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沈悠仇这次可帮了大忙了吧?”回来的路上,阿阮面露得意道。
“唔……倒也不算无用。”钟景宸脸上笑着,嘴上却是故意不松口。
“只是有点儿吗?”阿阮故意道。
“依朕看啊,阿阮才是这次的大功臣。”钟景宸含笑看着她,“要不是你有心发现了那幅画,只怕咱们还动不了李贞的心。”
阿阮笑道:“那皇上要不要封我当个国师呀”
“唔……”钟景宸假意思索道,“阿阮要当这国师嘛,倒是很称职了,只是……”
“什么?”
他想说后面的话,又怕阿阮听了要恼,于是改口道:“只是阿阮若是当了国师,朕就没有皇后了,那这江山岂不是就后继无人了?”
阿阮初还愣了下,随即立刻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脸上倏的一红,将手轻轻推了他一下。
钟景宸顺势拉过她的手,将她揽在怀中,轻抚着她的肩头。
“还记得当初出宫回来被困的时候,我突然着了病么?”阿阮道。
“自然记得。”钟景宸脑子里浮现出那时候阿阮身上长着的可怖红痕。
“怎么了?”他低头看着她。
阿阮直起身来,将那时钟景宸被软禁之后,钟濯含如何来承梧宫侵扰,以及沈悠仇在暗中的相助都告诉了钟景宸。
“竟有这样的事情?阿阮为何不早告诉我?”
钟景宸紧紧握拳打在身下的坐垫上,心痛又气愤。
“我就知道你会是这样的反应,怕你担心,才不告诉你。”阿阮看着他道。
钟景宸别过头向另一边,眼中已是噙着泪水。
“你看你……”
阿阮双手抚上他的脸颊,轻轻抹去他的眼泪。
他这才微微转过头,随即将她紧紧抱住。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松开她。
“可是,沈悠仇为什么要帮我们?”
“也许……他自有他的道理。”阿阮道,“曾经有那么多机会,他要是想帮承亲王,早就不必等到今天。可见,他们并非一条心。”
“好在已经成功取得西北。只不过……以他的智谋,只怕早已经猜到了朕此行西北的目了。”
“你是说……”
钟景宸不言,他不想再说出那个令他深恶痛绝的名字。
*
紫坤宫寝殿,昏暗摇颤的烛光下,帘帐之中,人影交叠,许久后,方才停歇。
萧雪菡满面潮红渐渐褪去。
“你方才说要到都戎去?”她转头看向身旁枕着臂弯的男人。
“嗯。”钟濯含轻轻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头顶的帐幔。
“去干什么?”萧雪菡将身子贴近他,头枕在他的肩膀。
“如今皇上忙于朝政,本王又做了个清闲王爷,公主远嫁都戎四载,未曾回朝,也该去看看。”
“说起公主……也是可怜。”萧雪菡道,“只是……”
“怎么了?”
“你一个王爷,就这样去都戎只怕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钟濯含轻笑,“我是皇叔,去看看自己的亲侄女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话倒是不错……可……得问过景宸的意思吧?”萧雪菡道。
“当初卸下摄政之职时,皇上便予我畅游天下之权,如今皇上政务繁忙,若是问过,难免又是一番折腾,何必再给他添麻烦?”钟濯含道。
“可那毕竟是都戎……”萧雪菡还是有些不放心。
钟濯含继续道:“如今都戎安分,边境稳定,两方互通往来也是好的,正好去看看那都戎是什么情形,知己知彼也好,不是么?”
“好吧……”
“不过,出关的令牌只有皇上和太后有,还请将令牌借我一用。”钟濯含看向她。
“令牌可以给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萧雪菡道。
“什么事?”
“到了都戎只许看望公主,不可与那都戎王过多交谈,更不许涉及朝政。”
钟濯含轻笑着揽揽她的肩膀:“你还不相信我么?我难道会害了我的亲侄儿?再说,如今我是无权一身轻,还能干嘛?”
萧雪菡嗔笑着不语,又道:“还有……”
“什么?”
