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晨一直留意着清滢,见她身子不稳,立即上前一步,左手揽住清滢的腰,右手抓住她的手,顺势一带,护在怀里。
玲珑和灵犀惊呼出声:“殿下!”差一点将手中的伞丢到地上。见王爷将公主护住了,这才稳住。
灵犀抬脚就要上前看主子有没有事,却被玲珑一把拉住,使了个眼色。灵犀心领神会,收回脚,同时抬手制止了要上前的护卫,和玲珑规规矩矩的把伞打好。
顾晨关切的问道:“清滢,可有伤了?”
是清滢,不是公主,不是殿下。
顾清滢突然滑倒,吓的心扑通扑通的直跳。被顾晨护住,又听她唤自己的名字,心跳加速又渐渐缓和了下来。
“本宫……我……没事。”
顾晨左手一直护着清滢,待她站好才把手收回来,同时放开了她的右手。
顾清滢正为这份疏离而感到失落,右手又被顾晨握住了。
顾晨温声道:“我拉着你吧。别再又滑倒了。”
见清滢脸颊微红的点头,顾晨笑得更是温柔。
小大人还是小大人,长大了也和小时候一样,面上一板一眼,严肃的紧,实则也会害羞,也会害怕。她牵着清滢,继续向着宫门走去。
玲珑和灵犀对视一笑,心里原有的担忧放了下来。
顾清滢轻声问道:“你这些年在军中,可好?”
“没什么不好的,就是有时不太方便。你不知道,在军中想要沐浴有多难。”
顾清滢仰头看向她,道:“你是大将军,沐浴有何难的?”
“你是不知道呀,我跟你说……”
二人一路聊着军中的轶事,一个讲的眉飞色舞,一个听得聚精会神。顾清滢不时轻笑出声,顾晨也是越讲越轻松,心中那些沉重的包袱在这一刻丢得干净。
不多时,宫门已在眼前。
顾晨停了下来,道:“清滢,你快回宫吧。外面有亲卫候着。”
顾清滢看向宫门,舍不得就此分开。
顾晨笑着轻声道:“我原想着从北齐回来能赶上你的十八岁生辰,结果因着大雪,耽搁了。我为你准备了生辰礼,今日进宫匆忙,也多有不便,就没带来。等下次入宫,我再带给你。可好?”
听闻顾晨还记得自己的生辰,顾清滢很是开心。簌簌飘雪落在顾晨的身上,她犹豫了下,抬手轻轻扫过顾晨肩上的白雪,柔声道:“好。我等你下次入宫。”
顾晨松开了清滢的手,对玲珑和灵犀道:“好生护着殿下回宫。”
两人赶紧行礼应下。
顾晨退开一步,当着众人的面向清滢行礼,道:“臣,先行告退。”言罢,转身大步流星的向宫门外走去。
顾清滢深知自己的身份,断没有敬送臣子离开的道理,踩着吱呀的雪声,缓缓转身。
安生见王爷出来,赶忙迎上前。
顾晨见他头上落了一层雪,道:“冻坏了吧。”
安生抽着鼻子,嘴里呼出哈气,说话都有些不利索,“王爷没出来,奴才就是冻死也要等王爷。”
“知道你最忠心。”
安生咧嘴笑了,道:“王爷,庞将军给奴才带了话,让奴才准备好马车。奴才就命人将王爷的战马送回了王府,又从王府赶了马车来。王爷快上马车吧。马车里放了火盆,暖和着呢。”
“好。回府吧。”
安生转身上马,护在马车旁。马车后跟着一队王府的府兵,向王府而去。
顾晨不想招摇,她若骑马过市必会引起瞩目,树大招风。她在和刘淮去面圣前,嘱咐庞将军安排了马车,就是想尽可能的低调些。不过,她一时倒是忘了,她的马车乃是王爵规制,在大周也是独一份。马车悬挂着灯笼,只要识字的都能看到上书的“瑞王府”。
现在的二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也只是“大君”和“君”,所用制式也只能是“大君”和“君”的规格。“君“上为“大君”,“大君”之上才是王爵。
行了一会儿,人声渐渐多了起来,想是进了街市。顾晨掀开车窗帷裳的一角向外看去,街上还算热闹,百姓都挺有精气神。看到街边一个摊子卖的是年节对联,她才反应过来,还有月余就是岁旦了。记得以前这个时候,街上可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筹备着年节所需,比现在热闹得多。
马车晃晃悠悠,一路到了瑞王府前。马车停下,传来了安生的声音,“王爷,到王府了。”
顾晨下了马车,在王府门前站定,看着丧幡在风雪中飘荡并未有过多伤感,父王故去已经两年有余,多少释怀了些。她定定的看着书有“瑞王府”的匾额,深吸了一口气,多年之后终是回家了。
周平得到通报快步迎了出来,道:“王爷回来了。”
顾晨换了声,“周叔。”抬脚向府里走去。
周平跟在身后,道:“王爷,老王爷的棺柩已经安置妥当,府中一切也都按礼制安排好了。”
顾晨看着他红肿的双眼,心中很是感激,道:“周叔,辛苦你了。”
周平哑声回道:“王爷这是哪里的话,这都是奴才该做的。王爷,宫里送来了帝王仪仗,说是陛下赏赐的,你看这……”
顾晨停了步子,道:“周叔,把东西都妥当的收好,不准再拿出来。陛下隆恩浩荡,但是咱们王府可不能真拿出来用。”
周平老怀欣慰,郡主长大了,更是知分寸,晓事理,老爷在天有灵,也应会放心了。
“周叔,弄几辆普通的马车,方便我平时出入,现在的马车太招摇了。”
周平连声应下。
周平原是老王爷的亲卫,在战场上为了保护老王爷,伤了右臂。正常生活不会受太大影响,可提剑杀敌却是不行了。老王爷一直很看重他,知道他家中也没有人了,便留他在府中做了总管。这一做就是二十多年。
顾晨看着他头上的白发,道:“周叔,你下去歇一下,喝口参茶吧。这府里的一应大小事宜,还要靠你操持。千万保重身体。”
周平很是感激,道:“王爷不用担心奴才。几位将军正在崇运殿等着王爷。”
顾晨直奔崇运殿,走至半路突然停了下来,不禁一笑。
周平不解,道:“王爷可是有什么要吩咐?”
