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众大臣见瑞王回来,碍于场合不好上前攀谈,心里是一片焦灼。现如今,还有何人可与瑞王相提并论?当真是炙手可热,风头无两,天家圣眷,羡煞旁人。若是能与瑞王交好,即便不能官运亨通,也绝无坏处。魏丞相冷眼看着众人,视线扫过顾晨,眉头一蹙即松。

忽见安生快步跨入堂内,单膝跪地,恭敬禀告,“王爷,国公爷到了。”

众人皆看向堂外,镇国公迈着沉稳的步子,身后跟着左都御史甄明理走了过来。

顾晨也向外看去,只见外祖发白如雪,皱纹深如沟壑,身子愈发单薄。她情绪翻涌,几步冲至外祖身前,扑通跪下,唤道:“外祖!”声音发颤。

镇国公上前一把扶住她,道:“好孩子,快起来。”

顾晨再抬头已是眼中含泪。

镇国公扶着她的双臂,手略微施力,道:“来,快起来。”说着捏了下她的胳膊。

外祖是在提醒不可在外人面前失控,她低下头,稳了稳情绪,再抬起时只眼角微红。她站起身,向着外祖的身后行礼,道:“见过舅父。”借着躬身的机会继续整理自己的情绪。

甄明理双手扶起她,温声道:“无须多礼。”

顾晨缓缓直起身,神色已是如常,极轻的清了一下喉咙,道:“外祖怎可来此?舅父,快陪外祖回府吧。”

按照礼制,至亲长辈不能到晚辈的灵堂祭奠。一来,辈序有分,长幼有别。二来,怕让长辈沾染到“晦气”,影响寿数。顾晨虽然是现代过来的人,但既然生活在了这里,就要适应这里的一切。

镇国公沉声道:“老夫今日是来祭奠我大周的忠义之士,功勋之臣。”

一句话,道明了祭奠的名义。

礼部尚书李礼上前规劝,“国公爷,话虽如此说,但这终归是与礼不合。再者,你年事已高,怎可亲至灵堂呀,恐会折损了寿数。让令郎代为祭奠为好。”

镇国公威严开口,道:“折损寿数?老夫一生征战沙场,见过尸堆的山丘,踏过血染的江河,早已看透生死,何惧之有?”

李礼本是好意相劝,镇国公却不领情。他是礼部尚书,怎可在人家灵堂之前与之争执?想到这,他长叹一声,“唉……罢了。”一甩衣袖,侧过身去。

外祖如此坚持,顾晨也没有再阻拦,双手执礼,道:“镇国公,请。”

镇国公执礼颔首,随着顾晨走进正厅。

众人见他们二人行的竟是平礼,先是一愣,其后不觉一惊。

若论辈分,镇国公是顾晨的外祖,顾晨要向镇国公行大礼。

但若是以二人身份而言,甄义是开国功勋,辅佐先帝打下大周江山,几次救先帝于危难之中。先帝亲封甄义为镇国公,世袭罔替,赐其玄袍,可见君王不跪。而顾晨乃是顾氏皇族血脉,承袭了瑞王爵位。收付北境,稳固了大周王朝,攻破北齐半壁江山,亦得当今圣上赏赐玄袍。顾晨乃是王爵,镇国公若无先帝赐的玄袍,应向瑞王施大礼。

刚刚瑞王以“镇国公”称呼,如此,二人行平礼也没什么不妥。

镇国公甄义,德高望重,乃当朝第一人臣。瑞王顾晨,功勋卓绝,可谓当朝第一权臣。二人还是外祖孙关系,真真切切的细思这其中的深意,有的大臣心中一颤。

正厅之内,镇国公庄重肃穆的行礼祭奠,整个过程情绪平稳,只眼中的哀切让人看得清楚。甄明理如其父一般,隐忍而克制。

礼闭,顾晨道:“外祖,舅父,请移步偏厅。”

偏厅内,顾晨再难掩情绪,跪在地上,伏在外祖的膝上痛哭不已。

终于见到这些年一直牵挂着的外孙女,甄义心中自是万分喜悦。看到顾晨眼中的孺慕之情,想到已经逝去的女儿和女婿,这位百经沙场,从来只流血不流泪的国公爷不禁老泪纵横。

甄明理心中万般酸楚,泪流满面,不住的以袖拭泪。

守在门外的安生听到王爷的哭声也是心里难受,眼角湿润。

好一会儿,甄明理轻轻拉起她,道:“晨儿,莫要再哭了。听话,快起来。再这么哭下去,谁的身子都受不住。”

顾晨缓缓站起身,压了压喉间的哽咽,尽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镇国公擦干眼泪,长长的舒出一口郁结之气,慈爱的看着她,道:“快坐,与外祖好好说说话。”

顾晨应声坐在了主位的左侧,与坐在右侧的外祖侧身相对。甄明理坐在了右下首。

待三人情绪已经恢复,顾晨唤来安生命人上茶。婢女退了出来,安生让她们都下去,一个人守在了门外。

镇国公仔细看着顾晨,确定她没伤没病,很是欣慰。昨日百官在皇宫门外恭迎大军,他考虑再三没有前去。一来,他早已辞官,现在并无官职,只有爵位在身。二来,他若去,太过招摇,恐让顾晨更遭人忌惮。有儿子在,自是能够知晓一切,也会在旁帮衬。

顾晨饮了口茶,润了润干涩的喉咙,道:“外祖,这些年,你和外祖母的身体可好?”