萧雪菡凑近他的耳边轻轻娇声道:“早点回来。”
“那是自然。”钟濯含笑着抚上她的脸颊。
一夜纠缠不提。
*
自西北巡行归来之后,钟景宸便在暗中观察着钟濯含的举动,而数月时间过去,却始终未见他有什么异动,就算不时出个远门,也不过是去游山玩水罢了。
他甚至在想,也许钟濯含并没有那样的心,只不过是自己多虑了。
眼下正值多雨的季节,南方多地遭受洪涝,损失惨重,黎民受灾。钟景宸又要忙于亲临南方问候灾情,便也不再纠结于这件事。
而这边,钟濯含已将出关令牌顺利从萧雪菡那儿拿到手,有了这块令牌,再加上他尊贵的身份,层层关隘便可轻易通过。
趁着钟景宸到南方这个空隙,他正好去都戎。出了安镇关再往西北走,就是都戎地界。
眼下正是水草丰沛的时候,对于都戎这样的游牧民族来说,这正是好时节。
绿野茫茫,毡帐点缀其间。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都戎。只是,曾经的老都戎王早已过世,现任都戎王阿什堪图正是刚过而立之年的精壮青年。
接到钟濯含要亲自来都戎的消息,阿什堪图早已备好了迎接的宴席。
虽是草原上最大的毡帐,但比起中原大国的建筑,这里到底是简陋,不过满桌的牛羊肉倒是十分喷香鲜美,是这里特有的味道。
长公主钟毓就坐在阿什堪图身边,她身着牛羊皮制的都戎服饰,曾经的华丽簪环早已卸下,黑亮的长发披垂在脑后,点缀着简单的都戎发饰。
她是阿什堪图的第二任妻子。远嫁都戎的这些年,不仅没让她玉减香消,反而更添了几许过去不曾有的成熟腴丽,只是那双美丽的眼瞳里,已然没有了曾经的光亮,正如秋日的潭水一般,深冷而空寂。
阿什堪图只比她长了七八岁,又生得英武健壮,当初虽是趁危求娶,嫁过来后却对她百般的疼爱呵护,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会尽一切力量去满足她。
“王爷不要拘束,依着公主来说,你是孤的叔叔,就是依着姑母来说,孤也要称你一声表兄。我们不是外人。”阿什堪图朝钟濯含举杯道。
钟濯含也举起酒杯向他示意,随后一饮而尽。
原来钟濯含的母亲——那个美丽薄命的都戎女子,竟是都戎王室,也是阿什堪图的姑母,只因当初在权力斗争中受到迫害,才逃到中原,恰巧被高宗皇帝所看中,便带回了宫里。
——到底有这层亲缘关系在。
而此番钟濯含来都戎,有一半的把握源自于此。宴席之后,他便进了阿什堪图的密帐。
鸣虫深深,夜沉沉。
钟濯含回到自己的毡帐里,正要准备宽衣歇下,却听帐外传来声音。
“王爷,公主请见。”侍卫进来通报道。
“快请。”
钟濯含话音刚落,转头就看到钟毓进来。
“毓儿——”他系上衣带,转身温和笑着朝她走去。
她身后跟着两个婢女,一个婢女怀中还抱着一个襁褓婴儿。
她是匆匆来的。一见到钟濯含开口便说道:“皇叔,你为何这样做?”
钟濯含倒也不忙,轻笑两声,道:“这是你和都戎王的孩子吧?”
钟毓没有回答,只侧目看了眼婢女怀中的婴儿。
“我看都戎王十分珍爱你,想来夫妻也还和顺吧?”钟濯含走近过来,伸手就要逗弄那孩子。
孩子感到生人靠近,嘴里随即发出声音,就要啼哭起来,钟毓使了个眼色,婢女便将孩子抱了出去。
“毓儿当初远嫁他乡,为的不是自己,又何来什么和顺不和顺?不过是这样一天天熬着过日子罢了。”
她的眼中深冷沉寂。
“倒是皇叔——”她对上钟濯含的眼,“为何联合外敌企图破坏我们的国家?”
钟濯含看着她眼里的坚定决绝,假意笑叹道:“毓儿说的哪里话,谁是外敌?又哪里要破坏我们的国家?真是让我糊涂。”
“皇叔自己心里清楚,阿什堪图都告诉我了。”钟毓移过眼睛不去看他。
“哦?他跟你说什么了?”钟濯含道。
“皇叔试图联合都戎对抗我朝,而作为交换条件的就是西北的大片国土,以及数不尽的金银珠宝……”她对着钟濯含一字一句道。
钟濯含听着,面上没有变化。
“皇叔,当初父皇驾崩后,是您杀出重围救了我们,景宸幼年即位,是您和大臣们辅助他一路走到今天,多有不易,就是我……”她咽着泪水,“也是为着国家安稳才不得已远嫁都戎……”
“可如今……”她继续说道,“皇叔怎可这样对景宸,这样对自己的国家?你这是勾结叛国!”
钟濯含不语,待她说完,才开口道:“国家当是贤者执政掌朝,似那不仁不孝又无能之君,如何稳坐江山?本王作为钟氏子孙,实在无法看着我们的国家一步步走向覆灭。”
“走向覆灭?”钟毓冷笑几声,“据我所知,自景宸亲政之后,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皇叔可别黑白不分。毓儿虽是女流,那阿什堪图对我百依百顺,皇叔的心思,只怕是白做打算了。”
“呵,是嘛。”钟濯含轻笑,负手踱过身,“看来公主是离家太久,对我朝之实情,缺乏了解啊。毓儿在都戎倒是过着无忧的日子,只可叹你的母亲——”
他刻意拉长了语调,转头看向钟毓:“看不到这一切了。”
“你说什么?”钟毓睁大眼睛,一下上来拉住钟濯含的手肘,“我母亲她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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