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将军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杨志可是自己的亲家呀!杨志忠义无双,骁勇善战,最后竟是被这样一个卑鄙小人给害死了!那些铮铮儿郎也都被他给害死了!如此卑鄙之人却还能活着回来!
顾晨转着扳指,目光沉沉的看着秦延。
杨叔……唉……
“本王问你,可是你和顾曙勾结,故意让斥候引错路,欲害死父王?”
事到如今,秦延再没什么可隐瞒的。
“是。”
闻言,秦毅目露杀意。
顾晨没什么要问的了,站起身欲要走,却听秦延道:“你必是已经知晓了,为何还要问我,多此一举?”
“本王只是想听你亲口承认。”
“你就不想知道是为什么?”
顾晨冷漠的看向他,淡淡的道:“你父亲故去前,已经说的足够明白。”
“父亲说了什么?兄长,父亲说了什么?”
秦毅气红了眼,道:“你竟还有脸问父亲说了什么!好,我告诉你。父亲说你向他辩白,做下那不忠不义之事是为了父亲,为了秦家能飞黄腾达。”
“我确实是为了父亲,为了我秦家呀!只要瑞王死了,父亲便是主帅的不二人选,便会执掌怀朗军。有朝一日五皇子登基,我秦家便……”
“住口!这都是你的一己私欲,父亲何曾有过此等想法!瑞王……老王爷和王爷对我们秦家恩重如山,我秦家怎会有你这样不知恩情的畜生!你可知父亲最后是如何说你的?”
“父亲可是给我留下了话?”
秦毅咬牙切齿的道:“给你留话?对,父亲是留了话。”
“什么话?”
秦毅踏前一步,愤恨的道:“父亲说,你该死!该死!”
秦延瞪大了双眼,脸色灰败。
顾晨唤了秦毅一声,让他跟着离开。
秦毅不会违背王爷的命令,强忍心中恨意,转过身。
秦延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突然激动的喊道:“庞将军,钱将军,你们二人就甘心被一女子驱使?!大丈夫顶天立地,怎能对女子伏小做低!她是瑞王之女又如何!女子就该老实的待在后院!你们和父亲都疯了,竟然让她做了大将军!你们都疯了,疯了!满朝文武都是没种的,被一个娘们骑在头上……”
庞将军和钱将军骤然回头,目光如刀。靳忠转身,手握在了刀柄上。秦毅暴怒,抬腿就要冲过去。
顾晨却是头都没回,平静的道:“秦毅。”
秦毅克制住了动作。
顾晨走了出去,几个人也跟了出去。身后继续传出阵阵疯言疯语,却再无人理会。
庞将军嘱咐心腹要好生看守,同时让他们管住耳朵管住嘴。几人行了军礼,郑重应下。
顾晨回到大帐之内,神色如常的喝了半盏茶。
钱将军心绪难平,悲恨交加。
顾晨看向他,道:“皇上会追封杨志将军,赐其身后荣。钱叔,是我错了,只是提醒了杨叔小心秦延,却未曾言明内情,才……唉……我对不起杨叔,对不起雁姐姐,对不起……”
钱将军站起身,眼角湿润,道:“王爷莫要如此说。王爷不能言明,是有苦衷。王爷能提点杨志,已是尽力。王爷切莫自责。要怪应是怪秦延,怪昭勇将军和其父,怪……苍天无眼呀!”
庞将军长叹一声,无言的拉着钱将军坐下。
大帐内一时安静,负责看守秦延的将士突然来禀,秦毅将军又去看了秦延,说是有几句话想问秦延。他们想着秦毅将军刚刚同王爷一起进去过,此时只是再进去问几句话,便没有阻拦,同时来向王爷禀明。
顾晨稍一想,猛的站了起来,“不好!”说着疾步出了大帐。
庞将军和钱将军对视,变了神色,立即跟了出去。从刚刚的情形来看,秦毅很有可能直接杀了秦延。秦延纵然难逃一死,但那也是要朝廷下令行刑。秦毅要是私自杀了朝廷重犯,可是犯了大罪呀。
顾晨赶到的时候,秦延已经倒在了血泊中,胸口被利刃刺穿,没了气息。鲜血顺着秦毅手中的长刀流下,滴滴落地。
“秦毅……”
听到王爷的声音,秦毅喘着粗气,踩着亲弟的鲜血转过身,眼眶通红。他双手握刀,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胸膛,道:“王爷……”
顾晨心惊,又怕激到秦毅,不敢靠到近前。庞将军和钱将军也是如此,焦急不已。
庞将军道:“秦毅,你这是做什么,快放下刀!”
秦毅握紧长刀,看着顾晨,道:“王爷,我秦家愧对王爷,愧对老王爷。”
顾晨温声道:“莫要如此。秦延所犯之事与你无关。我会保下你,保下秦家。想想你的妻子和你那未出世的孩儿,莫要冲动。”
眼泪顺着秦毅的眼角滑落,声音发哽的道:“王爷……请宽恕末将违抗王命。”
“秦毅!”
长刀刺穿胸膛,鲜血喷溅。秦毅双膝跪地,面向瑞王。
顾晨冲向秦毅,想要阻止他拔出刀,却还是晚了一步。
秦毅抽出了长刀,让鲜血流的更快,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顾晨用手死死的按住伤口,“快叫大夫!”
