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晨将盒子放到桌上,取出里面的纸,道:“雪儿,你是想要星星,还是纸鹤?”
宋雪想说什么都不要,但看着顾晨闪亮的眸子,终是狠不下心,只好不言不语。
顾晨拿出彩色的纸,道:“星星和纸鹤可以用线串在一起,很是好看。昨日我折了纸鹤,不如还是折纸鹤吧,多折一些,到时穿起来。”
“用线穿起来?”
“对,穿成一串。多一些,可以挂起来做帘子。来,我教你,咱们一起折。”
若是用这些五颜六色的纸折成纸鹤,再串成帘子,应是极好看的。宋雪接过顾晨递来的纸,学着她的动作折了起来,渐渐不再心乱。
钱妈妈听说瑞王将酒菜撤了,一口未动,不禁担心起来。莫不是瑞王对这酒菜不满意?这一桌可是她特意吩咐从江南楼置办过来的。她赶到了门口,对云逍几人陪着笑脸,询问了一番。几人不怎么答她的话,只说王爷不吃,她这心里急呀。她也有私心,想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况,突然动作,推开了门。
云逍几人没想到这人竟如此大胆,一时不察让她开了门,赶忙上前拦。
钱妈妈高声喊道:“王爷!”从她那看过去,瑞王和宋雪正头顶头的坐在桌前,也不知是在干什么。
顾晨有些不悦,但还是使了个眼色,放钱妈妈进来了。
钱妈妈看到桌上那些五颜六色的纸,旁边还放着折好的东西,这不就是她今早看到的纸鹤嘛。她就不明白了,瑞王折这些个劳什子干什么,这是什么古怪的喜好?但她可不敢表现出来,谄媚的笑道:“王爷,可是这些酒菜不合口味?贱妾再叫人送些好酒好菜来。”
“不必了,你下去吧。”
被一句话给打发了,钱妈妈点头哈腰的道:“是,是。贱妾这就下去。”向外退出去的时候直向宋雪使眼色。
宋雪当然明白那是让她讨赏的意思,但她装做没看到,低头继续折纸鹤。
钱妈妈心里直骂,但又没有办法。退出了门,带着气要走,却被云逍拦了下来,给了她一锭银子。
“钱妈妈,这两日,王爷在这坏了两张琴,昨个儿还吃了席,这银子是赏给你的。”
钱妈妈一看,这可是五十两呀,马上接了过来,眉眼都笑开了,道:“诶呦,这可怎么敢当呀。那琴坏了就坏了,王爷只管坏。若是不够,我这还有,给王爷管够。”
这话说的,王爷像是专门来砸琴的,含春阁还管够。海遥、安生和靳忠好悬没笑出来,云逍也是强忍着。
钱妈妈丝毫不觉得尴尬,陪着笑离开了。
纸鹤折的让人上瘾,浑然忘却了时间。外面传来了打更声,一听,竟到了亥时。
顾晨折好了手上的纸鹤,道:“雪儿,已经亥时了。”
宋雪也是入了迷,才知道已经如此晚了,刚巧打了个哈欠,软软的道:“时辰晚了,你快回去吧。”
顾晨差点说她不想走了,“哦,好,好。你早些歇着。”
宋雪擦了下因为打哈欠而湿润的眼角,轻轻点头。
顾晨鬼使神差的抬起手,轻轻擦了下另一边。宋雪眼眶红红的看向她,两人一时都定在了那里。还是宋雪站起身,方才打散了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
顾晨定了定神,不舍的看了宋雪一眼,离开了。
宋雪将窗户只留了一个缝隙,目送顾晨的马车离开。刚才的疲惫困乏已经不见,眼眸雪亮,心神却如那桌上放着的纸鹤,一团乱。
一夜无眠。
桂儿答应了今日来找宋雪聊天解闷,这会儿敲门进来了。往里走了几步,见宋雪正坐在床上穿鞋,理了下衣裳过来了。
“你这是刚起来?”
莲儿主动答道:“桂儿姐,你是不知道,昨夜小姐陪着瑞王折纸鹤折到了亥时,累得小姐很晚才睡。今儿起来后吃了些东西,便又去歇了下。”
“折纸鹤到亥时?”桂儿看妆台上有好些的纸鹤,问道:“这……这是何意呀?”
宋雪道:“王爷说要多折些纸鹤,然后用线串起来,做成帘子。”
莲儿撅着小嘴,嘟囔道:“用纸鹤做成帘子,那得要折多少呀?真不知道瑞王是怎么想的,之前还只是送了个纸鹤,现在倒好,还让小姐陪着折。让小姐劳心劳神的不说,就说用纸做的东西做成了帘子,让人也不敢碰呀。这瑞王可真是的,也不知道送些名贵值钱的东西,弄这些个莫名其妙的。”
宋雪秀眉微蹙,道:“莲儿,你去看看我娘吧。”
莲儿应下,轻轻出了屋子。
桂儿道:“这纸鹤,我能拿起来看看吗?”
“姐姐拿就是,哪里需要问我呀。”
昨日,桂儿就见到妆台上有这么个东西,但她没有问。这会儿,她拿起一只红色的纸鹤,仔细的瞧了瞧,不得不说,确实精巧,像那浮水的仙鹤。
“姐姐拉一下那尾巴。”
桂儿不明所以的轻轻拉了一下尾巴,纸鹤的翅膀竟动了起来,很是惊艳。看也看过了,桂儿将纸鹤轻轻的放了回去,状似无意的道:“有的东西价值千金,却少了情义。有的东西一文不值,却满是心意。”
宋雪没搭话,拉着桂儿坐了下来。
桂儿深思一番,道:“瑞王……可是对你动了心思?”
