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就步入深冬。
江城的冬天,天空时常处在一种青灰相接的状态,看起来又远又冷。
这天下午,同样清冷的天色,冯青结束完乐队的日常训练回家。
她刚到社区门口,就看到冯乐跟他那个新伙伴权越蹲在社区门口的一个破石墩子前。
破楼宇下,他们穿着相似的黑色厚羽绒。因为冷,两个人都将半张脸缩在衣领里,露出两对明亮的眼睛盯着她来的方向,像两只盼着家长回家的小狗儿,可怜兮兮。
这两人都长得不错,人高马大,可惜做的事情却总是透着股小屁孩儿似的幼稚。冯青远远看着,无奈发笑。
她走过去时,两人发现她,立时站起身,连带着提起地上的好几个塑料袋。
这一个月冯乐没少带着权越到冯青这里煮火锅,冯青不看也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她走过去,冯乐抱怨的声音也就传过来:“姐,你可算回来了,再晚点你就只能看到你弟冻成冰棍的尸体!”
说话时已经自顾将冯青背在肩膀上的电吉他包拿过去背在自己肩膀上。
他长的高,背着电吉他的样子挺像一回事。
冯青说:“我下午训练,待会还要出门,你们有什么事赶紧说?”
话音未落,她便看到两人身后石墩子上放着的一个巨大盒子。
那是一台摄影机。
冯青对这玩意不了解,但也认得那个品牌logo,电子产品的著名品牌,东西都不便宜。
冯乐顺着她的目光拍了拍石墩子上的摄像机包装箱,一脸嘚瑟:“怎么样?”
冯青太了解自己这个弟弟,赚不到钱更是存不到钱,不可能有资金置办这个。
至于弟弟的朋友权越,物以类聚,自然也是纯度极高的穷光蛋一枚。
她问:“哪来的?”
冯乐看了权越一眼,又冲着冯青道:“说来话长,先回家,太冷了,我要冷死了。”
冯青看他冻得发红的鼻头,翻了个白眼:“冯乐,你给我记住了,不管怎样,违法的事情不能做。”
冯乐一只胳膊将她一揽,往社区里面推,一边道:“知道的知道的,姐,我什么人你还不相信我,那违法的事情我能做吗?”
冯青想说谁前不久还因为斗殴进了警察局,但想着那事情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就暂且沉默。
进屋后,冯乐将塑料袋往小房间的开放厨房一放,便手脚麻利地开始清洗食材。
权越将摄像机放在一边的沙发上,然后从沙发下面拖出一张折叠桌打开,又洗了火锅炉放上去。
两个人熟练的跟自己家似的,倒是让一边的冯青显得有点多余。
她礼貌性问了句:“要不要帮忙?”
冯乐立刻道:“不用。”说话间,又回头对已经坐下来捯饬摄影机的权越叫着,“滚过来帮忙!”
冯青:“……”
权越嘴巴一撇:“乐啊,你偏心,为什么我青姐就不用帮忙!”
冯乐一脸理所当然:“这么冷的水,你想冻死我姐?”
权越:“我也……”
“赶紧过来,磨磨唧唧的!”冯乐打断他。
权越虽然抱怨着,人已经走了过去。
冯青瞧着,好笑:“你们怎么像老夫老妻似的!”
两个人几乎一起呕出声。权越直接说:“青姐,我对你的爱至死不渝。”
冯乐一蔬菜砸他头上:“跟你说多少遍,不准打我姐的注意。”
权越冲他竖了个中指:“我们两情相悦,你再怎么阻挡也没用!”
冯青不是爱开玩笑的人,但这两个人活泼带动她,难得说了句:“对不起,本人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那边两人听了哈哈发笑。
权越又道:“放心吧,青姐,我这多情种,石头都能给你感化了!”
“滚你妈的!”冯乐叫着,两个人打闹在一起。
冯青看着面前两个人打闹着,心不由松懈下来。
其实今天冯青一天过得挺不开心的。
乐队之前一直合作的键盘手家里小孩出生,为了顾家,今天提出要离队。
这并不算多么奇怪的事情。
这些年,国内音乐市场不景气,玩乐队的更是没有前途。很多人都是凭借着一腔热血支撑。可人总是要生活。
结婚,生子,为了父母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每次乐队解散的理由都很相似。
这些年,冯青辗转过好几个乐队。
她现在待的这个乐队算是最久的,从入队到现在已经将近三年时间。
她进入时乐队本身已经成立将近十年,除了主吉他手,没有一个还是原乐队的人。
三年来,大家也算是磨合出了该有的默契,现在键盘一走,他们又得重新招人,从头开始磨合。
这还不算最糟糕的,糟糕的是,他们主要驻唱的酒吧因为老板个人财产问题,即将面临倒闭。
以后,他们所有人都将少一份固定收入,这对于收入本就不稳定的乐队成员是要命打击。
“姐!”冯乐的叫唤将冯青从失神中拉回现实。
她聚集目光,发现冯乐跟权越已经将一切收拾妥当,面前的火锅炉咕噜咕噜早已煮沸,旁边也都摆好了各种处理好的食材。
“饿了!”她顺口嘟囔一句,拿起手边的筷子开始涮肉。
冯乐一脸委屈道:“姐,你是不是都没听到我刚跟权越的话?”
