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后,京城正式入了冬。
今日裴昀休沐,两人一同用着早膳时,对方忽然主动提出了要陪她出府逛逛。
微生卿闻言手下拨茶叶的动作稍稍一顿,随即便笑着应了,“好啊,不过夫君大人且容我梳妆打扮一番。”
裴昀抬手替她将垂落耳畔的一缕青丝别至耳后,轻笑道:“夫人未施粉黛,已是绝色。”
微生卿坚持,裴昀便也由她去了,总归今日是想让她开心。
可事与愿违才是人间常态。
司徒亦琛突然造访,同裴昀进入书房不过片刻,两人再出来时便恰巧碰上坐在庭院等候的微生卿。
她平日素来爱穿红衣,今日却是一身雪白,领口处的绒毛更衬得她肌肤如雪,侧脸看去清丽婉约,彼时她听到动静,抬眸看来,眼下那颗红色泪痣当真摄人魂魄,天地恍若一瞬间都失去了色彩,唯余眼前之人美得不可方物。
“古樾方才同我说了,正事要紧,夫君大人同将军快些入宫吧。”见两人直愣愣地站在台阶上一言不发,微生卿便主动上前说道。
裴昀垂眸瞧了她片刻,目光一寸寸描摹……忽然抬手覆至她脑后,稍稍使劲,下一瞬微生卿便觉额头一片温热,一触即收。
“等我回来。”
余光中站在一旁的司徒亦琛神色微僵,随即偏过头去。
微生卿:“……快去吧。”
·
裴昀这一入宫,微生卿再见到他时便已是三日之后了。
这三日以来,皇宫除了比往日戒备更为森严,其余的愣是半点风声也没透出,整个京城除了最靠近权力巅峰的那几位,所有人都毫无察觉地仍如往常一般。
不得不说,她这位夫君着实有些手段,能将永安帝陷入昏迷一事密不透风地瞒了整整三日之久……
是的,永安帝如今陷入了昏迷,不省人事。
微生卿搁下笔墨,认真瞧着自己笔下的四月桃花。
半晌,她唇角勾起一抹明艳的笑容。
她很满意。
总归纸是包不住火的,任凭裴昀有通天的本事,也该到此为止了。
“夫人,相爷回府了。”
微生卿听闻下人说裴昀现下在书房,便吩咐厨房做了些点心同乌梅汤,亲自送去。
到了书房门前,古樾却将她拦住了。
“属下多有得罪,还望夫人见谅,只是相爷曾经吩咐,书房重地,任何人无令不得擅自进入。”
微生卿闻言也没有过多为难他,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
“那便麻烦古侍卫将这些吃食……”
她话还没说完,书房的门便被人从内而外打开了,三日未见的裴昀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只是眉间多了些倦意,看得出来他这几天都没能睡过一个安稳觉。
“外边这么冷,怎么不进来?”裴昀目光落在微生卿不算厚的外衫上,眉头微微皱起。
微生卿:“我……”
她想说自己只是过来送点吃的,就不打扰他了,却未曾想裴昀径直走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对方在看到古樾手中的吃食后,眼中浮现出一丝笑意。
“特意来给我送吃的?”
“嗯。”她心说其实不是。
裴昀道:“一个人没胃口,进来陪我吧。”
有了裴昀这句话,微生卿便光明正大地同他进了书房。
古樾:“……”
这间屋子很大,放眼望去东西却不多,一张书案、一副棋盘、一盏油灯,其余皆是摆放整齐的书架,意外的简单。
微生卿懂分寸的没有过多打量,任由裴昀将她牵至书案后的椅子坐下。
“天寒地冻的,夫君大人这书房怎的没有置有火盆?”
裴昀:“太舒适的环境容易使人昏睡,我便没让人准备,可是冷得难受?”
“古樾。”不等微生卿应答,他便唤人将取暖的东西一一送来,原先冰冷难耐的书房很快就暖和了起来,就连微生卿的手上都被塞了个小巧精致的手炉。
她只觉古樾退出房中时朝她看来的那一眼十分复杂,硬要解读的话……那估计就是七分震惊、两分无言,再加一分……敬佩?
微生卿:“……”
“之前说好的要陪你出去逛逛,又食言了,抱歉。”裴昀忽然自嘲道,“但近日若我不在,你便乖乖待在府中,不要乱跑,倘若宫中再有人寻你,一律不要理会,同我说一声便是,我来解决,好么?”
微生卿敏锐地察觉到他话中暗藏的深意,“可是……宫中发生了什么变故?”
永安帝陷入昏迷的事总归也是要瞒不住了,裴昀便坦言道:“嗯,圣上身体抱恙,已下旨立八皇子为太子,暂为代理朝政。”
微生卿眨了下眼睫,“……八皇子?”
