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离顿了一下，脸色有点难看，但是没有更多反应，只是转头对医生说：“我自己来就好。”

医生看了看陆长洺，又看了看安离，把输液杆递给他，安离接过，转身独自去了厕所。

陆长洺默默看着安离，手指无意识地攥紧。

“……所以你们怎么闹成现在这样的？”

苏文溪觉得有些好笑，靠在沙发，看着陆长洺，脸上毫无遮掩的显示出一点探究。

“我不知道。”陆长洺有些烦躁。

“……不知道？”苏文溪有些讶异。

陆长洺也思考过这个问题，到底是为什么安离会莫名其妙突然和他分手。

好像只是他对安离软化了一些，有时候会抱他会想吻他，安离就总是突然抗拒起来。

他不喜欢看到安离这个模样，总是突然摆上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陆长洺没有耐心知道为什么，他向来都只在乎自己的想法。

不想看到就让安离滚，或者说一点其他重话，以多年来的习惯，安离是马上会变得乖顺的，但是就是莫名其妙的，安离就这么安静的走了。

住到了别人家里，和他提分手。

安离怎么敢这么对他？陆长洺一点头绪都没有，他闭着眼睛陷在沙发里，控制住自己心底的酸涩，继续说：“可能是闹脾气吧。”

陆长洺很清楚，安离离不开自己的。他只是心情不好，是以前对安离太过分了，安离才会小小的闹一下。等他慢慢补偿安离，让安离知道他的真心，安离就会回来。

“闹脾气吗？看起来他确实有点脾气在的。”苏文溪点点头。

陆长洺从别人嘴里听到对安离的评价，忍不住皱了皱眉。

“什么？他对你发火了吗？”

苏文溪转头看着陆长洺，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怎么会这么想？当然没有。”

只是在强制拉人回来的时候憋气不说话而已，算什么发火。

陆长洺放下心来，但是却隐隐觉得如坐针毡。他有点想逃离这个地方，又有点想上去抓着安离的肩膀问为什么。

明明才半天不见，他总觉得安离看上去又憔悴了一点。

“嗡……”

苏文溪顿了一下，从包里掏出安离的手机，刚刚给陆长洺打电话没来得及放回去，屏幕上也是一个没有备注的电话。

他挑了挑眉，把手机递给陆长洺。

“安离的手机。”

陆长洺拿过手机，接起了电话。

“安离，打点儿钱回来，你老子没钱了。”

陆长洺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把电话挂了。

可没想到对面不依不饶，反复打了几个过来，陆长洺无奈，再次接通。

手机直接传来一声刺耳的吼叫：“你他么胆肥了是吧？老子让你打钱过来！”

“你要多少？”

“……哎哟？你谁啊？安离人呢，让安离接电话。”对面声音稍弱了一点。

“……他不在，我帮他给，要多少？”

“你有毛病吧！我他妈让安离接电话！”

陆长洺听得额角突突跳，正打算说话时，手机却突然被跑过来的安离抢走。

“喂，舅舅，是我……好，我马上转。”

对面骂了几句，安离乖乖说对不起，一点脾气都没有。

他甚至没来得及管针头，针头从安离手背扯出来，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鲜血顺着手腕流了一地。

陆长洺抓住安离的手，却被安离一把甩开。

安离抖着手给所谓的舅舅转账，毫不犹豫地把钱都转了过去。

陆长洺看的心惊，心底更是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灼烧感。

“安离，你……”

“陆长洺，求你放过我吧。”安离情绪有些激动，“能不能少参与我的事情？我对你们来说是什么有意思的玩具吗？”

“我没有，你先冷静……”陆长洺再次伸手捉住安离的手臂，不顾安离的挣扎把他拖到怀里抱住，按着他手背上不停流血的伤口。

“文溪，去叫一下医生……”

“好。”

安离气急，狠狠地咬了一口陆长洺的肩膀，陆长洺却没什么反应，把他压在自己怀里。

“安离，乖一点，你听我说……”

“滚开……我求你了，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开始纠缠……”

明明以前从来都不会……明明以前从来不会来插手他的生活……

现在到底是想干什么？

医生马上就跑了过来，安离被强制抱着，也没什么挣扎的心思了，垂着头让医生处理伤口。

苏文溪看了一会儿，默不作声地离开了客厅。

“我不会乱动了，你可以松手吗？”安离推了一下陆长洺，他不想看见陆长洺一点儿。

陆长洺眸光闪烁，并没有松手，反而更加亲昵地抱住安离，把他的手腕攥着。

安离难受地闭了闭眼，索性也懒得多说了，反正他说的话也没人在乎。

医生给安离把伤口包好，拿出另外一根针，有些窝火：“干什么啊这是？如果自己不爱惜身体什么药都治不好。”

