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给我收拾收拾,别让那两个混小子等着急了。”
“主子别急,这些年过去,两位公子的性子应会稳重了不少。”
顾晨撇嘴,“稳重?得了吧。小时候在宫里爬树掏鸟蛋的事你忘了?我可没少被他们两个连累,被罚抄书。”
云逍抿着嘴笑,道:“奴婢怎么会忘呢。奴婢还点灯熬油的帮主子抄了许多呐。”
“可不是嘛。抄了几宿都没抄完,你怕我挨赵太师的板子,急得直抹眼泪。边哭边帮我抄。哈哈哈。”
“主子还笑话奴婢!”
“好好,不笑了。就他们两个来了,李谦没一起来吗?”
云逍摇头,道:“没听前面的人提到李公子。”
顾晨沉默了下,道:“你去将我从北齐带回来的那个……那个什么茶来的?”
“主子说的可是寒白茶?”
“对,去把那个茶拿来。将茶先煮一下,再用雪水冷泡。还有我给他们准备的礼品,也拿过来。”
“是,奴婢这就去办。”
程柏和孙继善正喝着茶,见顾晨进来了,赶紧放下茶盏,一脸肃然的起身行礼。程柏更是掀袍,作势就要下跪,被顾晨抬手制止。
“我胆小,程二公子可别吓到我了。孙公子也是,可别一边行礼,一边想着怎么使坏呢吧。”
闻言,二人脸上装出来的严肃维持不住了。三人相视,久别重逢的喜悦涌上心头,不禁哈哈大笑。
程柏乃是文昌侯次子,年二十,长得眉清目秀,风度翩翩,是京中有名的纨绔。他的祖父也是追随先帝的功臣,获封侯爵,世袭罔替。
孙继善是礼部尚书孙言庆的独子,年十九,长得不算俊俏,但是面容白净。看起来文质彬彬,其实一肚子的坏水。京中的人都不敢真的招惹他,就怕被他神不知鬼不觉的使坏。
顾晨看着儿时一起念书的同窗,从小玩到大的挚友,满心喜悦。往事一幕幕,浮现于眼前。
顾晨四岁开蒙,七岁的时候皇上让她给清滢做个伴儿,到宫中与公主一同念书。同时特下恩旨,允许几个权贵家的公子小姐一同进宫念书,其中便有程柏、孙继善和李谦。
大周没有七岁男女不同席的说法,十二岁之后才会避着些。宫中规矩森严,皇子公主们读书的文崖殿也是规矩甚多。但孩子就是孩子,哪能像大人似的总是端端正正。孩子一多,就更不好管束了。顾晨不是孩子的心智,但她不想表现出太大的不同,尽量融入其中,在和他们的玩闹中有了一些有趣的经历。
除了清滢之外,她还挺喜欢和程柏、孙继善、李谦玩的。这三人性格很是不同,凑在一起甚是有趣。程柏聪颖,学什么都不认真,但若考他,却可对答如流,赵太师都觉得惊奇。孙继善就是个闲不住的主,到处调皮捣蛋,跟个猴崽子似的。他可没少惹事,但却没闯过大祸,当真是个鬼机灵。
至于李谦,他是礼部尚书李礼的次子,长得周正,性子随了他的父亲,总是一本正经,之乎者也的大道理张嘴就来,礼不离口。按理说,哪有孩子愿意和他这样的玩,但他心性纯良,很有担当,程柏和孙继善还是愿意和他待在一处,一旦犯了错,可以推到他的身上……
他们四个人经常玩在一处,没少闯祸。记得有一次孙继善见文崖殿旁的一棵树上有一个鸟窝,便想上去掏鸟蛋。顾晨上辈子也没干过什么爬树掏鸟窝之类的事,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那棵树很高,孙继善害怕摔下来,有些犹豫。程柏自己不去爬树,却在旁边暗暗撺掇着孙继善上去,说会在下面保护他,肯定接得住。李谦没留意到程柏,见孙继善要上去,赶紧去拦,一口一个不可、胡闹、危险、会被先生责罚。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激得孙继善非爬不可了。顾晨想拦的时候,孙继善已经不听劝了,撸着袖子就爬了上去。她赶紧让云逍悄悄去找宫中的侍卫来,别惊动其他人,免得大家受责备。
后来,孙继善成功的掏到了鸟蛋,却下不来了。还是几个侍卫又是上树,又是在下面接的,好不容易才把人给平安的弄下来。这事自然没能瞒住,几个人被拎到了赵太师那里,有这位德高望重的大儒在,也不用旁人来处理了。
孙继善蔫蔫的,心里一阵后怕。
程柏将自己撇的一干二净,说他什么也没干呀,就在树下看着,还一直担心着孙继善,时刻准备接住他。
李谦倒是主动向赵太师认错,表示自己最为年长,应当尽力劝止,但却没能够阻止,将孙继善置于危险之境,这都是他的责任,甘愿受罚。郡主出言劝阻了,阻止不及还命人找来侍卫,这才及时救下了孙继善,请太师不要责罚郡主。至于孙继善,他已经受到惊吓,也算是得到了惩罚。程柏确实未曾参与,还请不要牵连。
赵太师是何等睿智的人,这几个学生是什么样的秉性,能做出什么样的事,他心里明镜似的。程柏绝不无辜,可听着李谦的诚挚之言,他不忍心戳穿。念在几人都受到了惊吓,他没有再训斥。但是,为了让他们长记性,罚了孙继善和李谦抄书五十遍,顾晨抄书三十遍,程柏抄书二十遍。
几人开始没日没夜的抄书,程柏最先抄完了自己的份,主动帮着顾晨和孙继善抄。李谦没让程柏帮忙,他自己认认真真的抄完了五十遍。经过此事,几人的友情愈发深厚。
现在回想起儿时的种种,恍如昨日之事,让人无限感怀。
顾晨和二人落座,彼此细细打量,将多年未见的陌生全都消去。
孙继善率先开口:“你刚回京的时候我们就想来看你,奈何我们身份不够,不能来王府吊唁。这几日本也想来,可听说你去了国公府、长公主府和宫里,我们就没来。今日得知你难得在府,原想着早些来,又听说三皇子到了你府中,我们便想明日再来吧。后来听说三皇子带来的奴才不愿在王府当差,顾念旧主,转身就回了三皇子那里。程柏兄就急匆匆的拉着我来了。”
程柏笑眯眯的接上,“王爷,给我们讲讲呗,那些奴才是怎么回事?”