“好,都好。你外祖母天天念叨着你,今日也要前来,连女子不可来灵堂祭奠的礼法都不管了。我和你舅父怎么劝也劝不住,你外祖母差点把国公府都给拆了。还有你那不省心的表弟表妹,也跟着添乱,非要和你外祖母一起来。还是你舅母出面,好说歹说的,把她拦住了,也把那两个小混蛋给收拾老实了。”

听着外祖的描述,想到外祖母的巾帼气势和表弟表妹的闹腾劲儿,顾晨都能想象到那阵仗,不禁笑了。

外祖提到了舅母,顾晨赶忙问道:“舅父,舅母身体可还好?”

顾晨的舅母乃是当朝赵太师的独女,赵婉。在大周,太师为正一品,辅佐教导帝王,虽无实权,却是文官之首。赵太师博古通今,学识渊博,品行高洁,实为文人领袖,深受天下文人学子的敬重。

先帝在位时,本欲赐婚赵婉与太子为妻。奈何太子与丞相之女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只愿娶魏家女为妻。先帝清楚,赵太师之女绝不可能嫁做太子的侧室。先帝痛惜为太子的谋划落了空,恨其不争。因为此事,父子之间生了嫌隙,开始疏远。

先帝深知这赵氏女有大才,又是天下清流领袖之女,必是要嫁与皇室才好。可若是嫁给其他皇子,又恐生乱。后来,先帝打算下旨将赵婉许配给瑞王顾光。谁成想,赵太师先一步与镇国公定了亲,两府的婚书都已经下了,即使是皇帝也没有阻拦的道理。

先帝深感惋惜。过了一段时日,瑞王顾光请陛下赐婚,求娶镇国公嫡女为妻。先帝一想,瑞王虽没有娶赵太师之女,但若娶了镇国公之女,也就有了姻亲关系,从此赵太师和皇室也是分不开了,算是达到了他的期望。先帝大悦,下旨赐婚。

赵婉自幼博览群书,才智过人,端庄大方。性子看着温婉,实则坚毅果决,不是甘心囚于后院对夫家伏小做低的寻常女子。嫁与甄明理,是她自己选的。

甄明理仪表堂堂,温润如玉,才华横溢,更是京中有名的孝子。世人皆知镇国公爱妻如命,对其妻言听计从,立有家训:甄家男子不可纳妾。国公夫人又是巾帼英雄,心胸开阔。二人只有一子一女,府中关系简单和睦。这样的家族对赵婉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婚后,二人吟诗论策,琴瑟和鸣,恩爱非常。国公爷和国公夫人都是开明豁达之人,待她如同亲女,从不拘束,更无刁难。大姑子和她更是十分投缘,饮酒下棋,无所不谈。可惜天不佑人,王妃早早过世,瑞王一蹶不振,整个人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整日浑浑噩噩。八岁的顾晨更是大受刺激,一病不起。赵婉不惧人言,直接住进了瑞王府,亲自照顾了顾晨整整一个月。

顾晨每次醒来都会看到舅母坐在自己的身侧,为她洗漱,为她更衣,为她掖被子。将汤药一勺一勺的吹温了喂到她的嘴里,又仔细的替她擦去嘴边的汤渍。舅母没有把她当成孩子哄,也不曾试图以自己的哀伤来劝她接受。

是了,哪有什么感同身受。有的只是冷暖自知。

舅母安静的照顾着她,安静的陪着她。这份体贴,这份亲情,顾晨一直都记着。

甄明理笑着道:“你舅母很好,她知道你要回京了,忙从库房里选出最好的料子,找了京里最好的绣娘和裁缝,要给你做新衣裳。”

顾晨心中一暖,母妃故去后,自己的衣裳都是舅母给她做的。

“人都请到了府上,又是商量款式,又是商量刺绣的,过了小半日,你舅母才想起来不知道你现在的身量,弄得几人面面相觑。我可是第一次见你舅母办事如此匆忙冒失。”甄明理一边摇头一边笑着道:“最后倒是便宜了你的表弟表妹,给他们做了几件衣裳。不过,最好的料子你舅母都给你留着呐。”

镇国公和顾晨都跟着笑了。

甄明理继续道:“衡儿和惠儿也日日盼着你早些回来。昨日还想去街上看你得胜归来。我担心他们闯祸,便没让他们去。”

若说表弟甄衡爱闹腾,顾晨倒是信,但说他会闯祸却不至于。表妹就更不会闯祸了,甄惠自小由舅母亲自教养,学的可不是女红。又有赵太师这个外祖教授学问,满腹经纶,小小年纪都能当个教书先生了。她性子随了舅母,沉稳大气,还跟着外祖母学了些武艺,可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舅父如此说,更多的是为自己考虑。

“舅父,衡儿和惠儿都是识大体,做事有分寸的好孩子。等过了这几日,我便去府上看望外祖母和舅母。衡儿和惠儿若是愿意,可以随我回王府住上些日子,也免得我这府里冷清。就是在我这里住上个一年半载也是无妨的。”

“你这个做姐姐的,从小就纵着他们两个。”说到这里,甄明理话锋一转,道:“晨儿,今时已不同往昔。你要时刻记得,你现在是权势滔天,功高震主的瑞王。”

顾晨起身站好,道:“舅父的话,孩儿会时刻记在心里。”

甄明理和父亲视线相触,目露欣慰。

镇国公道:“晨儿,你能体谅你舅父的一片苦心就好。快坐下。”

镇国公此次前来是为了三件事。第一件是祭奠自己的女婿。第二件是看望自己的外孙女。这第三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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