“抱歉。”安离勉强笑了一下，把另一只手递给医生，针头碰到手背的时候，安离止不住有些紧张，把脸又偏过去。

陆长洺于是压着安离的脑袋按在肩膀，拍着安离的背：“没事……”

安离很怕痛，陆长洺是知道的，之前两个人做事的时候，安离向来都很乖，但是稍微有点难受就会揪着他的衣角发抖。陆长洺从来都没管过，但是知道他连轻轻磕到床头都会捂着眼睛哭。

有时候陆长洺稍微用点劲，安离就会整个人缩在被子里，纤细的背脊打着颤，安静地埋在枕头里哭。

但是就这么怕痛的人，原来却挨过那么多顿打，还总是胃痛到走不动路。

他从来都没在乎过。

陆长洺眼里闪过一丝痛色，温柔地对安离说：“跟我回去好不好？我们好好聊聊……”

安离埋在陆长洺肩窝里，没有说话。

他真的受够了……这几天一直一直来反复地折腾他，就好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想要入侵他的生活，想要和他好好聊聊？聊什么……？

谈之前的事如何后悔吗？他根本不需要……他不需要听见陆长洺的道歉，不想要知道他的愧疚。

他们本来就不是那种关系，安离只是想在陆长洺身上寄存一点无法被回应的爱，汲取一点只有他一个人能获得的幸福感。

他本来就不配得到属于任何一个普通人那样能够互相依赖互相理解的爱情，他也不想要得到。

单恋一个人苦吗？苦的，但是那种疼痛与幸福都来自于自己，而不是来自于别人的施舍。安离害怕不稳定的关系，害怕得到爱后又失去，也害怕爱会变质，变成他不敢接触的恐怖模样。

从很小的时候安离就明白，这个世界没有他能依靠的人，他只有他自己，以及关住他的柜子。柜子锁住了他，但是也保护了他。

为什么一定想要安离把那层厚重的木板掀开呢？一定要用尖刀把他刺的鲜血淋漓，从柜子里拖出来，烂在外面，肠子心脏流一地吗？

他宁愿死在柜子里。

他不需要别人伸出手，他没什么需要被救赎的。

于是安离抱住陆长洺，就像以前无数次对陆长洺表白一样的温柔语气，贴在他的耳边，慢慢一字一句的说。

“我恨你。”

陆长洺愣住了，手指有些僵硬。

安离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就直直地看着陆长洺，他又一次重复道：“我恨你。”

为什么要收回他仅有的幸福？

在原世界已经悲惨死去，安离努力地尝试过想要在新的世界里好好生活，结果怎么挣扎都只会越来越糟。

原来一切都只是短暂的，爱也是，恨也是，偷来的幸福也是。

陆长洺深深地看着安离，眼睛里含满了不解。

医生把针固定好，表情很镇定，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对陆长洺说：“那只手刚刚就有点跑针了，慢慢揉一揉把药揉进去，输完叫我就行。”

他早就觉得这对早晚得分，哪有三天两头把药当饭吃的？还是这种小病变大病的病。要真爱的话，陆长洺这个家庭能舍得让人生病？

就是这安先生……真的笨，何苦为别人糟蹋身体呢？

医生叹息一声，看着安离惨白惨白的小脸，又嘱咐了一句：“年轻人……要好好吃饭啊，体重过轻了。”

安离乖乖地点头，很听话的样子。

医生有些无奈，但是还是马上离开了。

“……你是恨我以前对你不好吗？”陆长洺把安离另外一只手握在手心里，慢慢地按着那只手手背鼓起的药包。

温暖的手拢着安离的指尖，有些烫人。

安离还是有点发烧，但是体温很低，像冰块一样。原来有几次，安离摸着也是这么冷冰冰的，脸色也白，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但是陆长洺懒得在乎，只是单手压着安离的肩膀，该做什么做什么。

那个时候是不是也在发烧？在肚子痛？

他讨厌别人在他面前表现得病弱，一直反复提起病症。

让他作呕，难以抑制地焦虑。

但是安离该怎么办呢？他身体真的好弱，难受的时候是不是真的很想让他哄一哄，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在意过呢？

“安离……给我一点机会好不好，至少我以后不会让你现在这么痛苦了。”

“……陆长洺，我说了，我不喜欢喜欢我的人。”安离靠在陆长洺的怀里，眼神里写满了认真，“我真的没有骗你，我不喜欢你了。”

安离什么时候意识到的？应该很早就是了，曾经对他很坏的同学突然说喜欢他，曾经亲密无间的朋友突然强迫他交往，那些东西都让安离害怕。

同时安离也害怕，那只会舔他手指的小猫哪天就离他远去，曾经说爱他的父母也最终变得面目全非。

为什么人一定要相爱呢？一定要不顾尊严地纠缠吗？即使对方已经把自己划破，击碎，为了爱也能一直持续吗？

那么安离不想要，他宁愿恨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