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景宸过去虽得以亲政,到底还是根基薄弱,手中权力分散,未真正掌握皇权与兵权,处处束手束脚,时刻面临着威胁,一不小心就会掉入险境。
如今钟濯含已然彻底失势,囚禁于那太庙之下,与死无异,不会再对他构成威胁,而相关党羽也已被一网打尽。
朝中此时正是百废待兴,改制势在必行。
皇城守卫最是关键,他所历经的两次叛乱皆因京城守卫不严,力量薄弱,无抵抗之力,导致叛军长驱直入。
为此,他设立皇城都卫府,分管内禁与外城。
内禁首领苏钦卫,实际拥有将衔,而原皇城禁卫军也更名为“锦羽卫”;外城则包括京城内部防卫和城外防御,内部防卫为原京畿大营中力保皇权的忠诚得力干将安守央,城外防御则是李贞特荐的原西北大营右统领吴克拥。
而整个皇城都卫府的最高统领,便是钟景宸。
开乾元年,春,隆重的封功大典在太极殿举行。
阶下群臣翘首望,汉白玉阶级级上,龙腾祥云巨石丹墀直延到太极殿前的高台,上设金椅,乃帝后之座。
钟景宸携着阿阮的手自太极殿中缓缓而出,来至金椅前。
司务府重制的帝后礼服,一改往日金灿华彩之风,乃以玄色为主,上绣金丝银线纹饰,沉稳大气之中更见熠熠光华。
肩挑日月,背负星辰,身着玄色衮服的钟景宸愈见颀长挺拔,巍巍有帝王之姿,十二旒珠之后,是那张年轻俊美的脸,沉沉星眸,平视着这绵延不尽的山河万里。
曾经要一步一步费力爬上太极殿玉阶的孩子,如今已成长为担起这江山的成年帝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钟景宸抬手:“众卿平身。”
望着阶下众臣,他的心中无尽感慨。
“朕,幼年登极,所历颇艰,几番飘摇,数经乱祸,幸得上天庇佑,诸卿佐弼,天地自此开阔。今日在此,朕特嘉奖功臣,诚愿江山社稷万年!”
一字一句,俱是肺腑之言。
“吉时到,请陛下亲临击鼓——”
主持典礼的尚延仲乃尚廷之子,如今的仕林苑紫薇阁首席辅政大臣。
钟景宸来至太极殿右侧悬挂的社稷鼓前,手持鼓槌敲下,沉厚穿彻的鼓声响起。
鼓声三响彻皇城,此乃定江山之音。
“陛下万岁!江山万年!”
“陛下万岁!江山万年!”
“陛下万岁!江山万年!”
三声高呼齐齐响彻云霄,回荡在整个皇城。
如今的钟景宸,方才感觉自己真正做了这天下的帝王。
他转头握住阿阮的手,含着笑看向她。二十五岁的她,青春姣好的面容愈见娇美,在这身玄色礼服的映衬下,多了几分端妍。
她以同样的笑意回看着他。只有她最明白,他这一路走来,有多么艰难,多么不易。
*
大典结束后,时已至傍晚。
阿阮本想直接回承梧宫,却被钟景宸告知先到含翡阁等他,也未说是什么原因,阿阮只当他另有安排,便往含翡阁去了。
含翡阁正在御花园边,如此春日,花香氤氲,倒是十分惬意。
阿阮初还观赏着姿态妍丽的各色花朵,可时间渐渐过去,等了许久,夜色已然降临,也不见钟景宸来,派去的侍女也说不见钟景宸。
她心里不由得有些恼,也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许是忙着接见臣子处理政事吧?又或者……他忙忘了,忘了她还在这里等着他。
她脑子里思绪纷纷,带着一些莫名的失落,回承梧宫。
天色已黑,轿辇还未到承梧宫门口,就见隐隐见有红光透出。她也未多想,只当是宫里点上了灯。
而当来到宫门口时,却见宫门上平日挂着的宫灯变作了红色大宫灯,宫门上也贴上了贴金沥粉的双喜字。
她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还以为走错了地方,再仔细定睛看,确实是承梧宫,她一时有些恍惚。
踏入宫门,却见里面一片黑,连灯也未点,想是今日大典忙乱,宫人疏忽了。她正要命宫人点灯,却不见一个人,连呼几声也无人应答。
正在她心下开始担忧害怕之时,两边路旁的石灯笼倏地亮起,随即院里的灯光顺次亮起来,只见宫里的花木上都绑上了红色装饰,所有灯上都贴了红红的喜字。
她顿时懵住,还未完全看清这景象,双眼就被一双大手从背后骤然蒙住,随后整个身子便被环在一个怀抱中。
身后之人高大,她一时受惊,却在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清气后瞬时安稳下来。
“景宸,搞什么鬼?”她放松口气问道,心里还在为他的失约而气恼。
春衫薄,身后人的温暖自紧贴的胸膛传到她的后背。
他仍然蒙着她的眼睛,也不答话,只捂着她的眼往前走。
“景宸……”
这样在一片黑暗中看不见前路地走让她有些不安。
“嗯……”耳边响起他自喉咙里低低发出的一声回应。
他从背后推引着她,带着她一步步踏上台阶。
“跨——”他在她耳边道,尾音带着一丝轻浅的笑。
阿阮听着他的指挥,抬起右脚随他迈入殿中。
蒙着眼的双手倏然撤下,从黑暗中走来的她被眼前突然出现的光华耀得睁不开眼。
适应了一会儿,她方才渐渐看清殿内的景象——眼前是一片红与金交织的璀璨之色。
她整个身子一时怔住,只觉脚下有些虚飘,愣愣往前踏出几步——
大片红色铺就的龙凤喜床格外醒目,一旁桌案上摆放着贴喜的糕点果肴,高高燃烧的喜烛垂下红泪,将这喜庆之气渲染得更加浓烈。
她久久愣住,眼前的景象变得有些模糊。缓缓回过身,却见钟景宸一身红色服饰站在那里。
——这分明是新婚的喜服。
“阿阮,喜不喜欢?”他正看着她,面上带着笑,微红的眼中却是努力敛着闪烁。
“这……”她不明所以。
他走近前来,在她面前站定,道:
“以前是奉命与阿阮成婚,今日,是我自己,欲娶阿阮为妻。不知阿阮可愿……与朕结为真正的夫妻?”
