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亲事

湖边宴席尽散。

水榭里的各家小姐瞧见湖中那一幕,便噤了声,见到人救下来,纷纷感叹好险,幸亏没出人命,其余的话没敢多说,随后,鱼贯离开此地。

草地上的众公子亦顾及体面,没有当众说闲话,只有那等好事之徒悄悄打听,是谁家姑娘划船落水。

几个年轻公子离开湖边,走到林中窃窃私语时,忽见前面一人停下脚步,回头问道:“划船的姑娘是卢夫子的女儿?”

“没错。”其中一个挑眉笑道,“柏轩,你这沉闷的书呆子,不会动了凡心吧?”

宋柏轩微敛眉头,道:“有点好奇罢了。”

“别看人漂亮就惦记上,人家可是准王妃,要不是今日这岔子,我们连见到的机会都没有。”

“我们没机会,柏轩可是卢夫子看好的学生。”

“那也没用。”

宋柏轩不再理他们,继续往府外走去。

在湖中看到的浅紫身影,纤腰弯下,跪在竹筏边救人的姿态,不断在他脑海闪现。

那天夜里,他抓住她的胳膊,曾紧紧将她抵在墙上。

可惜,不小心把她放走了。

*

穆清尚不知自己被人认出,和卢彤雪回到卢府,见她哭着回房,不肯再出来,便立即去找三夫人。

三夫人听说原委后,几欲晕厥。

扶她坐到美人榻,穆清犹自气愤,“那季淑采真是坏,就算不想让彤妹妹嫁入她家,也不该设此毒计。”

三夫人平缓气息,抬眼看她,“傻孩子,她应是针对你的。”

穆清不免疑惑,“针对我?可我并没得罪她。”

三夫人见她一无所觉,道:“我只是怀疑,你不必在意。”

曾听说季家夫人多次带女儿,去王府拜见端静王妃,后来又听端静王妃透露口风,说有人问起小王爷择侧妃之事,三夫人早已有所猜度,但见小王爷不是朝秦暮楚之人,便没放在心上。

给卢彤雪相看时,迟迟才考虑季家,也只因季家人丁太多,关系繁杂。

眼下,被算计一遭,女儿和侄女差点都搭进去,后悔与恼恨说不准哪个更多。

最要紧的是,卢彤雪寄居在此,亲事没定好,还当众落水,被一个男子救上来,这可真是罪过大了。

三夫人问:“那个救了彤雪的青年男子是什么人?”

“他把彤妹妹救上来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穆清想了想,“季家的下人好像叫他表公子。”

三夫人眉目舒展,“那或许可以谈谈亲事。”

穆清面露疑色。

想到卢彤雪被救上来后,立刻甩了那人一巴掌,还骂他:“谁让你跳进水来救的,我卿姐姐明明可以拉我上去!”

穆清便无以想象这两个人要怎么谈亲事。

不过,那粗黑青年长得浓眉大眼,挨了巴掌也不恼怒,没有怨言,还老老实实将她们送上岸,若是身份不差,也许可以算个良配。

她考虑一番,将注意到的细枝末节一并告诉了三夫人。

此时,那粗黑青年正在季同知的书房里,站在花梨木书桌前,叙说自己所见。

季同知坐在书桌内侧的太师椅上,听了半晌,拧眉道:“瀚儿,你确定没弄错?”

“确定,看到那青衣婢女跳下船,我才划了竹筏去救人。”

“好,你先回去,顺便把外面三个给我叫进来。”

粗黑青年转身出门,见到院中站在花坛边的三人,道:“舅父让你们进去。”

季淑珍正在和兄姐说笑,一见他便怒目以视,伸手拦住去路,道:“岳瀚,你在里面说什么了?”

岳瀚目不斜视,“说了所见所闻。”

季淑珍更为来气,“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季淑采拉走她,“珍儿,父亲在里面等。”

眼见岳瀚闷不吭声地离开,一旁的季文杰将折扇往掌心敲了敲,“你们俩干了些什么好事?”

季淑采睇他一眼,“二哥少装蒜,我们的打算,你一开始就很清楚。”

进到书房里,季同知发愁地看着兄妹三人,让他们将今日之事轮流说一遍。

季文杰作为二公子,头一个开口。

“我还不想成家,可家里硬要给我相看,相到卢家小姐,也是凑了巧了,那天去找五妹妹的时候,正好听到五妹妹和六妹妹商量,如何对付卢家小姐。我想,这算个机会,倘若卢家小姐是个聪明的,倒可以娶她做老婆,若不是,那也正好废了这门亲事。”

他吊儿郎当,向季同知两手一摊,“老爹,我可什么都没干。”

“你是一点好事都没干!”

