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曹三公子是真心倾慕宋雪,每到宋雪抚琴之日都会豪掷千金,只盼可以入得闺房,多亲近些。他的举动令家中很是担心,宋雪毕竟是忠义侯之女,而曹家只是商贾人家,虽然富庶,却无甚身份。
曹三公子幼年时体弱多病,险些没能养大。父母兄长对他多有溺爱,不舍打骂。昨日,他是背着家人,硬从账房先生那里抢来了银票,竞得了宋雪。昨夜春风一度,他是真当成了和宋雪的洞房花烛夜。今日回府后,父亲惶恐不安,母亲哭泣不止,兄长颓然无措,怕他,怕整个曹家遭到宋侯爷的报复。他百般宽慰,拿含春阁挡在前面,又断定宋侯不会管,这才稍微稳住了家人。
曹三公子直视着程柏,说他是真心钟情宋雪,想娶其为妻。但宋雪是贱籍,从良都难,更不可能与良籍通婚为妻。他原想着今夜问问宋雪是否愿意为妾,若是愿意,他可以不顾家中阻挠,为宋雪赎身,纳为妾室。可现在,宋雪得了瑞王的青睐,攀上了大周第一的权贵,怎会愿意做他的妾室。而且,他心里明镜似的,宋雪对他没有半分情。
曹三公子眼眶微红,道:“是我痴心妄想了。我不怕宋侯,他不是个人,根本就不会管雪儿的死活。可我怕王爷……我有父有母,有两位兄长和嫂嫂,还有侄子侄女。曹府上下六七十口人,我怕……”
程柏没想到纨绔如曹三公子,竟是如此有情有义。他将银票递了过去,道:“这一万两银票是王爷命我转交与你。你收了这银票,此事就算结了,无人会为难你和你的家人。”
曹三公子无力的接过了银票,向程柏道谢。
好酒好菜端上来了,程柏对这曹三公子有了一番认识,豪爽的邀曹三公子痛饮一番,愿意结交他这个朋友。二人你一杯我一杯,不醉不归……
海遥还在偷偷打量着宋雪,完全忘了刚刚还在心里责怪宋雪不识抬举。一心只想着世上怎会有如此好看的女子呀,真美呀,让人忍不住要多看上几眼。
“云逍,海遥,你们先出去吧。”
海遥回过神,和云逍屈膝应下,走过桌子的时候见主子指着桌上的大红喜烛,道:“拿出去。”
海遥上前拿走了红烛,还顺便又看了一眼宋雪。云逍看着宋雪的小丫鬟,意思很是明显。莲儿看了下小姐,抿了下唇,怯怯的跟着二人出去了,懂事的关上了房门。
少了桌上的红烛,眼前暗了下来。
顾晨看向宋雪,刚想开口,宋雪却穿过纱幔,进了里面。
宋雪在琴案后坐下,垂头看着案上的琴,一手搭在弦上,轻声道:“王爷既是来学琴的,想从何处学起?”
顾晨透过微微起伏着的纱幔看着她,半晌无言。轻叹一声,愧疚的道:“雪儿妹妹,我来迟了。”
安静之中响起了一声极轻的弦音。
宋雪收回搭在琴弦上的手,轻笑一声,道:“王爷的话,贱妾怎么听不懂?”
顾晨喉间一滚,艰涩的道:“雪儿妹妹,我……”
我什么呢?
顾晨一时顿住。
多年前在忠义侯府,出于不忍,帮了宋雪。她到现在都清楚的记得,宋雪看着她,眼睛里仿佛带着光。因为怜惜,因为喜欢,她从腰间取下母妃留下的玉佩,送给了宋雪,希望宋雪能够免受欺辱,安然长大。如今看来,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根本没能让她免受不幸。或许,正是因为自己当日在侯府下了康氏的脸面,让康氏怀恨在心,才让宋雪落到了如今这般田地。
回京后得知了宋雪事,自己为何没有想尽办法?由着宋雪继续待在这污泥里。昨夜回城,自己就在含春阁前,却全然不知里面正发生着什么。今日自己信誓旦旦的答应婉妃会救出宋雪,护她周全,可到底是晚了。还只能是出面护住她,而不是赎出人……
顾晨心里发堵,胸中憋闷,脑子也变得混乱。
“雪儿,我对不住你。”
几息后,纱幔内传出宋雪的声音。
“贱妾与王爷非亲非故,何来对不住一说。王爷还没有吃酒,莫不是就醉了?”
