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笙不敢再动,合上衣裳,道:“是中毒而死。这毒名叫‘海枯石烂’,服下后会渐渐四肢无力,头晕眼花,口不能言,似麻痹一般,约一刻钟便会死去。死后会从身体内开始腐化,化为血脓一般,渗出体外。此毒无解。我听师父提过此毒,这是第一次见到。”
顾漪澜狠狠的剜了阿笙一眼。
阿笙这才后怕,心虚的避开视线。
原来如此,叶新中了这毒之后什么都做不了,强撑着吹熄了烛火,躺回床上,想保住最后的体面。
叶怀英看着父亲的惨状,痛哭不止。
阿笙道:“尽快将令尊入殓封棺吧。再放下去,怕是会……也不好让人见到令尊如此模样。入殓时要万分小心,我不知道碰触到这些脓血是否会与人有碍,要尽量避着些。”
她想了下,道:“令尊让你遣散下人,时刻警惕,想来是怕你们被人所害。吃食上要多加留意,据说此毒入口甜腻,好似蜜糖。要是吃了,马上吐出去,再以浓盐水催吐,也许可以无碍。至于旁的毒……天下毒药众多,我既不是全知道,也说不尽。有的毒药更是无色无味,你只能多加小心。”
叶怀英向阿笙行礼,满面泪水的道:“我会谨记在心,多谢……恩人。”
顾漪澜心道,阿笙这个木头,竟对这孩子上了心。平日里,也不见她与自己说这么多话,着实恼人!为了后面的计划,她还得继续演下去,温声道:“好孩子,莫哭了。本宫府里的人很快就会到。这些人都是得力的,等令尊入土为安后,可以继续留在叶府,护好你们一家。”
叶怀英跪向长公主,道:“殿下护我叶家满门,如此大恩,我愿做牛做马以报殿下!”
顾漪澜伸手将人扶起,道:“好孩子,你要好好读书,明事理,做君子,走正途,便是对我的报答了。”
叶怀英看着长公主,眼神复杂。他的心性已不是孩子,早前便隐隐猜到父亲是做了错事,走上歧途,才引来杀身之祸。长公主的这番话更是让他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父亲啊,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何要做?又是否后悔了?
他止住思绪,神情坚定的道:“殿下的教诲,晚辈定会谨记在心!”
顾漪澜和顾晨都很确定,只要有这孩子在,叶家不会倒下,甚至会让叶家更胜从前。叶新能有此子,可以瞑目了。
几人刚回到前面,刘淮带着圣旨到了。
皇上对叶新的离世深感哀痛,对他的功绩再次赞扬,追封叶新为忠烈侯,准其子叶怀英袭侯爵。叶府现在是老的老,小的小,皇上准了宁国长公主所请,由长公主照拂叶府。
叶家二老不知该如何反应,也许,他们想的是儿子没了,要侯爵又有什么用?
叶怀英难以置信的睁大双眼,没想到父亲会封侯,更没想到自己会袭爵。可这一切都是用父亲的命换来的,让他如何高兴得起来。他是感激圣上的,让父亲得享身后荣,让叶家不至衰败。得知长公主殿下早已向皇上请旨照拂叶府,他的内心很是复杂。许多事情还想不明白,只盼叔父能早些出现。
叶府的下人因为大公子承袭侯爵而激动欢喜,不必再担心会不会变得落魄,会不会被发卖……
他们放心的太早了。叶新下葬后,叶怀英遵照父亲的嘱咐,遣散发卖了下人,只留下了几个签了死契的忠仆。
叶新自尽而亡,追封忠烈侯,其子承袭侯爵,百官震动。
叶新一个文官,没有立下不世之功,还被百官参奏,丞相都没有封侯,他竟然得以封侯了!不仅如此,百官参叶新枉顾祖宗礼法,枉顾朝廷制度,参他是当世第一酷吏,皇上却赐“忠烈”二字,如此直白,可说是打了众官员的脸。疼,太疼了!
正如百官所想,顾敬此举就是要给那些官员添堵。也是要让大周的百姓知道,皇上和他们一样赞赏叶新,认可叶新的功绩,更为叶新这样一个为民做实事的官员的离去而痛惜。
此举,狠狠的赚取了一波民心。
话说顾敬得知叶新自尽,一时气血上涌,差点晕过去。他才驳回叶新辞官,第二日叶新就自尽了?!等看过叶家递上来的叶新最后写下的奏折,更是气急,重重的捶了一下矮案,御笔都掉到了地上。当真是没骨气的东西,竟被活活“叁死”了。
刘淮赶忙捡起御笔,焦急的道:“陛下,陛下要注意龙体呀,切莫再动怒了。奴才这就去传太医。”
顾敬喝道:“传什么传!咳……咳……”
刘淮放好笔,赶紧给皇上顺背,道:“陛下才好了一点,李太医嘱咐过,陛下要多休息。陛下莫要再看折子了,休息片刻吧。”
顾敬喘顺了气,道:“叶家是怎么说的?”
