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一直在下雨,添了许多麻烦,一行近二十日,总算是到了鹿山行宫。
顾晨被安顿在了离皇上最近的宫殿,足见其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皇后特意让锦绣送了一批宫女太监来,嘱咐要服侍好瑞王。海遥和周谷将这些人安排了下去,不多时一切都安置好了。
顾晨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床上,没有半点王爷的样子。海遥瞧了眼门口,幸好没有外人,若是被瞧了去,也不知会不会有人嘴碎。
“云逍,沐浴,沐浴。”
春棠和秋泉摆好屏风,让宫女抬了浴桶进来。热水一桶一桶的倒了进去,二人带着宫女退了出去。
云逍往水里放了些沐浴用的香料,伸手试了试水温。海遥服侍主子脱了衣裳。
顾晨泡进水里,真舒坦啊!
云逍为她洗发,海遥为她擦身,动作都是轻车熟路。
顾晨闭着眼,随意的问道:“你们说这一路上,汐泠会时不时来我的车驾待上一会,清滢怎么都不来呢?”
云逍和海遥对视,都不明白。
海遥想了想,回道:“一直都在赶路,还下着雨,大公主可能过于疲乏,不甚舒服,不想到处走动?”
云逍道:“二公主殿下也说过,大公主殿下一直在看书,不太想动。”
“嗯,也是。我看她这一路都少言寡语的,心情不佳,看着确实不太舒服。也不知有没有叫太医去看看。”
海遥道:“主子要是担心,不如一会儿去大公主那里瞧瞧,带上阿笙一起过去。”
顾晨睁开眼,叹了口气,道:“阿笙被姑母绑在了身边,我哪要得来人呀。你们也不是没瞧见,我想去见见阿笙,哪次不是被秋兰给挡了回来。阿笙啊阿笙,为了一本医书,要以身来换,真是……”
云逍试探着问道:“主子可有法子将阿笙赎回来?”
“我拿什么去赎呀?罢了,就算我去赎了,阿笙也不一定愿意回来喽。”
云逍和海遥再次对视,心道,果然。要说以前,即便知道长公主好女色,她们可能也不会往那上想。但自从宋姑娘入了王府,她们在一些事上也开了窍。
云逍很念着阿笙,她们二人可是陪着主子从王府一路到了北境,从北境到了北齐,又从北齐回到王府。一同经历了风霜雨雪,感情自然不一般。她有些担忧的道:“主子,长公主殿下可会为难阿笙?”
“那是肯定的啊。你也不必担心,姑母再是强人所难也不会折辱了阿笙。”
有了主子这句话,云逍也算能稍稍放心了些。
顾晨看着二人,道:“你们是我身边最近的人,有些事我不瞒着你们,但你们心里要有数。”
云逍道:“是。”
海遥道:“主子放心。不过……长公主殿下的喜好世人皆知,如今时时将阿笙带在身边,有心之人怕是会有猜测。”
“他们猜他们的,就是看出来了,那也是他们的事。只是这事不能从咱们这里透出去。万事有姑母呐,让她老人家去料理吧。”
海遥噗嗤一笑,道:“长公主殿下风华正茂,要是让长公主殿下听到主子的话,怕是又要折腾主子了。”
顾晨指了指自己的脸,道:“你们快瞧瞧,我这边脸是不是和另一边不一样了?”
二人仔细瞧了瞧,不解的摇头。
“定是不一样了。姑母每次都掐这一面。”
云逍和海遥又笑出了声。
日子无聊,逗趣解闷才会好过许多。笑一笑,十年少。
“让人煮些酸梅汤,一会儿去清滢那带上。”
海遥应下,转身吩咐了守在门外的春棠。
顾晨想宋雪了,问道:“你们说,雪儿现在在干嘛呢?”
云逍道:“宋姑娘应是在料理库房。”
海遥想了下,道:“主子离府之前命人在文雅阁的池子里栽了睡莲,宋姑娘许是正在赏莲呐。”
顾晨摇了摇头,道:“你们猜的都不对。”
海遥眨了眨眼,“那主子说,宋姑娘正在干嘛呢?”
