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请别摘下社恐的耳机

俞盛野风风火火走了,江斯立原地站了十来秒,说了声:“那个……我也,我和他一起去。”说完逃跑一样冲出包厢。

江斯立一出门,左右不见俞盛野影子,他也不去追了,拍着胸口大大舒口气。

哇!

太安静了。

里面太安静了!!

他都不记得,和两个同龄人同时在一个空间里,却听不到一丝声响是什么时候了。

……

留在包厢里的俞夏令在门关上的同时也松了口气。

保险起见,她盯着门又看了一会儿,确定俞盛野的朋友不会突然回来,她才唰一下站起身,几步到了植物人身边蹲下来。

他被人随意放在小沙发上,这个沙发的长度对他来说算是很委屈了。

植物人身体侧躺着,帽子扔在一旁,脑袋枕在沙发上,碎发落在额前,微微挡住了眼睛。

他的睡颜仍是熟悉的平和,俞夏令仔细感应的同时来回打量,确认植物人身上没有别的地方受伤。

她双肩放松下来,下一刻,在她的注视下,植物人的眼睫微颤,接着慢慢睁开了眼。

他收回垂下的手腕,撑在身边,缓慢坐了起来,同时双脚也踩在了地上。

植物人老实坐好,俞夏令也跟着由蹲变为站起身,低头看去。

配合她的视线,植物人受伤的手再度抬起,慢慢翻过手,手心朝上给她看。

这手白皙又结实,手掌大而手指修长,此时指尖上有干燥的血迹,还有裂开的伤口,看得俞夏令颇为内疚。

她包里的药品的确掉在了电梯那,不知道俞盛野是不是知道这点才去买药?

……

江斯立在包厢门外站了十分钟,匆匆离开的俞盛野终于回来,江斯立放下手机,抓住机会开口:“不是,这到底怎么回事——”

身前一阵风刮过,俞盛野直接推开门进去了。

江斯立:“……”第一万次想绝交。

江斯立只能跟在后面,才走半步,前边俞盛野猛然站住脚,江斯立彻底抓狂了:“又怎么了?”

顺着俞盛野不爽的目光,江斯立往里一看,这脚步就不止是迈不出去,还非常想往后退。

俞夏令安安静静地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看起来和十几分钟前没有区别,但整个包厢里的气氛,在江斯立个人感觉,已经让他十足窒息。

因为另外一个人也醒了。

此时那穿着宽大T恤的男生,背对着门坐在小沙发上,听到有人进来,竟然连头也不回。

最最重要的是,江斯立根本没有和这位补习班名人离这么近过,那沉默的压迫感真是十分强劲。

突然,俞盛野冷嗤一声,江斯立瞬间浑身汗毛直竖,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俞盛野。

喂喂喂,大哥,这个人可不是补习班那些喽啰渣滓,你不要这么猛主动地找事情好吗?

俞盛野此时不再犹豫,快步走进包厢,把装着药的袋子啪一声扔在了俞夏令面前的桌子上。

江斯立原本还在挣扎要不要和唐熏赫打声招呼,可看俞盛野对唐熏赫视若无睹的模样,一时发愣,停顿了数秒后,也就错过了时机,只能和俞盛野一起同仇敌忾地皱眉了。

俞夏令对俞盛野的态度习以为常,捡过纸袋展开皱巴巴的袋子口,看向里面,结果被五花八门的外伤药品震惊了。

手拨拉一下,有棉签、棉球、碘伏、创口贴,除此之外还有纱布和医用胶布,甚至还有云南白药的外伤药粉。

俞夏令忍不住抬头看了眼俞盛野,恰好后者也死死盯着她,好像在说不领情就揍你。

所以两人视线刚一接触,俞夏令便又低下头,看着袋子里这么多的东西,心里非常纠结,心说为了俞盛野的自尊心,是不是所有东西都得用一用啊?

但考虑到旁边还有俞盛野的朋友,她不想被当成傻瓜,于是停顿片刻,只拿出了碘伏和创口贴,把其他东西推回了桌子上。

之后俞夏令站起来走到植物人身边,在他旁边坐下。

两只手里拿着药,她心中平静不少,想着终于可以处理这个失误,她行动间都透着认真。

虽然碘伏通常只用于皮肤的消毒,并不用来消毒伤口,但这样的小伤口,用碘伏还是没关系的。

她先是把创口贴放在膝头上准备好,接着拧开碘伏的盖子,抽出配备的小镊子伸进瓶口,夹住一个棕红色的棉球,小心举了起来。

“还是我来吧!”

伴随一股大力,俞夏令突然被黑着脸的俞盛野挤开,手中镊子尖夹着的棉球也噗掉在了地上。

俞夏令张张嘴,看着掉落的棉球欲言又止。

俞盛野则保持着居高临下的态度,“起开,不知道还以为你要做什么外科手术。”

俞夏令:“……”

俞盛野抢过碘伏盒子,挑眉示意她把镊子立即插回原位。

俞夏令见他不容拒绝的目光,迟疑着将手里的东西炸弹一般轻轻放在了俞盛野手上。

俞盛野右手镊子用力夹着棉球,好像随时会把那颗碘伏棉球里的药水通通挤出来,随即仅一瞟唐熏赫,便低头看向对方的手,说:“手!”