他靠近了几分,执起她的双手,低头温柔注视着她的眼。
泪水自她眼中不觉悄然滑落。
在这样的深情对视中,她再也忍受不住,倾身抱住他。
她的双手紧紧攀住他的肩膀,钟景宸感到她的身子在轻轻颤抖着。
“我愿意。”
声音不高,他却是将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说完便紧咬住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哽咽的声音。
他环着她的双臂抱得更紧,脸颊蹭着她的额鬓。
她听到他的泪珠滴在她肩膀的轻响,心中骤然一痛。
是痛,亦是喜。
待她松开怀抱时,见他早已悄悄抹去眼泪,脸上已是欢容。
他迈着轻悦的步子走到喜床前,拿起叠放整齐的喜服,来到阿阮跟前递上:
“恭请娘子换上婚服。”
他开玩笑般地说着,声音却有些哽咽。
阿阮接过他手中的婚服,已是满脸带雨。
他抬手轻轻抹去她的眼泪,满眼柔情看着她:“ 朕等阿阮换好喜服。今夜,便是我们的新婚之夜。”
乌髻盘云珠钗影,香腮微红胭脂香。
在殿外等候的每一刻他都觉得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终于,一番装点毕,待钟景宸再次进入寝殿中时,阿阮已经身着红色喜服盖着红盖头端坐在龙凤喜床上。
侍女已被他屏退,今夜,他不想被任何人打搅。
此刻,殿中变得安寂,只一双红烛在颤颤地燃烧着。
——他再次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一如六年前那个夜晚,他同阿阮一起坐在喜床上。
那时的他只有十四岁,彼时的忐忑与紧张无措,在此刻尽化为了激动与迫不及待。
这一刻,他等了太久,太久。
每靠近她一步,他的心跳就多一分。当他的手就快要触到她的红盖头时,他略顿了一顿,随即抬手掀起了盖头,却在下一刻,终于绷不住流下了眼泪——
她鬓边所戴之饰物,不是别的——正是少年时他送给她的那支海棠钗。
她将它保管得那样好,就如同新的一般,在她发间绽放。
他又惊又喜,心中感动不已,指尖抚过粉红娇嫩的海棠花瓣,随后捧住她娇靥如花的脸庞,喜不自禁,无语凝噎,只将她细细端详。
“景宸,我好不好看?”阿阮柔声道,眼中尽是绵绵不尽的情意。
“好看。”钟景宸抚摸着她的脸,“朕从小便觉得阿阮是这世界上最好看的女孩子,永远都是。”
“昔年在东川河边,朕曾对着河神许下一个愿望,阿阮可知是什么?”
“嗯?什么愿望?”她看着他,想起了那时他的故作神秘。
“朕许下的愿望,便是能和阿阮成为真正的夫妻,生生世世在一起。”
他压抑了这么多年的情感,他的眼里,他的心里,他的梦里,全都是她……
“朕现在已经长大了,朕可以坦坦荡荡地面对阿阮了,朕可以保护阿阮了!”他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她的后背。
“其实在阿阮心中,陛下一直都是顶天立地的天子。”
“真的吗?”他的眼中闪起了光。
“嗯。”她坚定地朝他点头。
“阿阮……”一股激情自他体内骤然腾起。
两人紧紧相拥。
是啊,从一开始就是的,少年的星眸,早已深深印在她的心中……
“阿阮可知朕等这一天等了有多久……朕,终于可以不用再忍耐。”
他紧紧抱着她,在她唇上辗转不停,修长的手指激动得有些颤抖着往下抚过她的脖颈,轻轻挑开她的衣襟。
她白皙的肩头,如珍珠般光洁莹润到挂不住衣服,红艳的喜服自她肩头滑落。他一只手掌勾住她的纤腰,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颈,将她放倒在身下。
虽然自己此刻也是紧张的,可他仍尽量显得镇定地安抚着她有些局促不安的双手,唇边扬起温柔的笑意,眼中尽是她。
她雪白的脸颊顿时浮起两团娇艳欲滴的红,羞涩不已。如此娇羞模样,更是令人心动难自抑。
她也真正意识到,此时在她身上的不是一个男孩,而且一个真正的男人了,是她的夫君,是她可以将自己的一切尽数交给他的人。
察觉到她眉头轻蹙,他一边克制着,一边轻吻着她的额头。
她接受他,接受他的全部,一点点的痛意,却是幸福的颤栗。
红烛喜泪,珠帘颤,极尽缠绵,久久不息。他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在这一夜,两人真正融为一体,从此不分。
燃烛过半,斜月西沉,钟景宸带着喘息的沙哑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朕要与阿阮生生世世白头到老,如今夜这般永不分开……”
阿阮羞涩着呢喃道:“陛下万岁,阿阮千岁,阿阮怎可与陛下白头?”
他在她唇上使劲吻了下,道:“那朕就要阿阮也万岁,要与朕永远在一起。”
她笑道:“那阿阮就和皇上一样万岁。”
钟景宸满意地弯起了眼,轻蹭她的鼻尖,随后又将她压倒……
美美睡一觉,明年早晨见喽——
新年快乐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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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君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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