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燃签了简单的合同，加上老板微信，额外获得老板家门钥匙一把，成功解锁新副本。

只是，连试用期第一天都不算，江鎏这老板就懒得装了——

那一夜，郁燃被接连不断的消息吵醒，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在睡觉，这小半年来，他一直间歇性失眠，已经很久没有刚才那种入睡的速度与睡眠质量了。

会是谁呢？

郁燃换过微信号，目前共有三位好友：姐姐、妈妈，以及上司江鎏。

郁蕾使唤弟弟，不会有发消息的耐心；这时，有姐姐一样的坏脾气却不如她近水楼台的，只有江鎏。

郁燃摸黑，摁亮屏幕，来自江鎏凌晨两点多的独角戏：

“明天我要吃番茄牛油果沙拉，干煸茄汁虾仁，椰子炖桃胶。”

“番茄要釜山88，虾我喜欢黑虎虾。”

“品种你先记住，下次不用我多说了。”

“口味什么的你看着发挥，我先试试菜。”

“明天两点，买好食材再过来。”

“不行，还是早点，你椰子先炖上。”

以及，近三点又补充了一句：“来了我还没起的话，声音小点，厨房门记得关，我不想闻到油烟。”

郁燃的眼睛和太阳穴含混着抽疼，每当喉结滚动想骂人，就会被月薪8000“正无穷”个“0”堵回去。

“你这人还真是……！不用睡觉的么……”

郁燃动动手指，仇恨转移，给江鎏改了个备注，迷迷瞪瞪又歪倒了。

没有梦的睡眠总是特别短暂，郁燃空闲的大脑已在无意识间把江鎏的要求列为头等要事，上午八点左右，生物钟叛变造反，闹人起来。

尽显打工人的觉悟。

既然醒了，就好好思考一下菜的做法。郁燃列了几处要点，来到最大的商超采买，饿了，打包了煎饼和绿豆绵沙边走边吃。

虽说江鎏点的那些菜他不一定都会做，但根据以往经验判断，并非难事。

再者，“试菜”的意思，是让他自由发挥咯？

幸喜，目前看来，郁燃的工作工资高，环境好，时间自由，不用社交，直接对接直属上司。

虽说直属上司毒舌高傲心情难测，总比那些油腻自大男强吧。

郁燃和悦地认为，江鎏至多是臭屁、眼光高、爱立人设而已，本质不坏。

从哪一方面考量，这都是份不错的工作。

“这算时来运转，否极泰来么？”郁燃心虚，赶忙打住念头，怕反噬。

……

三个菜，他买了两大提食材。郁燃长了个心眼，1点50分才插钥匙开门，符合老板“早一点”的要求，又照顾到他非人的生物钟。

江鎏家的装修低调奢华，奢华的不是昂贵奢品，而是江鎏过人的审美眼光。

郁燃进门，目不窥园，换鞋，光脚走，不太敢随意穿江鎏的拖鞋，免得自找不痛快。脱下外套，系上围裙，正式开始午餐的筹备工作。

切割椰子，泡桃胶，椰子汁加奶一起煮，剥虾腌制调味的间隙，把水果清洗摆盘，他认为江鎏嗜甜，各式沙拉酱都买了一瓶，预备他在这方面有超高标准；担心他刚起床不能吃冰，调拌好只是封上保鲜膜，没放冰箱。

有别于江鎏对下厨的避之不及，郁燃非常享受做饭的过程：一切皆由自己发挥，这是一种可以牢牢握在手里的、持续很久都不会凉的幸福。

一切有序进行，门铃响了，秉持着工作就要心无旁骛、不打探干涉老板私生活的原则，他继续搅动锅铲，装没听见，同时又期待江鎏能听见。

隔了一会，门铃又催了一声。

一方面是不熟悉的陌生人，一方面很可能有起床气的老板，郁燃忖度了一下，觉得后者更可怖，两手往围裙上一抹，去开门。

门外——

“江——额，你好？”说话的是个女孩子。

“额，你好……”郁燃和她面面相觑，指望对方主动道明来意。

“你好，我是一口甜的店员，来给江先生送甜品，请问他在家吗？”

“他还没醒……”郁燃伸出一只手要接，另一只手扶着门框始终预备随时关门，肩膀忽然被硌了一下——

“谁说我没醒？谢谢了。”江鎏瘦长的小臂搭上郁燃肩头，不接蛋糕，照样道谢不误。

郁燃识相地把甜品接过来。

直到门关上，郁燃肩上的胳膊还在。

郁燃悄悄把围裙解了，免得他鼻子应激。

惦记着灶上点火，郁燃夹脚缓步欲走，肩膀上的重量丝毫未减，甚至有点欺压的意味。

江鎏这张脸跟着他真是不吃亏，做什么表情都漂亮得紧，这时候眉毛倒竖，若非此刻氛围死寂，郁燃真当他是对着镜子练习表演诀窍的花瓶小演员。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你醒了的。”江鎏话中的醒不单是指白天睡醒，还是指昨晚半夜他看见郁燃那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正式上班第一天，老板就要给员工下马威，有点意思……郁燃不答，却也噎了一下，掏出手机，据理力争：

“我那时候睡了，但是半夜醒来，看见了同时回复了，我说，好的。”

