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死后,文思门等人及一众杀手皆群龙无首,一些有眼里的,早在昼夜无常离开的时候就随着一起走了,至于剩下走的慢的,就被江家人和崔无尘等人所除了。
至于慕子书,在顾辞的救治下渐渐有了好转,至少毒解了,至于外伤,就得听天由命了。
边月不想在此过多停留,便让顾辞,带着慕子书先走一步,自己留下来处理掉闻人君。
原本她是不打算在江家人面前杀闻人君,反正闻人君失了解药,自己又催动了她体内蛊虫,左不过就是这几日了,自己完全可以偷偷离去,静待消息便可。
但...
边月走到闻人君面前,没有理会一旁护着她的江心柳,说道:“闻人姑娘,你是打算自己动手,还是我送你一程。”
闻人君紧紧拉住江心柳的手,恢复了以往温柔的模样,“边月姑娘,何必将事情做的这么绝,你也该知道,我没有几日好活了。”
边月:“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算了算,这药,怎么多了一颗。”
若是少了,可能是丢了,可若是多了,就说不清了。
“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个小角色,可我小看你了,闻人姑娘手里,有解药的方子。”
边月话一落地,闻人的脸色便有了片刻松动,她...知道了。
她松开江心柳的手,漫步上前,凑近边月,悄声说:“我可以将方子给你一份,从此,天高路远,你我何必困于辔方。”
若是换做这辔方城的任何一个杀手,想必都会答应这个请求,得到了解药的方子,便意味着不必受蚀蛊虫作乱之苦。
只要这辈子不遇见辔方城主,由他催动体内的母蛊,此生的确是安枕无忧了。
可闻人君错了,边月不需要了。
早在两年前,边月也知道了这解药的方子,可这解药,她做不到,所以她只能一直留在辔方城,等到有一日,可以战胜知忆,可以成为城主,可以真正解脱。
方子里最重要的一味药,就是童男童女的心脏。
辔方城每年不停招揽,购买孩子,这些孩子,赢了的作为辔方城的刀,死了的,□□作为蛊虫粮食,心脏作为一味药,控制着活下来的杀手。
边月目光炯炯的看着闻人君,好似答应了她的提议,可闻人君没料到,边月的下一句话与她所想,截然不同。
边月对她说了最后一句话,“我念你所给的东西,给你留一分体面。你也不想你的情郎,知道你是个杀了他未婚妻的冒牌货吧。”
无芯莲执行的最后一个任务,就是清剿扬州闻人家。
那次任务可惨烈了,一排排的人头立着,就这么放在辔方城的祭坛上。
整个闻人家,没有一个活口。
说起来这还是江家的祸事,谁叫这闻人一族和江家交好呢,实力又不济,自然成了开刀的对象。
所以边月在听说这个闻人君出自扬州闻人氏,便猜这人就是无芯莲了。
这位闻人君,能易容到让世交的江家都分不出来真假,只能是无芯莲了。
也因此,江家会帮助无芯莲杀掉先前辔方城所派来的杀手,想必是无芯莲告诉了他们灭闻人家的是一群杀手,如今还在追杀她。
边月的话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直直刺进闻人君眼底。
喜堂内残烛摇曳,将她苍白的脸映得忽明忽暗,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嫁衣,是江心柳亲手为她挑选的喜服,此刻却像一张蛛网,叫她脱身不得,将她死死困住。
她该听师父的话的,不该有牵挂的,不该有软肋的。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闻人君轻笑出声,声音里带着解脱与苦涩。
“当年灭闻人家满门时,我就该想到,总会有清算的一天。”
江心柳踉跄着上前:“阿君,你怎么了......”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闻人君突然转身,袖中唰地甩出几片竹片。那些竹片薄如蝉翼,却泛着青黑的幽光,正是顾辞曾给边月的那种竹片。
“对不起,柳郎。”她望着江心柳惊恐的眼神,指尖轻抚过他湿润的脸颊,叫他别哭,“我知道,这场梦该醒了。”
边月看着她的动作,只见闻人君,不,是无芯莲,她猛地将竹片抵住心口,嘴角溢出的血顺着竹片蜿蜒而下,在嫁衣上晕开大片暗红:“我宁愿自己动手,也不愿......”