靳忠跑了出去。
秦毅眼神复杂的看着顾晨。鲜血不断流出,他急喘几息,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钱将军忍着难受,轻声道:“王爷……”
顾晨颤抖着松开了手,定定的看着秦毅。她明白,秦毅是在为秦家赎罪,更是在保妻子和孩子。随着他和秦延的死,秦府再无人知晓内情,永不会泄露皇家秘辛……
顾晨恍惚的回到了大帐。
云逍见主子满手满身的血,吓了一跳。欲要上前询问,被靳忠拦住,低声讲了刚才发生的事。云逍震惊不已,缓了片刻,取来了清水。
顾晨将双手放入盆中,鲜血浸开,染红了水。她的双手曾染过数不清的鲜血,可此刻无论如何搓洗都觉得洗不干净。
云逍看了许久,上前拉出了主子的手,用帕子仔细擦干。
庞将军和钱将军默默的看着,说不出一个字。
顾晨怔怔的坐了许久。
秦老将军和秦毅一生都在为国而战。秦老将军还可算是寿终正寝,可秦毅却是这般而亡。秦毅曾说过,身为武将,战场应是他的归宿,奋战至死才是他的荣耀……
“我送秦毅回府。让徐将军父子来王府找我。你们留在军中,静待圣旨。”
两位将军应下,出去吩咐找来棺材,将秦毅好生安置在内。天黑时才做好一切,无人劝说王爷等到明日再回城。
时辰到了,门卒打开了城门,百姓来往,人渐渐多了起来。门卒见瑞王一行人从城外归来,无人敢查验瑞王的腰牌,跪地放行。众人看到有一辆马车上放着口棺材,惊疑不解。
秦府内外死气沉沉,秦老将军去了,按理来说应有人前来吊唁。这般门可罗雀,想来众人都顾忌着秦延在南疆犯下的罪,知道秦府必受牵连,所以才少有人来。
顾晨下了马,看着随风晃动的丧幡,胸中堵到难以呼吸。
秦府的下人看到瑞王等人,又看到那车上的棺材,心慌意乱。不多时,秦府管事匆匆赶了过来,跪地叩首。
顾晨缓了缓,道:“请秦夫人与本王一叙。”
管事应下,忙让人传话,同时将瑞王等人领进府中。见四个士卒抬着一口棺材跟了进来,心中猜测,难道王爷是来给老爷送棺材的?老爷虽然没有官职,但身有爵位,怎能用这样普通的棺材。王爷若真是送这样一口棺材给老爷,那就是在折辱老爷呀。王爷不应会如此做吧。那这口棺材是怎么回事?
猜测不止,惴惴不安。
张氏正挺着大肚子,艰难的安排着公公的丧事。夫君将这些都交给她料理,即便没有什么人来吊唁,她也要做好。想到夫君离开时让她照顾好府里,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腹中的孩儿,她的心是七上八下,总觉得不太对。此时得了下人禀报,瑞王到府,眼中闪过惊讶。瑞王此时应和夫君在武神山,怎会来了府里?
她一手撑着椅子扶手,一手让嬷嬷搀扶着,慢慢站了起来,道:“夫君可一并回来了?”
那小厮摇了摇头,道:“没有见到大公子的身影。王爷说请夫人当面一叙。”
张氏不敢让瑞王久等,没有再多问,急忙往前面赶去。
一口棺材摆在厅内,张氏停下了脚步,秀眉紧锁。见瑞王站起身,看向自己,她赶紧收敛了情绪,要屈膝行礼。
顾晨拦住了她,让嬷嬷扶着她坐下。
张氏心慌的坐下,满是不安和疑惑。强稳了稳,欲要主动说话,瑞王却先开了口。
“秦夫人,本王……本王……”
张氏善解人意的道:“王爷有何吩咐,秦府必会遵从。”
顾晨喉间一滚,看了一眼棺材,万分艰涩的道:“本王此次前来,是送秦毅将军回府。”
张氏愣怔,听不懂瑞王的话。见瑞王又看了一眼棺材,顿觉天崩地裂!
秦府管事瞪大了双眼,周身冰凉。
嬷嬷惊得差一点跌倒在地,无措的看向张氏。
张氏抓紧扶手,浑身颤抖,“王爷此话……是何意……”
顾晨垂下眼眸,复又抬起,缓声将秦毅手刃秦延,然后自尽的事说了出来。
张氏看着瑞王一张一合的嘴,只觉声音愈来愈远,头晕目眩,一股温热顺着股间流下。
嬷嬷惊叫,“夫人!夫人!快叫大夫!”
顾晨急忙上前,看着流出的鲜血,知道张氏受了刺激,动了胎气。
“安生,快去将阿笙带来!快!”
秦府管事也慌了,下人们手足无措。
嬷嬷大叫:“快将夫人抬进房中。稳婆,将稳婆带来。”
顾晨直接抱起了张氏,跟着嬷嬷,向着最近的屋子而去。
秦府一阵慌乱。
瑞王府。
顾清滢听说安生回了王府,直奔药堂,心中咯噔一下。顾晨出事了?立即命人准备马车。赶到王府大门,追上了正要上马的安生和阿笙。
顾清滢唤道:“安生,可是王爷出事了?”
安生急得不行,却不能不回公主的话,便将秦毅和秦府的事三言两语的说明。
得知不是顾晨出事,她的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让他们二人快去秦府。
二人骑上马,疾驰而去。
玲珑道:“主子,可还要出行?”
顾清滢稍一思量,道:“去秦府。”
顾清滢赶到秦府,在屋子外间见到了顾晨。顾晨垂着头,弓着背坐在椅子上,怔怔的看着染满鲜血的手。里间传出女子阵阵的痛呼,撕心裂肺。
顾清滢顿了一下,走到顾晨身前,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顾晨抬起头,神色痛苦,“清滢……”
顾清滢又靠近些,将顾晨抱在怀中,头埋在胸口。
顾晨卸了全身的力气。
秦家,毁了。
秦毅唯一的孩子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若是不能,秦家就是断绝了子嗣,与灭门有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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