不久后,此事便在京城内传开了,因实在过于突然,引起了众人一阵哗然。
“圣上前段时间不都还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说病倒就病倒了呢?”
“宫中那群太医都是吃干饭的吗?什么疑难杂症这般严重?”
“……”
当然,更多的人则是将目光放在了那位新鲜出炉的太子身上。
此时,瑶华宫内——
“南宫谨、南宫谨……怎么会是南宫谨!”
“凭什么是南宫谨!”
自从得知这个消息,南宫进久久不敢置信,直到回过神来后,便发了好大一通火,至今不得消停。
“行了!你在本宫这发疯有什么用?事到如今,只能想想还有没有其他的法子。”
姚贵妃能得荣宠这么多年,自然不是什么心思单纯的,喝了口冷却的茶水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南宫进平日里欺软怕硬,却对自己的母妃很是顺从,被训斥后便急忙连滚带爬了过去,哭喊着道:“母妃!母妃!您一定要帮帮儿臣!那个位置本该就是儿……”
“啪!”南宫进的话戛然而止,整个人被那一巴掌直接打懵了,脸上也被尖锐的护甲刮出一条细长的血痕。
“住口!”姚贵妃简直要被他的口不择言气死了,亏她自负心计过人,在后宫争斗了这么多年都能稳居上风,谁知到头来居然生出了这么个蠢货!
“活了这么多年你是没长脑子吗?什么话都不过过脑子就脱口而出,还嫌死的不够快是吧?”
南宫进捂着脸,眼中的怒意一闪而过,又很快低下头去,咬咬牙道:“母妃息怒,儿臣……知错了。”
姚贵妃没再理会他,起身移步至窗边一道盆栽前,抬手摘下一朵开得正艳的花,缓缓收拢掌心,眼神狠厉,声音却轻柔得仿若风一吹就散了。
“本宫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与本宫作对。”
·
自永安帝陷入昏迷,还突然蹦了个太子,不少人都想以“探望龙体”的借口前去打探消息,却都被裴昀和司徒亦琛拦在了乾清宫外。
“裴相这般做怕是不合规矩吧,在座的各位都只是想确认圣上的龙体是否安康,你却一味地阻拦,这很难不让人怀疑……”
开口之人是柳家如今的掌权人,名唤柳庭风,身居廷尉一职,负责司法审判,此人平日在朝堂上并不显眼,从未见过他与谁走近,属于中立一派。
其余人闻言也纷纷出声,一副今日若见不着皇帝就誓不罢休的模样。
司徒亦琛见状拧起眉头,冷声斥道:“皇宫之内,禁止喧哗。”
不少人见到他出声,气势顿时弱了下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不该继续闹下去。
这时,众人身后传来一声嗤笑,抚掌赞叹道:“裴相真是好本事,如今连司徒家的人都站在你这一边,果然娶妻要娶贤,本王佩服,佩服啊!”
宣王带着一群侍卫朝他们直面走来,这些日子看得出来他受了不少折磨,比起当初在宴会上风流纨绔的模样,如今整个人明显阴郁了许多。
他的一番话让裴昀和司徒亦琛都瞬间冷了脸。
裴昀唇角依旧微微上扬,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宣王如今不能行人事,也不会说人话了?”
“裴昀!”宣王闻言嘴角的笑意霎时间僵住,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可怖,眼底的杀意犹如化为实质。
自从那件事以后,头一回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他不能人事……
“你该庆幸现在还能站着和本王说话,待会儿本王定让你跪着求死……来人!给本王捉拿谋害圣上的主谋,要活的!”
宣王一声令下,他带来的人瞬间亮出藏在腰间的软剑,指向裴昀。
“宣王这是何意?!”
众人瞬间面露恐慌,生怕宣王这个疯子一个不高兴也把他们顺手杀了。
司徒亦琛上前一步,挡在裴昀跟前,直面利刃,他眉宇间尽是冰冷,“任何人入宫严禁携带兵器,宣王这是要造反?”
宣王冷笑道:“要造反的人可不是本王。”
司徒亦琛此时身边的人不足宣王带来的三分之一,更何况对方有备而来都带着武器……思及此,他脸色逐渐凝重。
“你说我是主谋,证据呢?”
哪怕此时此刻被利刃包围,裴昀还是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模样,而宣王也恨透了他这幅模样。
“就知道你会不死心,不过谁让本王心善呢,愿意让你死个明白。”
宣王朝一旁摊开一只手,身旁的人便将一个圆筒物件交到他手中,他将圆筒顺时针转了几下,圆筒便打开了,宣王当着众人的面将里边的信件拿出,朝众人甩开,举至身前。
“都给本王睁大眼睛看清楚,究竟谁是逆贼。”
他以为众人看过信件后会即刻反水,助他一同拿下裴昀,结果等了半晌,他手都举酸了,才听到有人幽幽开口。
“可这……是一张白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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