇了下头,展钰心领神会,问道:“都是哪家的人?”
“是……皇后和皇贵妃的本家。”
展钰闻言在心中算了算时间,此时距宴会正式开始前不过半个时辰,她朝微生卿看去:“小姐……”
微生卿却笑了,她抬手理了理鬓角的发丝,随之阖上双眸不慌不忙道:“别急,会有人来的。”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外边就传来阵阵整齐划一的马蹄声,接着一道声线偏冷、却又沉稳有力的少年声响起。
“微臣奉圣上之命,带兵前来护送各位入宫,请。”
此人一来,原先堵得众人敢怒不敢言的两尊大佛犹豫片刻,又相互朝对方放了几句无关痛痒的阴阳话后,终于松动了起来。
那人一声令下,身后的军队便训练有素地分散至周围两侧,隔开周围的百姓,也将两家马车一前一后地隔离开来。
接着,她们的马车窗外忽然被人克制又礼貌地轻敲了两下。
微生卿睁开双眼,示意展钰掀起帘子。
大婚当日偶然一瞥的少年将军挺拔地站立在马车之下,那双幽深如墨的眸子就这样朝她看来。
“今日有劳将军。”微生卿浅浅一笑,率先开口。
司徒亦琛对上那双干净明亮且带着零星笑意的眸子,原先欲出口的话忽然就忘了,他不自觉地稍稍偏开一点视线,“微臣职责所在,夫人言重了。”话落,又似是觉得自己太过生硬,想了想又补充道:“祖父知我前来,特意交代我来寻你。”
眼下那两家的矛盾也算暂时解决了,人也寻到了,在司徒亦琛的护送下,几家车马终于能够安安稳稳地朝宫中继续驶去。
待他们入了宫,随着司徒亦琛来到永安帝设宴的太和殿外,时间刚刚好。
“迎!丞相夫人,入殿!”
随着殿外的小太监的一声高喊,原本还在举杯推盏的人停下了动作,互相恭维的人也止住了话头,就连龙椅上的那位也饶有兴趣地投射下目光。
接着,一袭紫衣翩然闯入众人的视线,肤如凝脂、浅笑盼兮,本该是一副纯净无暇的观音相,可眼下的一滴红色泪痣却硬是使得这幅面容生出了一抹勾人的妖冶。
大殿内众人倏然陷入默然无声,直到——
“这位便是裴相新婚不久的夫人?当真是倾城之姿,怪不得裴相这般护着。”
司徒亦琛闻言皱着眉头朝出声之人看去,只见那人姿态风流地斜躺在美人怀中,一旁还围绕着三三两两的宫女为他揉腿、喂酒,一场宴会下来比龙椅那位还享受。
他还未来得及出声,身后率先响起了裴昀的声音。
“寿宴还未开始,宣王这就已经喝多了?”
这人明明早早就入了宫,此时却才姗姗来迟。
“没事吧?”他走到微生卿身旁,握住她微凉的手,低头温声道。
微生卿轻摇了下头。
原先气焰嚣张的宣王见状眯了眯眼笑道:“本王是有些醉了,裴相莫要见怪。”
“咳咳。”不等裴昀再次开口,上边便传来两声闷咳。
“行了,裴相这般气度定不会为这点小事同你计较的,你也给朕少喝点!众爱卿都入座吧。”
皇帝开口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也是,毕竟宣王是永安帝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据说两人还是皇子时期的关系就非常要好,并不像以往的帝王家那般虚情假意,为皇位争得手足相残,而永安帝也很是疼爱这个胞弟,因此惯得宣王这些年来行事作风愈发嚣张,就连皇后娘娘有时都得让他三分。
裴昀看了宣王片刻,微微垂眸,掩去眼中情绪。
“臣,遵旨。”
他们在永安帝右手边第一席位坐下,此时殿外又有了动静。
“皇贵妃娘娘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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