话音未落,竹片已没入心脏。
江心柳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冲上前想要抱住她瘫软的身躯。然而就在指尖触碰到她衣料的瞬间,惊人的异变发生了,闻人君的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苍白的皮肤下先是鼓起无数个血包,紧接着成群的蚀蛊虫从口鼻、伤口处喷涌而出。
那些蛊虫变得通体赤红,在血肉间扭动缠绕,却在接触月光的刹那,发出刺耳的噼啪声,纷纷化作黑色的灰烬。
“退开!” 江心舟眼疾手快,一把拽住江心柳的后领。
兄弟俩踉跄着后退,江心柳却仍死死盯着地上逐渐消融的尸体,泪水混着血污在脸上划出交错的痕,“为什么...为什么......”
她转头望向江景什,却见这位素来沉稳的长辈正盯着满地蛊虫残骸,喉结不住滚动,如今他终于明白,先前那些杀手死后为何会呈现相同的惨状。
这位闻人君,和灭了闻人一族的,本就是一路人。
都是辔方城的人!
夜风将残存的红绸吹得猎猎作响,江心柳跪在满是尸骸的地上,颤抖的手想要触碰闻人君残留的一缕发丝,却被江心舟死死按住:“别碰!那是蛊虫!”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个局。”江心柳的声音像是从胸腔中一字一句挤出来的,带着破碎的呜咽。
可边月没有在意那些乱爬的虫子,老朋友了。
她上前捡起闻人君的小指的最后一节骨头,这是回去交差的信物,收了就可以走了。
“姑娘!” 江景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是不是该有个解释,也给景休一个解释,你到底是不是江家血脉!”
他的声音在残败的喜堂里回荡,惊起梁上几只受了惊吓的鸟儿,扑棱棱的振翅声让叫人心烦意乱。
边月背对着他们,地上闻人君腐烂的痕迹还冒着诡异的青烟,几只黑色虫子正在啃食残留的碎骨。
那些本该映照新人笑颜的烛光,此刻都化作破碎的光斑:“闻人君,乃我门叛徒,我奉命清理门户。”
江景休走上前来,想要伸手擦去边月脸上的血迹,却被躲开了,“那你呢,边月,我知道你是我的月儿。”
江景休心中揪的很疼,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一点点的灾民中找着自己的孩子。
眼前人不是假的,她有着月儿相似的容颜,原本以为她的性子也如月儿般温柔活泼。
却没想到,她真正的性子如自己父亲一般,冷淡狠绝,不顾半分情谊。
关于江家的事,边月真的不想多参与,也不想多说,十多年以前,此事就已经了结了。
她只是冷冷的同眼前这手足无措的男人说:“江大侠,当年之事,不必再提,你就当你的女儿,十多年前就饿死了吧。”
江景休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染红了掌心:“你是在怨恨爹爹吗,爹当年错了,可如今,你都不必怕,爹拼了命!也会护住你。”
“我不怨你,最该怨恨你的人,是娘,可她到死,都在等你,未曾怨你。”
“我知道,我对不住你娘,我对不住你。”
他的声音哽咽得几乎听不清,边月看着他变得佝偻的背影,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老了许多。
可她却泛不起半分怜惜,多年的经历,让她只觉此人自作自受。
“你不用和我说,我并不在乎这些,我是说真的。江大侠,其实当年,我到了江府,也见到你了,我还喝了江府赈灾的粥呢。”
江景休猛地抬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个冬天,他确实见过好几个面黄肌瘦的小女孩,捧着粗陶碗站在施粥棚外,眼神里带着不属于孩子的警惕。
他当时怎么说来着?他什么也没说,他怎么也想不到,孩子竟然真的能千里迢迢的来到荆州。
竟然就在他面前。
“为什么,不来找爹...为什么...”
“江老爷,你连你自己都骗,我怎么能指望你能护住我。”
“你与娼妓无婚有子,玷污江家名誉。当年追杀的人,是你爹派的,不是来杀你的,是来杀我娘的。你连自己你自己女人都护不住,又能怎么护住我。”
边月说罢,手上紧握着那对玉坠子,代张开手,里面只剩下一团齑粉,随风飘散。
她再也不想见到这坠子了,简直是克星。
当年就是因为当了这个坠子,才被知忆发现她是江家的人。
后来有因为这个坠子,遇见了李铖。
“如今不同了...如今...”江景休喃喃自语,声音被风吹散在夜色里。
他想说,他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了,如今他可以自己做主,他可以护住自己的孩子。
可等到他抬眼,边月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一句清冷的回应在空气中回荡:“没什么不同的,我的路,我只能自己走。”
的确没什么不同的,当年江景休的父亲还在,若她选择回了江家,她便会变成一个被人瞧不起,受尽冷眼的江小姐。
后来她没得选了,遇见知忆,是她掌控人生的第一步,也是她被剥夺人性的第一步。
事到如今,她只能靠自己走出去,旁人帮不了她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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