顾晨看着府里的回廊假山,道:“我这么些年没有回府,不想这路竟还记得如此清楚。”
周平脸上终是少了一丝愁容,道:“王爷从小生在王府,长在王府。这地上的每一块砖都踩过,那苑里的每一棵树都爬过。无论王爷离开多久,这里始终是王爷的家呀。”
“是啊。”少许感叹后,道:“周叔,你去忙吧。有安生跟着我过去就成了。”
一路上有仆人见到顾晨,马上跪地行礼,等到主子走了才会起身。一切规规矩矩,不见慌乱。
顾晨进了崇运殿,命安生守在外面。几位将军见王爷进来,马上起身行礼。
顾晨摆了摆手,道:“几位叔伯,快坐。”
几人也没有客套,将今日面圣之事分析了一遍,直赞她以退为进,主动请辞做的最是漂亮。顾晨没有解释,默认了下来。说到将士们的安顿,顾晨的意思是秦老将军和庞将军回府歇息,城外的怀朗军就辛苦徐将军和钱将军坐镇,按照圣上旨意,重新驻扎于武神山。
庞将军起身,道:“王爷,将士们未得安置,徐将军和钱将军不能回府,我怎可回府歇息?”
徐将军道:“你赶紧回去吧。老太太和大侄女还在家里盼着你呐。”
“不妥不妥。已经到门口了,还差这么几天吗?不能只让你们二人回军值守?”
“得啦,你赶紧回去吧。老徐的儿子在军营里,回军值守正好。”钱将军笑着继续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个鳏夫,又无高堂,没什么可急着回府的。”
钱将军早年丧妻,留下一儿一女。儿子钱进,年二十二,为人忠厚踏实,办事妥帖,在御前天元卫任副统领。女儿钱淳,年十七,是京城有名的“憨姐”,性子憨实,说话慢慢悠悠,就算天塌下来也能不紧不慢的吃茶。这么些年,钱将军也没有续弦的想法,常年南征北战,能有这一儿一女很是知足了。
庞将军当即道:“你是鳏夫,那老徐呢?想来嫂子正一个人在家盼着呐。”
徐将军走到他近前,道:“夫人一人在家也不差这几日。家母早已仙逝多年,不必盼儿归呀。你就听王爷的安排吧,老太太肯定等着见你。等过几日,我去你府上看望老太太。”
徐将军如此说,庞将军也不好再坚持,双手抱拳谢过二人。
徐将军转身对秦老将军道:“秦老,你年事已高……”
秦老将军摆手,道:“老夫不和你们争,老夫回府。”
几人听完,哈哈大笑。
笑过后,庞将军说回正事,道:“王爷,依你看,朝廷对咱们怀朗军……”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秦老将军双眼微眯,抚着胡须,眼睛扫过在场几人。
徐将军才舒展的眉眼又皱到了一起。
顾晨烤着火盆,搓了搓手,平静的道:“不会。该封的封,该赏的赏。”
听王爷如此说,几人相互看过,这心总算是安稳了。
秦老将军站起身,躬身道:“王爷还要忙于府中事宜,我等就按王爷的吩咐安排下去。我等先行告退,明日再来祭奠老王爷。”
顾晨要起身相送,被几位将军拦了下来。她没有坚持,唤来安生,送几位将军出府。”
众人离开,偌大崇运殿安静无声,只火盆里偶有噼啪碎响。
常年的征战,回京的颠簸,面圣的紧绷,都让顾晨很是疲惫。此番请辞不成,今后必会被卷入更加凶险诡谲的朝局之中。
父王啊父王……
火盆已经毫无温度,顾晨才僵硬的起身。起先几步走的艰难不稳,虽穿鞋着袜,仍觉寒冷刺骨。几步之后,僵硬的身体终是缓和了过来,步履逐渐坚定的一步一步走至门前。站定,双臂抬起,一把拉开了殿门。
风雪倏然涌入,让人无从躲避。
顾晨没有动,任由风雪加身,冰霜覆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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