火锅炉的热气在三人之间升腾。冯青含糊问了句:“你们说要拍电影的事情?”
冯妈去世后,冯乐就从高中辍学。他这几年去公司上过班,跑过销售,送过外卖,当过保安……行业踏足的不少,但都有个共同特点:没一件事能做到超过三个月。
一年前,冯乐在一家自媒体公司上了半年班,公司有个影视行业打拼过的前辈,时常给他讲拍电影的故事,慢慢,他就萌生了自己拍部电影的想法。
拍电影跟个人找工作截然不同,这不是一个人就能完成的事情。
冯青自然以为冯乐只是说说,但看对方器材都买来了,想着还真不是信口开河。
冯乐双眼发光,一脸期待看着冯青:“你觉得怎么样?”
冯青不是会打击人理想的人。她说:“我看有什么用?我又不是这个专业的!你自己的事情自己看着办。”
权越闻言,立刻说:“青姐,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听到我们说要拍电影不打击我们的。”
冯青:“又开始了?都说了拍马屁对我无效!”
权越一脸无辜:“青姐你误会我了,嗨,你不知道,最近我跟乐仔只要跟人提起我们要拍电影,人一开口就是让我们别做梦!这个年代,是人是鬼都爱一副过来人的语气教人稳定和现实。超级没意思的。还是我青姐酷!”
冯乐满脸得意:“那是,你也不看这是谁姐。”说完,凑到冯青跟前重复先前的问题,“姐,你真觉得没问题?”
冯青瞥他一眼:“我觉得有问题你就不做了?”
到底是亲姐弟,两个人这一点十分相似,很少会因为别人的话语改变自己的想法。
冯乐嘿嘿一笑,将一快涮好的羊肉夹进冯青碗里,说:“你是我姐嘛,我就你这一个亲人,你要说可以,那我就多一份信心。”
冯青:“少给我来这些虚头巴脑的。”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多了句嘴:“你们就打算用那台摄影机拍电影?”
冯乐立刻说:“姐,你别小瞧我这设备。我前段时间去参加了一个电影节。一个学生的作品,用手机拍的,跟帕金森抖出来的视频一样,结果还在国际上拿了奖。一拿奖就有人投资他拍大电影。”
权越帮腔:“是的,青姐,现在那些投资人,要么你就拍些不用思考的东西,看的他们嘻嘻哈哈,他们就会说这电影好看,接地气;要么你就拍些他们看不懂的东西,走一圈国际各种电影节,再回来一波吹,《皇帝的新衣》,马上你就在电影网站成为下个昆丁!”
冯青被权越的描述逗笑,说:“你还挺懂。”
权越:“青姐,你别看我待的是网红公司,我们公司也投资影视作品的,开会时我听老板说过好多经验。”
冯青不想打击他们,还是问了句:“你们就两个人准备拍什么?”
冯乐:“现在不是Vlog挺火的吗,我们准备拍个Vlog形式的电影。这样也不需要特别多的人,甚至两个人就能完成,权越那边找了个制片,说到时候出点钱可以帮我们拿到国外电影节走一圈,这样回来就可以拉来投资了。”
这事情说来简单,但其中的门道肯定不是冯青这门外汉懂的。她看一眼冯乐,直言不讳:“你直接说吧,是要我帮什么忙?”
冯乐一脸堆笑:“姐,我就知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的。是这样的,我前几天在社区外面碰到个小妹妹搞APP推广,就下了一个。是个梦想互助的APP。个人将自己的经历上传到APP,碰到欣赏你的人,就可以资助你的梦想,小到一块钱,大到各种。”
“前提是你得完成对方的一个要求,一切都合法合规,双方都答应的情况下,平台审核通过后,就算筑梦成功。然后,我们这电影不是还没开始吗,也没有啥能够让人信服的东西,我就放了你们乐队表演的照片,写了下你们的故事,没想到,昨天就有人的联系我,这摄像机就是对方资助的,一年的使用权……”
面对冯青慢慢冷下来的表情,冯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近乎没了声音。
他最后还垂死挣扎来了句:“姐,我给你们乐队发展了一个乐迷,对方听了我上传的音频,说非常喜欢你们的表演!”
冯青咬牙切齿:“冯乐!”
她就知道这臭小子没有什么好事找她。
冯乐开始装乖:“姐,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不经过你同意就自作主张。但是你弟弟我好不容易想着干件大事,你就当帮帮我……”
冯乐给冯青惹麻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一边告诉自己淡定,她一边问:“你这APP是个什么鬼?”
冯乐一听他姐松口,忙道:“姐,你放心,我查过,这个APP绝对是正规平台的,他们总部就在咱江城,挺有名的科技公司,义和科技。”
冯青觉得这个名字听着莫名耳熟,但此时俨然不是纠结这个时候。她问:“那个资助你们摄影机的,你答应了对方什么?”
冯乐:“放心吧姐,要是让你吃亏的事情我肯定不会答应的。说来也是奇怪,那人貌似真的挺喜欢你们的,他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希望你们乐队能为他一个人表演一首歌,就一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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