顾晨嘴角噙着笑,道:“雪儿定是在书房,看着那用纸鹤串成的帘子发呆。”
风从窗入,纸鹤串成的帘子随风摆动。宋雪看着那似要飞走的纸鹤失了神。
芜悠和芜綠对视,主子这都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发呆了。
“芜悠,将窗子关上。”
芜悠去关窗,芜綠道:“主子可是冷了?奴婢去拿件厚衣裳来。”
“不冷,我是担心风吹坏了纸鹤。”
莲儿瞧了瞧纸鹤,道:“主子,这风哪能吹坏了纸鹤呀?哦,奴婢知道了,主子是想王爷了~”
宋雪羞红了脸,“好你个莲儿,竟打趣我。你给我过来。”
莲儿笑嘻嘻的道:“奴婢可不过去。奴婢要去替主子数纸鹤,主子日日盯着看,数不完似的。”
宋雪站了起来,娇喝道:“你这小丫头!”
莲儿迈着小短腿往里跑,躲到了芜悠身后。宋雪追了过去。
“芜悠姐姐,快帮帮我。”
芜悠笑着帮莲儿挡了挡。
“芜綠姐姐,快来救我呀。”
女儿家一阵欢闹,笑声不断……
顾晨穿好了衣裳,带着酸梅汤去了清滢那里。
玲珑将人迎了进去,屋内,顾清滢也换了一身衣裳,正坐在榻上看书。
“清滢呀,你这一路都在看书。什么书让你如此爱不释手?”
“是你抄的《清心经》。”
顾晨看了眼,还真是,道:“这经书你看了一路?”
“没有,看的多是一些杂书。这不是总算安顿了下来,我便拿出这经书读一读,静静心。”
“你是有何事,怎么还要静心?”
“圣人云要时常静心。无事也可以静心。”
“你性子本就清冷,没事还静什么心呀,老气横秋的,又不是要修佛。”
往日里,二人说话一来一回,怎么说都没什么。可这回顾清滢听了她的话,心里有了些不舒服。
顾晨浑然不知,道:“看,我给你带了酸梅汤。一路上见你少言寡语,吃的也不多,定是乏累得没了胃口。这酸梅汤是我带来的厨子做的,滋味与别处的有些不同,你来尝尝。”
顾晨的关心让她心里的那点不舒服淡去了。
酸梅汤是用琉璃碗装着的,琉璃碗下面铺着一层冰。顾清滢拿起琉璃碗,碗壁上还挂着寒气留下的水珠。小口喝了点,眉眼都拧到了一处。
“怎的如此酸呀?”
顾晨被清滢的模样逗笑了,“我说了啊,这酸梅汤的滋味与别处的有些不同。”
顾清滢放下琉璃碗,嗔道:“你说的不同就是不放糖?你这是故意戏弄我。”
顾晨端起琉璃碗,递给她,道:“你再喝一口,多一些,仔细品品。再尝尝,不骗你。”
顾清滢将信将疑的接了过来,尝试着再喝了一口,酸,还是酸。刚要说话,口中品出了丝丝甜,竟觉得好喝了。
“放了糖?”
“是啊。不过不是饴糖,不是蔗糖,也不是蜂蜜。”
“石蜜?”
“不愧是清滢。”
“石蜜还能放到酸梅汤里?姑母喜奢靡,看来,你将姑母的喜好都学去了。”
顾清滢是话里有话,但顾晨没有听出来。
“跟姑母比,我这才哪到哪呀。我就是觉得放其他的糖,太甜腻。用这石蜜最好,酸爽。怎么样,喝了这酸梅汤,可有了些胃口?把这碗喝了,一会儿用晚膳的时候你定能多吃一碗饭。”
顾清滢没再多言,小口喝了半碗酸梅汤。顾晨拿起了另一只琉璃碗,几口喝了个干净。
“舒服!清滢,按照礼部的安排,三日后开始狩猎,为期七日。这三日你有何打算?不如咱们约上汐泠,一同在这山清水秀的鹿山走一走?”
