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将军不死心,急声唤道:“王爷!”迈步就要追出去。
庞将军一把拉住了他。
王将军用力一挣,甩开了他,道:“你怎能不思攻打北齐!如此行事,你对得起老王爷吗?即便皇上同意继续攻打北齐,这一来一回,等圣旨到了,要过去多久?北齐有了喘息的机会,再攻打必会难上数倍!”
一向温文尔雅的庞将军也不忍了,厉声道:“你以为王爷不想打吗?你以为你说的这些王爷不知道?这降书,王爷必须呈给皇上,你再纠缠就是害了王爷呀!”
王将军急声吼道:“我怎会害了王爷?”
庞将军眉头紧蹙,指着降书,道:“这是降书!不是一场战事!若是一场战事,王爷可以自行决断。可这是一国的降书!必是要圣上亲自定夺。若是王爷做了主,将陷王爷于何地?”
担心王将军还是不能明白,他也不把话藏着了,掰开了揉碎了,挑明道:“王爷兵权在握,收复了北境,如今又夺下了北齐的陪都,恐怕现在已经遭到朝中忌惮。若是降书之事不上报,怕是连皇上都会疑心王爷!惹帝王疑心,可会有好下场?”
他抿了下唇,继续道:“好,就算皇上相信王爷。可其他人呢?王爷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个女将军,有多少人等着抓到王爷的一点错处,落井下石。必有那些‘文官清流’拿此事做文章,到时皇上能如何?当着众朝臣的面一味偏帮着王爷吗?就算是皇上,也不能堵住所有朝臣的嘴呀!”
王将军一阵恍然,胸口急促的起伏,以拳捶掌,恨道:“我不甘心呀!”
庞将军长叹一声,语带颤音,道:“我何尝甘心!王爷又何尝甘心呀!”他抬手指着厅外,道:“可稍有不甚,王爷会是如何?这几万的定北将士会如何?怀朗军又会是什么下场!”
徐将军和钱将军皆是面色凝重。
正厅内几人仿佛被定住了,久久没有言语。还是秦老将军开了口,道:“尽快安排人将降书送去康京吧。”说完便离开了正厅。
王将军的嘴唇动了动,到底是没有说出话,懊丧的重叹一声,拂袖而去。
夜晚,整个安宁城都异常的安静。
顾晨站在被诚亲王烧毁的祠堂前,身后跟着云逍和安生。她看着烧断的横梁和一地的瓦砾,突然走向其中。
安生立马拦着,道:“王爷,这里面危险,去不得呀。要做什么,让奴才去。”
顾晨没说话,甩袖让他让开。
安生很是着急,看向云逍,盼着她能拦着王爷,却见云逍对他摇了摇头。
顾晨往前走,云逍拿着灯笼照亮。安生在旁边时刻注意着,生怕断梁瓦砾伤到王爷。
顾晨蹲了下去,用手在地上扒拉着。安生赶紧跟着蹲下,他觉着王爷是要找东西,又不知道是什么,但还是伸手要去把瓦砾拿开。顾晨头都没抬,一抬手,让安生一边待着去。安生没敢再动,向后退了半步。过了好一会,就听王爷轻声道:“根基还在。”
云逍看着主子萧瑟的背影,紧抿双唇。
顾晨站起身,抬头看向天上的满月。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在康京看这月亮了。
大周,康京,长乐宫。
顾清滢正站在廊下看着明月。
灵犀在旁侍奉着,戌时刚过公主就在这站着,能有小半个时辰了。她看了看主子的神色,不喜不悲,猜不出是在想什么。时辰不早了,晚上还凉,不能让主子一直在外面站着。她上前半步,劝主子回屋。
“再等等。”
灵犀不明白是要等什么,但主子这么说,也不好再劝。她原以为主子今日应该会高兴,子时刚过,定北军送来了北齐的降书。皇上当即召见,宫门一道道被打开,惊醒了宫里的人。半个时辰后,皇上急诏几位大臣进宫,从丑时一直到巳时,商议了足有五个时辰。据说大臣们离开的时候一个个都疲惫不堪,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北齐递了降书,这可是喜事,但主子却不见喜色。
不用打仗了不好吗?这几年国库空虚,宫里都是谨行俭用。主子严命长乐宫上下恪守勤俭,连件新衣都不曾添置,想到这儿,她心里都难受。
忽见玲珑疾步走了过来,躬身道:“殿下,刘公公在外面候着,说是皇上请主子去宣德宫。”
顾清滢收回望向月亮的视线,道:“告诉刘公公,让他先回去,本宫随后就到。”
顾清滢瞧见父皇疲惫不已的靠在龙榻上,眼下一片乌青,嘴上起了皮。她悄悄退了出去,叮嘱了玲珑一番才又转身进去。
顾敬听到声音,睁开眼,道:“清滢来了。坐吧。”
顾清滢行了礼,恭敬的坐下。
顾敬把放在手边的降书递给了她,道:“看看吧。”
顾清滢仔细看了许久,将降书放回到案上。
顾敬一直看着她,发现她神色不变,竟看不出她的想法。
“今日商议的事情,想必你也听说了。”
顾清滢轻声回道:“是,儿臣听闻了。”
“你如何看?”
