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洺抽了不知道多少烟，等到医生把安离安置好之后才站在门口，遥遥地看着他。

“收到刺激了还没好全……挺严重的，这种要慢慢调养，他是不是有点厌食？”

“……我不知道。”陆长洺的声音有些艰涩，他收回挂在安离身上的目光，垂下眸子。

“……”医生皱了皱眉，还是说，“那多注意着点，吃药吃不好的，慢慢养，养的回来。”

“好。”陆长洺点了一下头，去洗漱了一下，把身上的烟味都洗掉，才转身去找安离。

安离意识清醒多了，靠在床头发呆，才消去青紫的手又挂上了点滴。

“……好点了吗？”犹豫片刻，陆长洺坐在安离身边，伸手摸了摸安离的脸。

安离没有躲，只是睫毛微微发颤，带出一点水光。

陆长洺呼吸一顿，小心翼翼地把安离抱在怀里，伸手轻轻揉着他的肚子。

安离乖乖地靠在陆长洺的肩窝，眼泪又顺着脸颊流下来，把陆长洺的衣领浸湿。他安静地垂着泪水，像一个破碎的洋娃娃。

“……怎么了，哪里痛吗？”陆长洺捧起安离的脸，有些紧张。

“没有。陆长洺，我很好。”安离的声音很轻柔，没有带太多情绪。

陆长洺吻了一下安离的眼角，那颗痣原来还在的地方。现在连红印都消失了，一片光滑。

挺好的，都说有泪痣的人哭的多，去掉了也好。

安离闭上眼睛，躲开陆长洺的手，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

“……”陆长洺顿了顿，绕开输液那只手把安离紧紧抱着，“要吃饭知道吗？现在都这么严重了。”

“我没事。”

安离一直都有胃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一般都会逼着自己吃一点，因为他没那么多时间请假，也害怕生病。除去自己的本职工作，安离也时常会接一点外单。

在他小的时候，每次自己生病，父母就会激烈地争吵。吵的天昏地暗的，安离有时候迷迷糊糊地看过去，父母撕打的身影就像两只缠斗的兽，想要将他吞噬。

“你一天连工作都没有！带个孩子都能带生病？”

“又是我的问题了？你管过家里吗，你管过我吗？你每天回来两腿一蹬好儿子好儿子地叫着，什么都不管不顾……儿子生病了我不难受吗？他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啊……我真想拿根绳把你们爷俩都捆着，不管在哪里我都能牵着，你们一个两个把我丢在这里，谁来在乎过我？！”

“好好好……那你滚回去，滚回你的村里去！我一天好吃好喝的给你供着，还是我不对了。”男人冷笑起来，推搡妻子的动作越发没有底线。

“妈妈……”安离发着高烧，站在卧室的门口，小声祈求着。

女人愣住了，不小心被男人推倒在地，额头砸到柜角，砸出一个小小的豁口，鲜血顺着豁口流了下来，女人却像感觉不到疼一样，冲过来把安离抱住。

“小离，不舒服吗？妈妈抱。”

“妈妈……你的头。”安离尝试伸手把女人额角的伤口捂住，但是鲜血却还是从他小小的手掌里流出来。安离有点着急，眼泪哗啦啦地直掉。

女人一下愣住了，眼神变得有些空，她冷冷地看着安离，警告道：“不准哭！谁让你哭的。”

她伸出手掐住安离的脸，目光有点游离，再次警告：“再哭我就不要你了。”

安离愣住，满脸错愕，他突然意识到，母亲并不需要他的关心，母亲需要的是他好好的、听话的，可以证明自己做得很好，是一个从未失职的母亲，借此来摆脱那种无力感。

母亲对他好，也是不是只是恐惧面对责任心？或者说是其他更多复杂的东西？

掩耳盗铃。

安离心想。他第一次在课本上读到的时候只觉得不理解，此刻年幼的他却突然之间明白了这个词语的真正的含义。

安离逐渐不再愿意向父母表达不舒服了。

他埋在陆长洺的胸前的脸抬起来，哭得水红的眼认真的看着他。

陆长洺有些紧张，但是还是垂下眸，温柔地吻了一下安离的眼角：“怎么了？”

“……陆长洺。”

“嗯？”

“你是因为愧疚么？”

是因为愧疚才选择爱我的吗？

长久的沉默，陆长洺的手指微微有些僵硬。他拢了拢安离的发梢，对他说：“有愧疚的，安离，我一直很愧疚，我一直在后悔……”

“……你害怕，害怕我变成你心上的重担。所以你才会对我好，去消解这种痛苦，对吗？”

陆长洺有些无从辩解，他看着安离含着水色的眸子，心里觉得一阵一阵的绞痛。

“嗯，我害怕。”他捧住安离的脸，“安离，我害怕，害怕你恨我，讨厌我，那让我受不了，觉得要呼吸不过来了。”