“呃——”微信页面跳出来，郁燃咬舌头紧急避险，把辩解的话卷回嘴里，气势霎时短了一大截——

“好的”的回复躺在对话框里，没发出去；以及，他给江鎏的备注是：

笑面罗刹。

他怎么忘了备注这回事？！

郁燃把屏幕往围裙上一抹：“我刚查菜谱滴到油了……嗯，抱歉，我忘记回你了，不会再有下次！”

认错态度尚可。

“哼，饭好了吗，我饿了。”

郁燃回到厨房，灶上半天没人看火，茄汁有点熬干了。他想加热水调和番茄酱，手碰到水壶又偏开了。

……

江鎏先吃沙拉，不一会郁燃才把茄汁虾仁端上桌，红彤彤的酱汁裹满每一颗虾仁，两广地区喜欢的一种做法叫“酱油王”，郁燃在菜谱里看到过，一直没尝试，简单来说就是葱姜蒜和某种指定的酱油一起熬煮收汁，用来裹炒、干煸、浇淋食材。

今天他的虾仁先在酱油王的汤汁里翻炒了一遍，才二次加茄汁进去焖。

入口是浓郁的番茄香，牙齿每每破开虾仁，会带动茄汁浸到肉里，第二层是酱油鲜香，不咸，增添无穷回味。江鎏还尝出第三层味道：一抹辣，几乎只是挑逗一下味蕾，就和整体的滋味一并溜入胃里。

江鎏的筷子使出残影，嘴不得空：“好吃！”

郁燃成功了！

刚才茄汁过干时，他本想加番茄酱，却摸到一瓶满是英文的调味料，写着“TABASCO”，是辣椒复合调味汁。倒了点抿一口，酸辣咸香，大概能和番茄产生化学反应，试着滴了几滴进去。

椰子炖桃胶出锅，郁燃麻溜收拾厨房手尾。到目前为止，江鎏没找茬儿，看来只要不在其他事情上犯错，做饭这件事，以自己的厨艺水平，江鎏是没有无理取闹的空间的。

笑面罗刹手下的生存之道第一条：用吃的堵住他的嘴！

郁燃收拾好，静等了一会江鎏没有别的吩咐，准备回家。

“不能走！”江鎏制止他，“你等着把碗洗了。”

“好……”郁燃左脚绊右脚，在客厅干坐着等，鼻子抽了两下，确保自己身上没有油烟味。

“意思就是叫你过来一起吃……笨。”

郁燃受宠若惊，他来时吃了东西，这时候还没消化完，不肯动筷，反倒在那绞手指。

“啧，嫌弃我？”江鎏质问。

话都说到这份上，郁燃恭敬不如从命，他格外注意自个儿有没有吧唧嘴、夹菜频率如何……总之，与老板吃饭的气氛还算和谐。

其实吧，和谐的原因在于江鎏根本没匀给他一个眼神，郁燃有些忍不住了，试探地问：“江先生，是有工作要处理吗？”

江鎏的手机从送蛋糕的姑娘走后，一直叮咚响个不停。他瞄几眼就放下，回复的次数很少，后来干脆倒扣不管，静音。

“不是。工作室快倒闭了。”

郁燃又咬舌头，万万没想到江鎏这么坦率！这么说来，给员工开8000的月工资，对老板而言是不是太繁重了？

“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你的工资我出得起，我开花艺工作室的本意就不是赚钱。”江鎏的豁达，给处境同样不乐观的郁燃做了个榜样。

“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炖椰子你的锅是不是没洗，水蒸气熏下来一股味，还有你今天这个搭配，上衣和裤子的材质相近但是色调相斥，你不会是没睡醒急急忙忙来了吧。”

郁燃悔得要左右开弓抽自己巴掌，千不该万不该，竟然触犯了打工人的天条：共情老板。

收拾完一切，郁燃还是没忘记本职工作，细致询问人家晚上想吃什么。

江鎏却道不必了，待会把晚上的剩菜热热就好，还让郁燃把下午送来的甜品带回家吃。

郁燃：“？？？”

情不自禁地看了眼屋外天色，和他来时一样是晴天；屋内这位主怎么做到情绪一会阴雨一会冰雹一会放晴的。

人是前脚走的，江鎏的电话是后脚被打爆的。他关静音，屏幕上一次次闪出视频请求，都有些卡顿了。

“怎么？”江鎏知道对方没有正经事。

屏幕那头是一个挂耳染妹妹头的男生，这样别具一格的风格审美，真能证明他们兄弟间的血缘。他的五官分布、比例和哥哥靠拢，却把江鎏的三分傲气转换成了七分青涩稚嫩。

“哥！你不回我消息你心虚，你说，那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

“你忘了他怎么伤害你了？！呜呜呜你傻啊，眼光那么高看上他哪一点啊！”

“江潆，你不了解事情经过。”

“我不了解……你就真正了解他吗？我不了解经过，我还不了解你伤心了多久吗？”

江鎏偏头不看屏幕。

“你看我去会会他！”江潆满心只有他哥伤心的前因，置后果于不顾。

江鎏诧异，想出言阻止已经晚了，视频挂断，微信空白的聊天页面弹出来，仿佛有什么隔阂，等待谁来破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