顾晨看着这个幸灾乐祸的家伙,道:“怎么回事你还能猜不到?可别提这事了,烦人的紧。”
程柏哈哈大笑,“这事多好呀,要是留着那些人,还能做做戏,方便你往外面传些消息。真真假假的,也不失为上策。”
顾晨觑着眼睛,道:“要不,我再把这些人要回来,然后送到文昌侯府去?我看你肯定能善用。”
程柏赶紧摆手,“算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天天防贼确实挺烦的。”
孙继善抄着手,道:“我看王爷说的可行。听说那其中还有姿色不错的婢女,你收了正好,也不辱没了你京城第一纨绔的名声。”
程柏苦着脸,赶紧作揖,道:“继善,你可饶了我吧。”
三人畅快大笑。
玩笑过后,程柏问道:“这些年,你可还好?”
“我在军中无非就是行军打仗,没什么不好的。如今得胜还朝,一切都很好。倒是你们,我这些年都没有办法联系,也不知道你们的近况如何?”
孙继善回道:“我们都好,京中这些事还轮不到我们操心。前年我中了榜,在刑部谋了个差事。程柏兄……”停顿了下,面露不悦的道:“让他自己说吧。”
程柏摸了摸鼻子,道:“说什么呀。我不就是没考中嘛。现在每日吟诗作对,赏画听琴,好不快活。”
孙继善皱眉,道:“你那是没考中吗?你分明就是不愿考中。”
“诶呀,什么愿不愿的。怎么说我也是侯府的二公子,犯不着非要靠着入仕过活。我现在这样挺好的,你就别瞎操心了。”
孙继善太了解他了,正好当着顾晨的面说说这事,希望能改变他的想法。
“你若当真是胸无点墨,我也不会说什么。可你明明聪慧过人,读书过目不忘,做学问,写文章,见解不俗。你是文昌侯府的二公子,日后爵位会由你的兄长承袭。难道你真想一直纨绔下去?你分明是担心让你的兄长……”
程柏打断了他,“继善,莫要再说了。”
顾晨听明白了,也知道孙继善后面想说的是什么。
程柏的兄长程荣是文昌侯府的嫡长子,年近三十,与程柏是一母所生。程荣年少好学,谦恭有礼,颇有才华,京中权贵都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如程荣一般。但随着程荣两次科举没中,那些羡慕变为了嘲笑。第三次,程荣终于榜上有名。皇上给了个五品官职,留在了京中户部任职。
程柏还有一个庶出的弟弟,不满两岁便夭折了。他便成了府中的幼子,多得父母几分偏爱。又因他自小聪慧,过目不忘,侯府对他寄予厚望。程柏年幼时看着兄长一次不中,从消沉中一点点的挣扎而起。再次不中,如何在旁人的嘲笑中颓然。经历年复一年的苦读,才终于榜上有名。
程柏敬佩兄长,更敬爱兄长。他若是一次便中,兄长该如何想?又将置兄长于何地?
顾晨能想到这些,可她不好对此事指手画脚,还是要程柏自己去想明白。
顾晨笑着道:“没中就没中。这次大战得胜,也许皇上会加开恩科。程柏若是有意,再去就是了。若是无意,做个逍遥神仙也不错。大丈夫可胸怀天下,为国效力,为民尽责。也可隐于闹市,作个世外高人嘛。”
程柏沉默片刻,笑嘻嘻的道:“就是。继善你看,王爷都这么说了,你就别再提了。”
孙继善轻哼一声,端起茶盏不想理他。刚好云逍带着春棠和秋泉进来重新奉茶,孙继善接了过来,入手茶盏冰凉,不禁疑惑。
“这是我从北齐带回来的茶,叫寒白茶。此茶很是特别,茶叶的外面包裹着一层薄膜。用水煮茶,薄膜消融,里面的茶味就会出来。再用雪水冷泡,方可品茶。我也是在安宁才知道世上竟有如此奇特的茶。”
二人啧啧称奇,饮了一口,冰水入喉,打了个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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