顾晨起身走到了纱幔前,抬手欲要掀起纱幔……她定定的站了好一会儿,终是没有掀开纱幔。转身坐回到桌前,将茶一饮而尽。
“我今日入宫见了婉妃娘娘。婉妃娘娘很是挂念你,一直在想办法让你离开此地。但她人在宫中,能做的实在有限,托了出宫成亲的宫女,用了所有的银子也没能将你赎出去。我今日原想为你赎身,可此时朝堂不安生,钱妈妈又狮子大开口,我……不得不有所顾忌,这才出此下策,只能先将你护起来。你放心,用不了多久,我定会为你赎身……我……”
“王爷既然是来学琴的,旁的就无甚关系。王爷若不知要从何处学起,贱妾就先为王爷献曲一首吧。”
话音落,琴音起,《忘前尘》。
海遥听着房内传出的琴音,心道,难怪王爷要来这里向宋姑娘学琴,这琴技当真了得。
安生和靳忠两个不懂乐理的大老粗都听得入了神。他们不知这曲子是什么,但绝非靡靡之音,反而越听,这心里越觉得难受。
周围房内的人安静了下来,侧耳倾听,一饱耳福。
云逍却微微蹙眉。
一曲终了。
“王爷觉得这曲子如何?”
王妃曾亲自教授顾晨琴艺,她虽然学的不甚用心,但该懂的,该会的,都不曾落下,怎会不知这是《忘前尘》。
顾晨心中酸涩,默默无言。静默了许久,她站起身,道:“雪儿,今日我先回了。明日,我会再来。”言罢,推门而出。
顾晨看向宋雪的丫鬟,道:“你叫莲儿?”
莲儿拘谨的回道:“回王爷的话,奴婢是叫莲儿。”
“护好你的主子,若是有事,不论何时,可到王府寻本王。”
莲儿心中大喜,小姐这是有王爷护着了,再不会受钱妈妈的逼迫了,欣喜的道:“是。”
顾晨想了下,让海遥将女府兵的徽章给了她,又让云逍打赏她些银子,道:“你拿着这个,来王府时可以作为信物。这些银子是赏你的。”
莲儿激动的接了过来,对着王爷千恩万谢。
顾晨带着云逍几人出了含春阁,得知程柏还在里面和曹三公子吃席,让靳忠留下了五个护卫,护送程柏回府。
钱妈妈得知瑞王要走了,一路赶了到门口,堆着笑,弯腰相送。
临上车驾时,顾晨问道:“钱妈妈,宋姑娘的住处在此处可能看到?”
“能呀。王爷请看,就是那。”
顺着指的方向看去,正是她前后两次看到窗子被推开的地方。顾晨的心情跌落谷底,上了马车,将自己关在了黑暗之中。
程柏这顿酒喝的很是畅快,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若不是有顾晨的护卫相送,他能不能回了侯府都难说。不过,他的脑子倒还算清醒,进府之前,他让护卫给顾晨带了句话,然后被自家的小厮扶了进去。原想着回了屋子倒头就睡,可一进去,见母亲端坐在上,吓得他一个激灵。
母亲大人慈爱的看着他,那神情就像看着什么稀世珍宝,可把他吓得不轻。
“母亲,孩儿知错了,饶了孩儿吧。”
文昌侯夫人关切的道:“吃了许多酒吧,快坐着歇歇。”又吩咐道:“快端醒酒汤来。”
程柏心中打鼓,但他现在的腿脚不听使唤,没法跑,只能依言坐下。
“你说你,去含春阁也不带上个人。若愚身上有伤,还不能下床,你倒是带上其他人呀。府里这么多活人,哪个不能跟着伺候你。”
不对,很不对。母亲若是知道他去了含春阁,必是要责骂一番。这是怎么了,不仅不骂他,反而还怪他没带上个小厮伺候。
“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
程柏晃了晃脑袋,道:“母亲,孩儿醉了,醉到听不懂母亲说的话了。”
文昌侯夫人翻了个白眼,很想找根棍子捶死这猴崽子,但她忍了下来,道:“柏儿呀,快把这醒酒汤喝了,要不然,明个儿就该头痛了。”
程柏迷迷糊糊的将醒酒汤喝了,那滋味,真是想吐。接过婢女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道:“母亲可是有话要问孩儿?”
文昌侯夫人挥退下人,道:“我听说瑞王去含春阁了?”
消息传的可真快。也对,这事特意办得张扬,这会儿满京城都该传遍了。
“是,王爷去含春阁向宋姑娘学琴去了。”
文昌侯夫人很是不信的看着他,低声道:“你跟母亲说实话,瑞王这是想干什么?”
程柏一脸无辜的道:“孩儿怎会欺瞒母亲呀,王爷真是去含春阁学琴去了。这么些年,王爷一直在打仗,现在得闲了,对琴艺起了兴致。听闻宋姑娘的琴艺最好,便去了。”
“净瞎说。瑞王一回来就收拾了忠义侯府,那宋姑娘是忠义侯的庶女,就冲这也不可能呀。难道瑞王是想借此事再羞辱忠义侯府一番?不至于吧,瑞王和忠义侯府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才会用此等有失体面的法子。不应是如此。”
见母亲不信,程柏道:“跟忠义侯府没关系。年前,我和继善去见王爷的时候讲了这几年的趣事,还是我跟王爷说的宋姑娘一曲动京城,这才引得王爷起了学琴的心思。”
“什么?果然是你教唆的瑞王!你这个逆子呀,自己不务正业,不学无术,现在还教唆瑞王学坏!那地方是瑞王能去的吗?瑞王还是个女子。你……你……来人,把那棍子给我拿过来,我今天要打死这个孽障!”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