“回陛下,说是叶大人昨夜服毒自尽的。这份奏折就放在桌上,还有一封给家人的绝笔信。昨夜叶府还走水了,来人说话不是很利索,想来是还在惊慌之中。倒是提了一嘴,说是大公子命他送的奏折,不可耽搁。”
“叶府走水了?”
“是。奴才听来人说,火已扑灭,叶府还算完好。”
顾敬沉吟片刻,道:“朕记得,叶新的嫡长子才十一岁?”
“陛下真是好记性,叶怀英刚满十一岁。”
朝中哪些大臣得皇上青睐,刘淮最是清楚,自然要对这些人格外上心。那些惹皇上厌恶的大臣,他也要上心。一旦皇上问起,才能对答如流。若是一问三不知,还怎么在皇上身边伺候。
顾敬记得这么清楚,还是因为顾漪澜要嫁过去,仔细的了解了下。
顾敬看着奏折,叶新自尽,叶府走水……他将佛珠手串拿在手中,缓缓拨动,陷入沉思。
刘淮退了出去,趁这工夫亲自泡了茶,等冷热差不多了才进来。见皇上将手串戴了回去,躬身奉上茶。正这时,瞧见了刘宝的身影,他赶紧过去询问,复又进来。
“陛下,这是长公主殿下命人送来的,请陛下御览。人在外面候着,说是静待陛下示下。”
顾敬展开信,感叹皇妹和自己想的不谋而合,要追封叶新。还是皇妹最懂自己啊。只是,皇妹要照拂叶府,这不合规矩。再一想,虽然不合规矩,却是百利而无一害。唉,皇妹还没成亲,驸马又死了,世人又会乱嚼舌根,真是苦了皇妹呀。
“刘淮,传朕旨意……”
不出意料,宁国长公主主动照拂叶府的善举,博得了世人赞扬,却也坐实了“克夫”之名。就算长公主再想嫁,哪怕是抗旨,被罢官削爵,也没人敢娶了。娶了长公主就会被克死,命都没了,要那些还有什么用。哦,是有一个驸马没死,却也落得个家族衰落,还是被克了……
顾曙再难维持儒雅,面目狰狞,抽出挂着的宝剑,劈断了桌案。
姑母公开护下叶家,是在逼叶英投诚。更是在告诉自己,她站在瑞王那边,剑指自己!昨夜派去叶府的人一个都没回来,必是她们二人做的。她们早就做好了准备,要置自己于死地!
皇子争夺皇位,能者得之,有何不对?当年父皇能在众多兄弟的围攻中保住太子之位,不也是用了无数手段。姑母还帮父皇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手上沾满鲜血,甚至还有至亲手足的血。
自己不过是为了兵权,为了储位而害死了王叔,这与父皇,与姑母当年做的那些有何不同?朝中虽然有姑母的人,但姑母这些年并没有过多插手朝堂之事,如今为何要针对自己?为何要插手储位之争?不论哪个皇子登基,姑母都会是大周最尊贵的大长公主,为何要与自己为敌?为何?
难道是因为顾昀?只因自己不是嫡子?古往今来,多少庶子登上帝位,成为一代明君!嫡子!嫡子又如何!
好好好,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那便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大不了鱼死网破!
顾清滢站在月牙池旁,看着荷花出神。叶新的死让她觉出暗潮汹涌,姑母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令人深思。
早前父皇赐婚,让姑母下嫁叶新,她便察觉出不对。父皇虽为天子,但若要给姑母赐婚,必是要姑母愿意。父皇在赐婚之前,姑母只进过一次宫,还是姑母主动去见的父皇,而非父皇召见。如此看来,极有可能是姑母主动提出的下嫁。姑母为何要如此?只是为了父皇?如今更是大张旗鼓的表示要照顾叶府,恐怕不只是为了得个好名声。
叶新的种种反应更是耐人寻味。先是惶恐婉拒赐婚,拒绝不成,又上折子辞官。虽说辞官是为了平息百官参奏,但这与他在赈灾时大刀阔斧,不畏人言的行事成为鲜明对比,不像是同一个人。也许,辞官的背后是为了辞婚。
叶新自尽,更是令人不解。父皇如此看重他,嘉奖他,护佑他。还有如丞相、几部尚书、大谏张大人、都御史等朝中重臣保他,何至于要自尽?顾晨刚刚收拾了百官,让他们不敢再参,叶新却非要去死。叶府还走水了,怎么想都不对。
想到这,顾清滢眸光一凝,顾晨收拾百官,不也是在保叶新。顾晨为何要保叶新?顾晨、姑母、叶新……这里面还有什么事……有什么事足以让顾晨和姑母联手……叶新是顾曙的人……
越想越多,越想越深,想起了顾晨割喉周孚的那一幕,触到了一直埋在心底的怀疑。瞳孔一颤,变了脸色。
顾曙好大的胆!若真是如此,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顾清滢看了一眼池中的残荷,肃杀的秋日快到头了,凛冽的寒冬即将到来……
winter is coming!
为了连贯性,今天更两章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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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第 20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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