没想到桂儿姐一眼就看穿了顾晨的心思,还如此直白的说了出来。
宋雪搅着手上的帕子,犹豫再三,微微点了点头。
桂儿低声问道:“妈妈可知道了?”
“妈妈还不知,但她早就有了这个心思。”
“她有这个心思为的是什么,咱们都知道。莫管她的心思,你的心思呢?”
宋雪低下了头。
桂儿心思细腻,看人看事都准得很,要不然也成不了解语花。她轻轻握住宋雪的手,道:“雪儿,我不是要刺探你的心思,只是有些心里话,想与你说。”
“我怎会误解姐姐。姐姐有什么话都可直说。”
桂儿抬手,将宋雪鬓角散下的一缕青丝拢了下,温声道:“雪儿,含春阁不是个可长久待下去的地方,更不是你应待的地方。若是得了机会,你必要牢牢抓紧,离开这泥淖。这些年我看得清楚,钱妈妈一直用你的娘亲拿捏着你,若不是如此,你怕是早就自我了断了。而你,也成了钱妈妈拿捏你娘亲的法子,让你娘亲想死也狠不下心。”
宋雪红了眼。
桂儿长叹一声,道:“可现在有了瑞王,这一切便有了解法。瑞王对你有意,只要你提出来,她不会不管你的娘亲。这事对她来说,动动手指就能解决。你何不趁这个机会让瑞王为你赎身,带着你娘亲离了含春阁。”
宋雪的手冰凉,微微颤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有让眼泪落下。她吸了下鼻子,声音暗哑,“她……她说了要为我赎身。可钱妈妈狮子大开口,这个时候朝廷又在查贪官,她……不好拿出那么些银子来。”
桂儿先是惊讶,而后开心的笑了,道:“那就好,那就好。等过了这阵子,一切就都好了。”
宋雪低声道:“我……我不愿。”
桂儿愣住,道:“为何?因为她是女子?”
宋雪没点头,也没摇头,脸上尽是痛苦之色。那痛苦之中又夹杂着难言的情愫。
桂儿没有错过她的一丝表情,想了想,柔声道:“你若心悦她,管她是男是女。咱们在这里,什么样的事没见过。你若是对她无意,也可利用她,这些……你也应是懂的。姐姐说句难听的话,就是去王府做她的玩物,也比在这含春阁好上百倍千倍。即便以后她腻了你,同为女子,她又是那样的身份,想来也不会亏待了你。随便给你个宅院,给些银子,总能让你余生衣食无忧,有个安身立命之地。雪儿,对咱们这样的人来说,这已是难得的奢望。”
她又补上一句:“我知你是个有骨气的,与我们这些人不同,可形势比人强,容不得你不弯腰。你纵然瞧不起我们……”
“姐姐怎如此说,我怎会瞧不起!这么些年,无论这里的姐妹是怎样待我的,我都知道她们的不易,她们的苦。有几个姐妹是高高兴兴,愿意来这里的。姐姐,这些年,你一直照顾着我,替我挡了多少的事情呀,甚至不惜……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早已将你当成亲姐姐,千万莫要再如此说,我……我……”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桂儿鼻尖发酸,呼吸之间也流下了泪。她毕竟年长一些,又经历得多,很快止住了泪,边擦去宋雪的眼泪,边道:“莫哭了。我在这待得久了,对这些早已惯了,可你……我实在是不忍心。那些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有银子赚,都一样,没什么不好的。”
桂儿没有让宋雪再说,倒上两盏茶,两人都缓了缓情绪。
“雪儿,这一生怎么都是要过下去的,不如让自己过的开心些。”再多的她也不好说了。
宋雪沉默片刻,道:“我知道有人想为姐姐赎身,姐姐为何不肯?”
“那些男人图的是什么,我很清楚,你也清楚。也许,瑞王也是一样。但男人与女人毕竟不同,女人的心要软一些,情也会长一些。我若是入了那些男人的后院,今后的日子可能比在含春阁更加艰难,性命都可能不保。既如此,还不如在这里更自在。”
桂儿在话里始终不忘劝说宋雪,是真心为她好。
“姐姐难道要在含春阁待一辈子?”
桂儿笑了,道:“钱妈妈哪容得我在这里待一辈子,怕再过个两三年,我年老色驰,就会将我卖到勾栏里离去了。”她狡黠的笑了,道:“我攒了不少的银子,等钱妈妈不待见我的时候,我会为自己赎身,然后出去找个老实本分的男人嫁了。”
“姐姐,咱们是贱籍,不能与良民通婚。”
“不能与良民通婚,但可以嫁与同是贱籍的人呀。贱籍只是个身份,也有良善的人。你呀,多想想自己,莫要为我忧心了。”
又稍叙了会儿,桂儿便回了自己的闺房。她说的打算是真的,那是她期盼的将来。她也是真心盼着宋雪能尽早离开这污秽之地。她看出来了,雪儿对瑞王是有情的,那“不愿”之中多是自轻自贱的无奈和无法自洽的挣扎。
晚些时候,顾晨又来了含春阁,她看出雪儿有心事,却问不出什么。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毫不掩饰的试探,一个千方百计的装作不知,倒是渐渐习惯了,难得的融洽。每日稀里糊涂的学学琴,气氛暧昧的折纸鹤,就这样一日日的相处了下去,直到宁国长公主回府。
长公主带着十米长刀回来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0章 第 100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