俞夏令知道这是在对她说的,看俞盛野这不饶人、要下重手的架势,她都胆寒起来。

可躲是躲不过的,僵持数秒,俞夏令还是让植物人抬起了受伤的手。

俞盛野不耐烦地给那伤口抹了两下碘伏,旁边俞夏令很快浑身僵硬,无声深吸口气,俞盛野手下一顿,脸色更黑如锅底,夹着棉球的镊子勉强放松了一些,那棉球恢复了体型,一下下擦在伤口上。

很快俞盛野换了个棉球,再次擦完,用创口贴左右一粘,飞快做完这些,他就躲闪什么病毒一般,嫌弃地站起来,转身把药瓶塞回袋子里,又将袋子直接扔进了俞夏令怀里。

俞盛野每个眼神都透着“今天真倒霉”的意思,对她说:“还不回去?你真想把所有人折腾个遍?”

听到回去,俞夏令真是求之不得,她早都想跑了。

所以俞盛野话音一落,她投给对方一个自认为是感激的眼神,提上自己的大包小包,那边植物人也站了起来。

……

从俞盛野进门、把药粗鲁地扔给俞夏令后,站在旁边的江斯立就大气都不敢喘。

他视线左右移动,总感到这姐弟俩,加上一个莫名其妙坐在这里的唐大少爷之间,可能会爆发他拦都拦不住的冲突,到时候对不起兄弟,他决定带着姐姐跑了。

而接下来短短几分钟,江斯立的瞳仁始终在疯狂的地震——

什么,姐姐给姓唐的抹药?

他自己没长手吗?!

哦,换成了俞盛野,这样就好多……

这样更不好了行吗?!!

等等,姓唐的为什么这么听话,让抬手就抬手?

原来补习班的人这么好说话?

俞盛野也是,这个态度你们三人到底认识多久了?!

最后江斯立眼睁睁看着俞盛野赶走他姐姐,这时候了,唐熏赫依旧一言不发,慢腾腾戴上帽子,就跟着少女一起走了。

除了之前那一点互动,竟全程视他们如空气。

门一关,江斯立面露狰狞,作势要掐死俞盛野,磨着牙一字一顿道:“你丫的说不说——”

短信提示音再度响起,俞盛野从裤兜掏出手机。

江斯立心想他奶奶个腿儿的,以后秘密达人俞盛野在我这,没有**!

因为这人好像根本没把自己当朋友啊?!!

想到这里,江斯立特别生气,干脆破罐子破摔睁大眼睛,扒着俞盛野手机一通猛看,嘴里呵呵:“谁发的消息啊,会不会是你的私生子?请问你哪年有的女朋友,哪年有的孩子,怎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别恶心了。”

俞盛野根本没有心情跟他闹,江斯立一眼看到,消息有好几行,上面的都在左边,是俞盛野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的:

【在哪?】

【你到底在哪】

【快点接电话!】

【俞夏令,我警告你】

【!!!!】

下面则是前一秒才收到的回复:

【谢谢】

江斯立看着那堪称冷静到了极点、连个可爱的表情都没有的回复,有那么一秒懵懵的。

旁边拿着手机的俞盛野,盯着那两个字也陷入了静止般的沉默。

半晌,江斯立发觉俞盛野攥着手机的手越来越用力,甚至指尖发白,好像下一秒手机就会嘎嘣壮烈牺牲。

同时他还听到俞盛野狂怒前的冷笑:“谢谢?这么大的事,就谢谢?”

江斯立干笑起来:“姐姐虽然看起来特别内向,但是毕竟会向你道谢……等等等等!!手机有什么错!你饿不饿,不然我们吃点蛋糕?!”

……

逃走的俞夏令在出租车上迟迟没有等到俞盛野的回复,还松了口气。

对她来说,没有回复就是最好的回复了。

她还很怕俞盛野会为今天的事狠狠骂她一顿。

如果俞盛野更讨厌她,他们关系更僵,那他们和好的时间可能也要延后了。

原本看日期,就是在今年他们的生日过后,俞盛野和某些补习班成员发生了很严重的冲突。

她在那次事件里还受伤住院了,从那以后,他们姐弟的关系才开始缓和。

想到这里,俞夏令有些不知所措,尤其是她发现,自己竟然还漏接了俞盛野和大姐的电话。

包括大姐的短信:

【小令,在哪?姐姐过来别墅这边了】

【你一个人带他出去不安全,我很担心你,早点回来,这边先替你瞒着了】

俞夏令赶忙回复:【大姐,回来了】

几乎是下一秒,大姐的消息就回了过来:【好的好的】

接连的打击让俞夏令完全忘了之前和植物人逛商场的高兴。

现实仿佛在告诉她,一切就和她出门前的担忧一样,甚至还可以更糟糕。

她不由看向身侧的植物人,后者目视前方,安静的神态依旧与世无争,完全不知道自己不久前被她当成了失控时的工具利用。

对不起。

俞夏令垂下视线。

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带你出来了。

另外也谢谢你,如果没有之后的事,真的是很美好的一天。

……

带着植物人悄悄回到别墅,这里一切和她离开时一样,大姐也不在,唯一不一样的就是桌子上多出了一个蛋糕盒。

看到色彩如同油画般朦胧漂亮的奶油蛋糕,俞夏令才想起来两年前的这一天,她下午睡醒后,也是看到了一模一样的蛋糕,甚至还有一模一样的简笔画卡片,写着:【祝我的小令生日快乐,天天快乐】

其实俞夏令接下的这份兼职,并非看上去那么随意,她也和植物人的家人约定过,外人不可以随便到别墅来,她的家人虽然可以来看看她,但也不能久留,所以大姐才会白天百忙之中来给她送蛋糕。

想到这里,俞夏令就觉得手里的卡片重得她快要拿不住了。

……自己真的太粗心大意了,只记得蛋糕被送来,没想到大姐还上楼来看过自己。

……

晚上,吃完晚餐,俞夏令给植物人取掉创口贴,又撒上药粉,期待植物人的伤口明天就会好。

做完这一切,俞夏令把蛋糕搬上了二楼他们的卧室里。

因为上一次她独自一人在客厅里点蜡烛,没多久隔壁的保镖哥哥姐姐和陈医生就都敲门过来陪她过生日了。

当时她被几双眼睛盯着,连吹蜡烛都漏气。

所以这次,她按平时睡觉的时间关闭了别墅大部分灯光,就溜上了楼。

她记得这个蛋糕很好吃的,更不想浪费大姐一番心意。

把阳台的矮木桌搬进来,蛋糕放在上面,她就和植物人面对面盘腿坐在了小桌的两头。

她在蛋糕中央插上“18”的蜡烛,又从身后拿出细长的厨房点火器——别墅里没人抽烟,所以没有打火机——她拇指一推开关,小小的脉冲电弧便“滋滋”发出细小的声音,穿过蜡烛头,很快点燃了蜡烛。

一支蜡烛亮起来,她又将点火棒落在另一只蜡烛的顶端,她和植物人的眼里于是都亮起了这两簇柔和的火焰。

俞夏令看了隔壁别墅的方向一眼,唇边终于露出了一丝得逞的笑意。

这次她吹蜡烛不会漏风喽。

俞夏令双手合十,心里一时想到了很多很多愿望。

她想要今天白天的事顺利平息,想要俞盛野过段时间不要再像上次那样,和补习班的人打架受伤,也想要大姐未来事业有成,少受挫折。

但她微微张着嘴,发现这很多愿望,比起另外一个,都显得无足轻重似的。

叹了口气,她捡起一旁的生日王冠,首尾卷起来,伸长胳膊戴在了对面植物人的头顶上。

俞夏令重新坐下后,看了他一会儿,也不知道算不算心血来潮,竟然又对他开了口。

许愿不说,还提了荒诞的要求。

她微哑的声音很轻地响起在卧室里:

“你是我的朋友,请你祝我……生日快乐?”

……

唐熏赫在梦里。

他看到家里落地大窗外庭院的绿意。

他感受到阳光照在手指上的温热。

他看到中岛旁有一个纤细单薄的背影,在柔和的光线下切一颗彩椒。

他看到有双手轻轻递给他跳绳的手柄,他比自己想象更迟钝地接了过来。

他感受到吹风机的暖风拂过脸颊,一只手漫不经心在他脑袋上拨动。

他看着浴室的镜子,看到了里面模模糊糊的两个身影,却看不清那个人的面目……

他还梦到了很多事,很多画面,而大部分的时候,他都沉睡在意识深处的黑暗底端。

三年了。

除了他毫无意识的这些日子,她到底会不理他到什么时候……

……

又一个新的梦浮现出来,他平静地向上游去。

唐熏赫眼前的光线一点点地亮起来,昏黄摇晃地映照着他。

“希望我的朋友……长命百岁。”

这是……

忽然,眼前明亮的光点消失了,是熄灭了,显然,他又一次回到了意识深处。

“你是我的朋友,请你祝我生日快乐。”

谁知黑暗中,唐熏赫耳边竟再度响起了她的声音。

那语音不甚熟练,仿佛开口已经让她不自在。

可一股与温和声音截然相反的强大力量,命令他回应,也像发愿自他心底。

“生日快乐,我的朋友。”

唐熏赫第一次,在梦里对她开口了。

……

吹灭了蜡烛,听到了植物人的祝福,俞夏令交握的十指始终没有放开。

她手肘窝揽着两边膝盖,坐着一动不动,在黑暗中,她认真看着植物人,犹豫了许久,她又说:“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着,好吗?”

说完,俞夏令才徐徐松开双手,拿起点火器,重新点燃了蜡烛。

她点燃了1。

又点燃了8。

“吃蛋糕?”她在光线里轻声问。

当她话音落下,或许是眼花了,她看到对面植物人的眼睫,在这一刻微颤,他好像向她的方向,抬起了视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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