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将军把锦盒和钥匙放到案上,低声道:“王爷,末将依照上次定的章法,将奖赏按军功等级发给了众将士。留守在寒城等城池的将士们的赏赐,和给死去将士家里人的银子也都预留了出来。这里面是剩下的银票。还请王爷收下。”
“还剩下多少?”
庞将军声音更低,道:“还剩下一千多万两”。
顾晨吃惊,猜到会剩下一些,但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这些请王爷务必收下,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闻言,顾晨一眼不错的盯着庞将军。
庞将军单膝跪地,道:“恳请王爷为怀朗军着想,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顾晨转着玉扳指,垂眸不语。
庞将军很是坦荡的道:“王爷,末将绝没有不臣之心。只图自保。”
厅里空气都凝住了,只有顾晨拇指上的玉扳指在转动。过了一会儿,玉扳指停了下来。
顾晨将庞将军扶起来,道:“本王明白将军的良苦用心。只是这些银票……”
“请王爷放心,此事只有末将清楚。当初抄没银两清点时,末将就是分人分批分开单独清点,彼此之间互不知晓,无从知晓具体数额。他们以为这就是王爷论功行赏的那些银子。兑换银票,是末将亲自去的,除了末将,无人知晓具体的内情。”
庞将军继续道:“怀朗军一生效忠于王爷,此次王爷更是为将士们着想,全军上下更加死心塌地的效忠王爷。就算他们知道什么,也绝不会做不利于王爷的事情。末将一向行事谨慎,王爷大可放心。”
顾晨沉默片刻,道:“既如此,本王便收下了。”
待庞将军离开,顾晨打开锦盒看了一下。唤来了云逍,让她重新封上,妥帖收好,切勿外露。云逍谨慎的应下。
第十日,北齐来人了,不出所料同意了降书上的全部内容,北齐的皇帝已经在降书上盖了国玺。北齐的官员恳求赔款可以宽限些日子,也让二皇子和周孚在北齐多待一段时日。
顾晨已经接到了朝廷官员的呈文,再有二十几日便可到达安宁城。她告诉北齐的官员,二十日后必须将赔款、二皇子和周孚一同送到安宁城。赔款不足,其中两成可用粮食补齐。送不来,便撕毁降书。另外,她还让北齐送来一样宝物。
北齐的官员是叫苦不迭,可面对强硬的顾晨和几位怒目而视的将军,他们连商量的话都不敢再说,只能快马加鞭的赶回安定城。
二十日后,装着赔款和粮食的车马浩浩荡荡的进了安宁城。其中一辆坐着二皇子,一辆坐着周孚。
顾晨将北齐的官员留下,等着与大周官员商定交割城池的具体事宜。
知道周孚到了,几位将军都有些坐不住,想立即去宰了他。顾晨命徐将军和钱将军去验明正身,他们之前在战场上见过周孚,知其模样。两人领命而去,确定是周孚本人。
顾晨下令,将周孚严加看管起来,等回到京城,父王下葬之时,要用他的鲜血为父王祭碑。
顾晨懒得去见北齐的二皇子,出于礼法的考虑,还是去见了一面。她只有两个字的评价,平庸。
按照自古以来的规矩,各国对待质子也要守礼法。按照礼法,大周要善待二皇子。如果北齐有违约定,大周可以杀了二皇子。如果北齐一直遵守约定,等到北齐老皇帝死了,若是传位给了二皇子,大周要送二皇子回北齐继承皇位。礼法是这么个礼法,但是二皇子会不会病死,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那就没人能保证了。
两日后,朝廷派的官员和换防的将士们到了。顾晨见了这二十多个文官武将,简单的交谈一番,把该交代的交代了,定下三日后定北军撤出安宁城,班师回朝。她对这些文官武将都不熟悉,十五岁离京的时候,这些官员的职位还不算高,甚至有的人可能还没有入仕。
这些文官武将对顾晨表现的很是恭敬,但是眼里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神色,却是耐人寻味。顾晨看得明白,大致能猜到京城对她这个女王爷、女大将军是个什么看法。
定北军明日就会撤出安宁城,顾晨将王将军和他的儿子王武唤到了书房。
顾晨没有寒暄,道:“王将军,本王会将在北境收编到将士给你留下。”
王将军听后很是吃惊,收编的将士还剩下将近一万,若是将这些人留下,王爷的怀朗军不足六万。他急道不可。
顾晨知道他担心什么,道:“无妨。虽只剩下六万怀朗军,但这六万将士都是久经沙场,是真正的百战之师,以一当百不是虚言。那些收编的将士,他们的家本就在北境,若带他们回京,便是让他们离开故土,离开家人。而且,你不能没有自己的兵马。若没有自己的部下,你这个驻北将军便是有名无实。此次北齐元气大伤,朝廷只派了三万将士来驻守北境。这三万将士到底如何,现在无从知晓,只有靠你之后亲自辨明。这一万将士必须留给你,他们是你在北境立足的根本。”
王将军听后热泪盈眶,当即跪地,道:“谢王爷!”