季同知抓起桌上的书,重重砸向他。

季文杰侧腰躲过,退到一旁,“五妹妹,轮到你说了。”

季淑采朝他翻了个白眼,“父亲刚才不是问过岳瀚了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季同知气得胡子乱抖,“采儿,我一直当你是家里最懂事的,怎么也如此胡闹?你可知这会惹来多大的麻烦?”

“此事没留任何证据,卢家找上门,也没理可说。”季淑采很是淡然,“父亲在卫州的任期不久就到了,待小王爷回到卫州时,我们随父亲搬去别的地方,不会有麻烦。”

季同知眉头紧皱,“卢荀目前没有官职在身,可要想回到朝中任职并不难,他为人虽正直,若要为了女儿,压着为父做一辈子同知,是大有可能的。”

季淑采柔柔道:“就算没人压着,父亲这辈子做个同知也做到头了。”

“你这逆女!”季同知再次抓起一本书,抖着手,到底没忍心砸过去。

季淑采往旁挪开一步,“珍儿,该轮到你说了。”

季淑珍眼见兄姐将父亲气得发怒,却没什么后果,便也无所顾忌。

“父亲,我们虽然打算让卢家姐妹一同落水,再由粗俗卑微的杂役从水里救出来,丢尽脸面,但是现在,她们一个好端端的,一个是被岳瀚救下。卢家要是来追究,把岳瀚赔过去就好了,你不是说他大有前途么,卢家大概也不会觉得亏。”

想到卢彤雪一被救上来,就狠狠打了岳瀚一巴掌,季淑珍便有些乐,想看看岳瀚若是知道多管闲事,就要娶个打自己的老婆,该有多憋屈。

季同知见她一副看戏的模样,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岳瀚将来必是人中龙凤,你错过他,以后可能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夫婿了。”

季淑珍咬唇道:“他要是人中龙凤,我也是!”

季同知气得晕倒。

*

卢惜儿离开季府的时候,已近申时。

季二公子前来,还没说几句话,就因季老爷回府,被叫走了,临走时约了下次再见。

换在之前,卢惜儿是不会答应的。

可卢家小姐和三夫人长得那么像,她已无法相信曼大娘告诉她的身世。

如果她只是一介孤女,自当努力经营人情来往,以谋生路。

曼大娘对此无话可说,只道可以做两手准备。

二人回到梧桐巷,正有些垂头丧气,便听院门被叩响了,来的仍是隔壁的画师陆久。

陆久似乎是穿了一套新衣,鲜亮的浅蓝衣袍将他衬得十分清爽,头发梳得光溜顺滑,比起前两次见面时的不修边幅,可以说完全变了样。

“卢姑娘,这是我在上巳节画的卫水河畔。”

他手持一卷画轴,走进院中,见卢惜儿站在石阶上,便迫不及待走过去,将画展开。

卢惜儿不是第一次遇到这般热情的男子,不惊不乍,默默看他展开的那幅画。

画中水雾飘荡,宽阔的卫水河恍若正在流动,岸边堤柳招摇,行走的人群大多为平头百姓,穿戴布鞋草帽,挑担推车,扶老携幼,笔触纤毫毕现,情态活泼生动,意趣盎然。

卢惜儿看得入神,许久才开口:“简直是大家手笔。”

陆久面色一喜,道:“既然卢姑娘欣赏,这画便赠予姑娘了。”

卢惜儿摇头道:“陆公子,你前面已送来许多东西,我们没有充分回报,已觉歉意,不能再收了。何况,你这画应为千金之作,我更不能收。”

“卢姑娘不必回报。”陆久低了低眉,似觉冒昧,“每每听到姑娘的琴声,便觉身心舒泰,因长时间作画而酸痛的肩背,也好像得到松缓。我来送东西,不过是聊表谢意。”

也许因他面相不错,也许因他画技精湛,卢惜儿不像从前难以推拒时感到厌烦。

她垂着眸,“陆公子,我戴上面纱,并非藏有什么天仙般的美貌,而是因容貌不佳,怕人见了我的脸后,连带着看轻我的琴。”

陆久怔怔看她,“卢姑娘,我虽以画为生,但并不会被眼睛欺骗,分得清什么是目之所见,什么是心之所见。姑娘的琴,我一直都是用心去听。”

他说得毫不犹疑,仿佛吐露心声。

卢惜儿不禁愣住了。

却在这时,院门又被叩响,曼大娘打开门,便听同住梧桐巷的方婶喊话:“陆画师在这里吗?巷子口来了一群人,抬着轿子,好大的架势,说是甄阁老家的,专门来请陆画师去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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