顾清滢沉默片刻,缓了缓,道:“儿臣认为不应该接受降书,但又不得不接受。”
顾敬直起身子,道:“继续说。”
见父皇神色温和,顾清滢接着道:“定北大军已经攻下了北齐的陪都,正是彻底攻占北齐的时机。若是错过此次机会,再想灭亡北齐,必是艰难。北齐看似已无一战之力,实则根基还在,待其缓过来,对我大周依然是威胁。所以,不应该接受降书。”
她观察了一下父皇,继续道:“然,连年战事,苛捐赋税甚重,百姓已是苦不堪言。若是北齐没有递交降书,战事必是要持续下去,百姓也只有坚持下去。但现在北齐递交了降书,若朝廷还是执意继续打下去,百姓必会心怀怨恨,更有甚者,可能揭竿而起。到那时,我大周就是内忧外患。”
顾敬久久没有言语,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声,道:“今日满朝文武争论了良久,主战的,主和的,摆出了无数的理由,却无人敢说出百姓会造反。”
顾清滢的眸子闪了闪,道:“诸位大臣想的必是比儿臣多。”
顾敬不禁嗤笑一声,道:“他们就是想的太多了。今日,你外祖也是极力主张接受降书。”
见父皇目光锐利的直视着自己,她稳了稳,权衡之后,道:“丞相可能是担心若王姐率军灭掉北齐,将会权势滔天,威望过盛,遭朝臣忌惮。”
“那他当初又为何要支持顾晨接任大将军,同意攻打北齐?”
明白父皇是在试探,顾清滢心中无奈,试着帮外祖找补,道:“丞相支持王姐接任大将军,是为了父皇。同意攻打北齐,也是为了父皇。”
顾敬见她一直称呼‘丞相’,心中还算满意,目光缓和了下来,却突然问道:“你今日可曾去看过顾昀?”
父皇这是疑心顾昀和外祖私下交往甚密。
顾昀是自己的亲弟弟,更是母后拼死生下的孩子。在大周,皇子和公主各自排序。在自己之前,母后还生过两个皇子。大皇兄五岁那年得了急症,不治身亡。四皇兄刚出生便夭折了。无论如何,即便只是为了母后,她都要护住顾昀。
顾清滢柔声道:“昀儿谨遵父皇教诲,虚心接受赵太师的教导,一直在宫里读书识礼,日日苦读。近些日子,都没空闲见儿臣了。”
顾敬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换了个话,道:“你可知,顾晨遣人送来了降书和一封奏报,可这奏报并不是出自她之手。之前每逢大捷,她必会亲自上书。偶尔还会有请安的折子过来。这一次嘛……”
父皇的话听起来像是埋怨,但看着并没有责怪之意,倒是有几分愧疚之情。
顾清滢想了想,道:“王姐应是料到了结果。她,心有不甘。”
“是啊。朕也不甘心呐。尤其是想到你王叔,朕……朕这心里……”说到这里一阵咳嗽。
顾清滢赶紧上前,轻拍父皇的后背,道:“自王叔薨逝,父皇就一直忧思不减,身体一直反复不适,长此以往,必成沉疴。父皇要保重龙体呀。”
顾敬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咳得太厉害,眼睛通红一片,轻声问:“他会不会怪朕?”
顾清滢反应了一下这个“他”指的是谁,道:“王叔一心为国,爱重百姓。王叔在天有灵,定会体恤父皇。”
闻言,顾敬心中好受了许多。
这时,玲珑端着一碗炖盅进来了。顾滢接过炖盅,关切的道:“父皇一夜都没有好生休息,一直操劳。儿臣特意让人煮了冰糖燕窝炖梨子,父皇食一些吧。”
顾敬欣慰的接过炖盅,吃了一些,顿觉舒服了不少。他接过清滢的帕子擦了擦嘴,道:“别站着。坐吧。”
“儿臣为父皇捏捏背吧。”
顾敬慈爱的笑了。过了一会儿,拍了拍清滢给他捏背的手,道:“好了。你坐着,朕还有话要和你说。这降书,你觉得如何?”
顾清滢思量片刻,道:“儿臣觉得赔款要加一倍,纳贡要加一成,割地要加五城,和亲就不必了,但要送北齐的二皇子进京为质。”
顾敬大笑出声,道:“不愧是我儿!”
北齐皇帝一共六个皇子,一个公主。大皇子被顾晨射死了,三皇子早些年病死了,四皇子生下来就是个痴儿,五皇子也病死了,六皇子儿时坠马,摔断了一条腿,成了个瘸子。皇子里只有二皇子是个全乎人。至于那个公主,听说是国色天香,但顾敬并不感兴趣,也不会让皇子娶敌国的公主。
和亲,无非就是娶过来,嫁过去。顾敬膝下只有两个公主,大公主顾清滢是所有子女中他最为疼爱的,想都不要想。二公主顾汐泠和五皇子顾曙同是敬妃所出,年十四,自小体弱多病,顾敬也不会把她嫁过去。大周乃是胜方,何须嫁女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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