顾清滢想了想,道:“鹿山由信武将军率军围守,咱们到处走动,恐会添了麻烦。不如就在这行宫里走走吧。”
“你说的有理,那就在行宫里逛逛吧。我也好多年没来过这行宫了。”
御驾抵达行宫,晚膳自是要隆重举宴。
明月高升,皇室宗亲,文武官员齐聚殿内,共享盛宴。众人休整了小半日,此时精神头都不错,笑容满面。
烛照金碧,杯盛仙酿。舞姬翩然,古乐悠扬。
酒过三巡,兵部尚书李光得了太监的话,悄悄出了大殿。不多时,手拿奏折回到殿内。刘淮瞧见了,赶忙过去,听了李光低语一番,喜气洋洋的拿过奏折,一路小跑的呈给顾敬。
“皇上,南疆的战报到了。”
顾敬急忙拿过奏折,展开细看。
刘淮摆了下手,舞乐停了,大殿寂静。
顾敬拍着奏折,扬声道:“好!南疆又打了胜仗,杨志已率军攻入南魏腹地,不日可达南魏都城!”
有臣道:“陛下神武!恭贺陛下,大业将成!”
众人起身,附和颂扬。
顾敬喜不自胜,抬了抬手,道:“都坐吧。”
二皇子顾项强露笑颜。三皇子顾晟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五皇子顾曙满脸喜庆。八皇子顾昀笑逐颜开。九皇子顾煦看向父皇,满眼敬慕。
顾敬唤道:“李光。”
李光立于殿内,躬身道:“臣在。”
“杨将军在折子上说粮草供应不足,康老将军那里拨去的粮草迟迟未到。传朕旨意,让康老将军派人日夜兼程,务必将粮草尽快押运过去。若是迟了,延误军机,军法处置。”
“是,臣即刻去办。”
顾晨看着李光离去的背影,心中隐隐不安。粮草迟迟不到,杨志和康将军真的可能是不和。而且杨志前推得太快,怎么觉得像是南魏在诱敌深入……或许是自己多虑了,毕竟没有在前线,到底如何,还真不好说。
皇上举杯,君臣共饮。昌隆盛世,天下太平。
顾漪澜在旁招手,顾晨挪了过去,道:“姑母,有何事要吩咐孩儿?”
顾漪澜掐了一下她的脸,低声道:“就你一人愁眉苦脸的,是要作甚?给我笑。”
顾晨轻声道:“姑母,南疆,孩儿觉得有些……”
顾漪澜一个眼神阻了她的话,道:“南疆正在大胜,你觉得什么觉得?莫要在这君臣欢庆的档口瞎想。你人不在南疆,能知道什么,别以为你是大将军,就可以指手画脚。杨将军和康老将军都是身经百战,难道会比你差许多?”
顾晨一想,是这么个道理,“姑母说的是。是孩儿过于自大了。”
顾漪澜眉眼带笑,轻拍了一下她的脸,实则却用了力,附在她耳边,道:“你再是为国为民,也要懂得审时度势。你现在怎么越来越蠢了?还是真的变了性子,想要引人瞩目?”
顾晨怎会不明白姑母的意思,皇上正龙心大悦,南疆形势一片大好,成就千秋功业就在眼前。自己若是在此刻说出扫兴的话,皇上再是如何疼爱自己,也会不悦。而且,若是后面南疆真的败了,皇上再回想起自己的话,又会如何?也许会后悔没听进去自己的话,但更多的……寻常人被打脸都会怒极生恨,皇上可是受命于天,不会出错的皇上啊……自己的担忧说到底只是直觉……
顾晨换上笑容,道:“是。孩儿为姑母斟酒。”
顾漪澜看着她的侧脸,目光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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