“……”安离垂下眸，心里没由来的觉得一阵失望。他轻轻推了推陆长洺，从他怀里离开，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陆长洺抿了一下嘴唇，从后面抱住安离，靠近他的耳边。

“安离，我不想骗你。我的的确确，现在更多的是愧疚与不安，我一想到我原来那么对你我就觉得痛苦。你可能觉得……我只是不想背负那种愧疚心，绑架你来消磨我的痛苦。我没有办法辩解，安离，这就是事实。”

安离没有说话。

“……但是，我也好爱你，安离。你可能觉得虚伪，我没办法辩解……我做错太多了，不知道怎么弥补，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受过的伤复原？”

安离转过身，被陆长洺握住手腕，护着针头。

安离顿了一下，缩在陆长洺的怀里，有些陌生，但是很炽热，温度不停的传过来，很烫，比起他的冰冷，陆长洺的体温一直都比较高。

“陆长洺……我不需要，就像你以前那样不好吗？”

“什么……？”

“我也害怕……陆长洺，我好爱你，我爱了你五年，我不想失去你。求求你，别把我当做你需要负责的负担好吗？……不要对我愧疚，不要在意我，不要爱我，像以前那样……求求你……”

安离仰起头，轻轻蹭着陆长洺的下巴，像一条湿漉漉的小狗，可怜兮兮地祈求着主人的垂怜。

“长洺……我不需要你的愧疚，你没必要对我愧疚。”

“……我做不到。”怎么可能做得到？

“你做得到……陆长洺，刚刚我难受成那样了，你都哄着我做，你明明可以做得到。”安离拽着陆长洺的手，强硬地让他伸进自己的衣摆里。

陆长洺触摸到安离那一节瘦削的窄腰，还在轻微发抖，他刚刚做的时候忍不住用手掐在上面，力气没克制住，上面青青紫紫一片，都是指痕。

安离蹭了蹭陆长洺，第一次主动吻上陆长洺的唇角，他的腿还有些发软，却克服恐惧轻轻勾住了陆长洺的脚踝。

“……长洺，你疼疼我。”

“……”陆长洺把手抽出来，把安离抱的紧紧的，“安离……别这样。”

他确实是昏了头了……他太想和安离亲密一点，他想拥有安离，想让安离永远都依靠着他赖着他……

怎么能做出这种事？陆长洺白着脸，却又听见安离微微抽动鼻子哭泣的声音。

“……陆长洺，求你了，可怜可怜我……把之前的长洺还给我。”安离揪着陆长洺的衣角，眼尾哭得红了一片，艳丽的脸惨白惨白的，嘴唇咬的失了血色。

“别说了……”陆长洺拉开安离的手，“点滴输完了，我去叫医生。”

陆长洺把安离推开，起身离开房间。

医生动作很熟练，测了测安离的体温，已经恢复正常了。

“明天再输一次就快好了，但是这种慢性病还是需要养，该注意什么不用我在多说了吧？”

陆长洺点点头，医生叹了口气拿着东西离开了。

安离靠在床边，伸手拉住陆长洺的手，陆长洺有些僵硬，想要挣脱。

“……长洺，我爱你。”

陆长洺甩开安离的手：“够了……如果你……”

“如果做不到，我只能离开了，陆长洺。”安离打断陆长洺的话语，脸上显露出一种疲态，他轻描淡写地说，仿佛不是一种威胁。

陆长洺的心像是坠入了冰湖之中，他刚刚的未尽之语全部被吞进肚子里，只能仍由安离环抱住他的腰。

“长洺……”

陆长洺突然吻住那张可恨的嘴，压着安离的身体爬上床。

安离眨了眨眼，乖乖分开酸涩不已的腿，勾住陆长洺的腰。

一如既往吻得十分粗暴，陆长洺的舌尖探得很深，把安离吻得喘不上气。

安离有些害怕，却被陆长洺压着头再次吻了上来。陆长洺撕咬着安离的唇瓣，把它咬的通红一片，又吻住那一枚小小的唇珠，反反复复地舔舐着，把安离的口腔都一寸一寸地扫过。

“呜、痛……长洺、长洺……我害怕……”安离偏过头，漂亮的眼不停流出眼泪，陆长洺顿了一下，手指收紧，心里痛得不能呼吸。

但是他还是握着安离的腰，沉下.身体。

“长洺……”

安离伸手勾住陆长洺的脖子，亲昵地贴着他。陆长洺把安离的手扯下来，扣住压在他的脑侧，再次深深地吻住他的唇。

……

折腾半天，天光微亮，安离浑身发抖地坐在陆长洺身上，搂着他的脖子，哭得脱力。

陆长洺摩挲着安离瘦削的背，压回安离止不住上抬的腰。

安离抱着陆长洺的脖子，意识模糊地哭。

就这样就好……不要再说什么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