王武跪在父亲身后,眼眶通红。
顾晨过去亲自扶起王将军,让王武也起来,叮嘱道:“王将军,本王将北境交于你,甚是放心。你偶尔会未思而言,性子略耿直,但等到做事的时候你是心中有数的。如今你为一方封疆大吏,掌管着大周的北境,你的身边会有朝廷官员时时环绕,你要妥善的应对他们,谨言慎行。”
“末将今后必会小心谨慎,不再鲁莽行事。”
“小心谨慎是要的。鲁莽也不见得都是不好,特别是在应对那些朝廷官员的时候。”
王将军脑子一转,心领神会,道:“末将明白了。”
顾晨看向王武,笑着道:“你比你的父亲细心,思虑更加周全。由你辅佐,本王很放心。”
王武单膝跪地,道:“请王爷放心。末将必会尽心尽力辅佐父亲。对王爷更会忠心耿耿,死而后已。”
顾晨亲手将他扶起,道:“本王不要你死,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王武感动不已,道:“末将领命!”
顾晨神色轻松的道:“当日在寒城,要你陪着演了一场戏,打了你二十板子,可不要记仇哦。”
王武笑了,挠着脸颊,道:“以前在军营胡闹,没少替王爷挨板子,打就打了,不差这一顿。”
三人哈哈大笑。
至此,诸事已定。
怀朗军收拾妥当,安宁城城门大开。六万怀朗军集结在城外,等候王爷出城,一同返回北境。王将军带着王武,率领着留下的一万定北军将士在城门口恭送王爷。
顾晨骑马在前,行至城门不远处,见有两个士卒抬着一个人往边上去,被抬着的人像是已经没了气息。她策马上前,抬手止住了两人。
两个士卒是新来换防的,不认识顾晨。但见是个女子,观其穿着,再看其身后浩浩荡荡的将士,当即反应过来,是瑞王。二人直接松手将人丢下,跪在了地上。
顾晨看向地上躺着的人,竟是那个冲出巷口,手中拿着半块饼,脸上有一道旧疤的孩子。
“安生。”
安生立即下马,走到那孩子身前,也认了出来。孩子的脸上被打的口鼻出血。他伸手探了探鼻息,没气了。再摸了摸脖子,还是温的。
“王爷,这孩子已经死了,刚被打死不久。”
顾晨目光锐利的看着地上跪着的二人。
安生厉声问道:“他犯了何事?你们为何打死他?”
二人慌乱不已,没想到此事会惊动到王爷。
安生厉声喝道:“说话!”
二人皆是一抖,其中一个人舔了舔嘴唇,颤颤巍巍的道:“小人们接到命令,要把城门这块清理好,好让王爷畅通无阻。这个小叫花子蹲在这,赶他走,他也不走。问他在这蹲着干什么,他也不说话。小人们没办法,只能把他拖走。他却死也不走,还抓伤了小人。”说着他把手伸了出来,上面有几道抓痕,道:“小人们……小人们也不能再耽搁下去,便动手打了他,谁知没打几下,人就没气了。”
王将军见王爷停在城门那不动了,带着几个人赶了过来,刚好听到上面的话。他见王爷握着马缰的手紧了紧。正这时,王将军身后的一个将士到他近前低语一番,王将军听后让他到大将军面前说。
那将士跪在顾晨马前,道:“启禀王爷,当日安侍卫把这孩子交给了值守的小人,让小人带下去给他吃饱。后来,他日日到我们那,想着安侍卫的嘱托,就一直给他口饭吃。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脑子也不太灵光。昨日收拾行装的时候他又过来了,就照常给了他点吃的。后来小人说……说王爷明天就走了,他应该来谢王爷。我们只是随口逗弄他,没成想……”
将士们知道王爷一向善待北齐百姓,没成想因为他们随口说的几句话,竟害得这孩子丢了性命。他以头触地,道:“请王爷责罚。”
顾晨没有言语,但周身威压骇人。
那两个打死人的士卒被吓得冷汗涔涔。
王将军策马上前,道:“王爷,时候不早了。这里就交给末将吧。”
顾晨点了下头,握紧缰绳,双脚一蹭马肚。她不愿再去深想,策马离开了安宁城。待出去了一段距离回头望去,只见王将军和一万将士仍跪在那里,恭送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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